第四十七章 绩麻
喻琳琅几人前脚刚走，李老二瞪了几个孩子一眼，就扛着锄头，提着撮箕和老三去了喻家三房。
李正昌手中的拐杖重重一杵：“都给我跪下！”
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子齐刷刷地跪到地上，李月芝也连忙跪下，她只是和几个小的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我李正昌活了五十多年，头一回被一个小辈叫答应了骂！还是因为你们些个畜生！你们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说！是谁带的头？”
几个孩子都埋头不语，赵老婆子看出了苗头，她平日里凶外人凶媳妇，可还是真心疼自家的孙子：“老头子，老二老三不是去喻家了么？这么点小事，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你给我闭嘴！”
“……”赵老婆子噤了声，自老头子伤了腿后，还是头一回这么吼她。
“你们都不说是吧？我李正昌只是瘸了腿，可还没有断手！”
话落口，抄起檐下的使牛鞭就朝几个孩子挥去：“不说是吧？我让你们不说……”
“呜呜，爷爷，别打了！我说。”
“爷爷，是三姐让咱们去的，她喜欢顾家二哥，看不惯顾家二哥给喻家插秧……”
李正昌一听更是来气，几步拐到李月芝跟前，对了背就是几鞭子下去：“小小年纪不学好，惯会指使人，平日里看着乖巧，没成想你竟学会了你阿奶那一套！哼！那顾家跟喻家是定了亲的，干你何事？”
李正昌越说越气，想起当年在赵家被算计的事，不由得又瞪向赵老婆子，扔下使牛鞭，把赵老婆子叫去了屋内。
不大会儿，赵老婆子红着眼眶出了屋，对着惹事的几人一顿数落，李富贵几个小子是吃过亏的，看着几人挨打挨训，心下一阵幸灾乐祸。
喻家三房的竹林后，李老三边舀着井里的水一边抱怨着，水井的四周镶嵌着石板，原本很好清洗，舀出水捡了石头就成，可扔了牛粪，就不是那么回事，他越想越气。
李老二没好气地道：“行了！这事多半就是你家那死妮子出的招儿，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了指使小的。”
“二哥，这也有你家的份儿，也别光说咱家的。”
……
看来真是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喻琳琅听得笑出了声，李老二心下一颤，朝她看去，正好对上喻琳琅的眸子，顿时觉得那笑大有深意。
喻琳琅挑了挑眉：“别这样看着我，你还不让人笑了？手上赶紧的，还有引水竹子没弄呢，咱家今儿没水吃，你来给挑？”
李老二张了张嘴，还是咽下了口中的话，他还有把柄在这死妮子手上呢。
一个多时辰后，兄弟两人就把水井给清理出来，喻琳琅在井里撒了石灰，自己又清洗了几遍才罢休，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她没去李家打听，压根儿不知这件事的起因竟是顾轩。
夏蝉始鸣，庄稼人都是凉时下地干活，热时在家绩麻。
这里的绩麻不是书中说的搓麻线，而是从泡烂的麻杆上剥下麻皮来，麻皮再用铁刮子刮成麻丝，把麻丝清洗干净，挽成麻团晾晒起来，这麻丝用后世话来说就是麻纤维。
因着手生，喻琳琅格外小心，贺氏也时不时地叮嘱她，别弄成了乱麻。
“阿奶，过几日我去里正爷爷家定下砖瓦来，咱们要准备修房子。”
这突来的话，几人一怔，都看向喻琳琅，贺氏出声道：“琳琅，这修房子可不是小钱，阿蕴又要念书，你给的银子已经花去了些。”
喻琳琅浅浅一笑：“阿奶，咱们是先定下砖瓦，等砖瓦烧出来，修房子的钱，咱们也就挣够了。”
“这—”贺氏又改口道：“琳琅，你是不是要做豆腐买卖？”
“不是，豆腐买卖只能天气凉时或者冬里才好做，这大热的天，豆腐或许还未背到县城就已经馊了。”
“大姐，那你到底要做什么买卖？”
“还不知，到时候再说。”喻琳琅心里也没底，她想来想去，觉得这里最易得的便是野花，尤其是稻子黄时，野菊花漫山遍野都是，要知道花油可是个好东西。
贺氏一番思忖后道：“那成，咱家确实该修房子了，阿蕴也大了，再说你明年也要出嫁，咱家这房子确实不像样。”
喻琳琅心下腹诽，原来她阿奶真的打算明年就把她嫁出去，可她还小，明年也才十五啊。
“来人啦！救命啊，娘——我不想死——”
“阿奶，我去看看！”喻琳琅起身跑出了院子。
核桃树下，一孩子吃力地举着妇人的双腿，边哭边喊着。
喻琳琅拔出匕首割断绳子，顺手把人接住放到地上，妇人双眼通红，手捂着脖子，不停地咳着，树上挂着两根绳子，看来张家的冯寡妇是要带儿子一起寻死。
“冯婶子，您到底有何想不开的？竟还要带着张蛋儿一起死！”
“……”冯氏一捂脸，母子两人顿时哭成一团。
贺氏几人也到了跟前，喻琳琅站起身来：“爹，您去叫下张家的人来，也叫下里正爷爷。”
“成，爹这就去。”喻成景应声，转身朝村里跑去。
“冯婶子，您有什么事可找里正去，不能拉着蛋儿一起寻死呀，稚子无辜，若不是蛋儿不想死，你们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到时候就是烂席子一卷，扔去那乱石坡喂野狗，逢年过节时，你们连纸钱都别想有一张。”
闻此，冯氏已是嚎啕大哭。
贺氏白了喻琳琅一眼，劝人哪有这样劝的，遂轻轻拍着冯氏的肩，细声道：“张家媳妇，你别听琳琅胡说啊，你说你死都不怕了，还有啥想不开的？那张窑还没回来呢，他的香火没了，你怎么对得起他啊？就是你死了也没脸去见他啊。”
几人都劝着，好半晌，冯氏才收了哭声，正欲开口，一道尖锐的叫骂声传来。
“你个丧门星！要死死远一点！不要脸的货，克死了张窑不说，还生了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冯氏紧咬着嘴唇，眼泪又滚下来。
“还哭，不要脸的舍物！那河里没盖子，崖也没边儿呢，你们要死就死远些啊！张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个不要脸的……”周婆子骂骂咧咧地到了跟前。
跟来的人劝道：“周大娘，你就别骂了呗，啥事儿说开了不就行，咋还让人家去死？”
“就是，周嫂子，这娘俩够可怜的，冯氏都上吊了，就算了吧。”
周婆子啐了一口：“呸，你们知道个屁！你们知道她干了啥不？她个不要脸的贱货，耐不住寂寞，竟勾引起了老四，没有当场打死她，咱们就是留情面了，她就该浸猪笼的。”
张蛋儿一把推开护着他的冯氏：“阿奶，您胡说！娘没有，跟娘无关，明明是四叔喝了酒，去了娘的屋子！阿奶，您就是想逼死我娘。”
“你们看，这不就是承认了么？反正老四去了她的屋，她就是个不要脸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