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怎么不早来
已是小满，各家纷纷筑好田埂，等着老天下雨，喻琳琅这时才明白何为看天吃饭，没有水利，只有等雨收秧水。
翌日一早，天暗下来，期盼已久的雨来了。
檐下，喻琳琅来回踱步，贺氏也是一脸着急。
“琳琅，你请的那人是不是不来了？”
“阿奶，那李家两头牛，说好下雨就带着牛来咱家的，我给了定钱的，按理说也该来了。”
“那要不你去村头看看，万一他不知地儿呢。”
“好。”喻琳琅应声，换上草鞋戴着斗笠就出了门。
贺氏看着那背影，心下酸楚。
村头，喻琳琅左等右等，都不见来人，干脆冒雨摸去了李家村。
“李大叔，李大叔。”喻琳琅边喊边拍着门。
好半晌，院门才被打开，开门的婆子目光有些躲闪：“喻家丫头啊，你咋来了？”
喻琳琅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还是好声道：“阿婆，请问李大叔人呢？是还没走么？我在来的路上没看见他。”
婆子咳了声，支吾着道：“喻家丫头啊，你李大叔他——他去别家了。”
喻琳琅有些生气，想了想还是算了：“那阿婆，您把五十文定钱还我，我回家自己犁地去。”
婆子却是把眉一横：“这哪成？这可是定钱，是不退的！”
“阿婆，是您李家不守信在先，当然得退我定钱。”
“给了定钱哪能要回去的，又不是不来给你家收秧水，你急什么急？”说着，婆子就要关门。
喻琳琅一把拦住：“我劝你赶紧把定钱还我，顺便去咱们村打听一番，看看我喻家三房到底还是不是软柿子？”
戴着斗笠的婆子两手一叉腰，扯开嗓门道：“就你个小蹄子！我还怕你？”
一妇人到了跟前，忙给婆子使着眼色：“喻家丫头，这事儿是咱家不对，咱们把定钱拿给你就是。”
婆子把眼一剜，甩袖回了屋内，片刻后，把五十文钱往喻琳琅手里一扔：“滚！赶紧滚！”
随后嘭的一声关上大门，喻琳琅深吸几气，装好钱便往自家赶去。
屋檐下，贺氏忙上前接过斗笠，她家野马已是衣衫半湿，心下知晓那家人给变卦了。
“琳琅，你快换衣裳，你娘已跟你爹去田里了，那是耕过一回的田，再翻一回，就不会漏水了。”
喻琳琅掏出钱来：“阿奶，您把钱拿去放着，我去帮忙。”
贺氏接过钱，叮嘱了几句，喻琳琅就匆匆出了门。
大雨滂沱，田间一片忙碌。
水田里，王晴躬身拉着系在犁头上的绳子，喻成景在后扶着犁头，喻琳琅明白，拉绳子根本戴不住斗笠，只得摘了斗笠，系紧脚上的草鞋，下到田里。
“娘，把绳子给我一根。”
王晴抬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了笑：“好。”
雨一点儿也不温柔，直浇头顶，片刻后，喻琳琅已全身湿透，田里的水越来越深，翻出来的土块没在了水里，娘俩在泥水田里越走越慢，迈步越来越难。
喻琳琅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她吐出嘴里的雨水，心下给自己打着气，一定会好起来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为了赶雨，午饭都是送到田间来的，见着满身是泥浆的至亲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喻芳一把又一把地抹着泪。
喻琳琅却被馒头噎得伸长了脖子，扯了扯她二妹的手，喻芳忙伸手拍着她的背：“呜呜…大姐，你慢点儿吃。”
“你个没出息的，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哭？快回去，记得烧一大锅热水，到时候我跟爹娘要洗洗。”
喻琳琅瞪了喻芳一眼，继续啃着馒头，她其实也想哭的，双手早勒出了红痕和血泡，肩上也火辣辣的疼。
这罪遭得，若不是赶雨，她定要再去别处请人。
翌日，天还下着雨。
喻琳琅仍旧下了田，因着她娘昨儿淋雨生了病，便只有她一人拉着。
雨幕里，一人撑着油纸伞向田边走来，后面跟着位牵着牛，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
“琳妹妹，成景叔，快过来，我请了犁田的人来。”
下着雨，声音听不真切，喻琳琅有些懵，她的未婚夫来了。
喻成景见她站着不动，朝她招了招手，就扛起犁头往田边走，喻琳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到了田边。
田埂上，她垂着眼眸，抬手拂开贴在脸上的发丝，顾轩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摊开，一手的血泡，他满眼心疼：“琳妹妹，是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听闻这话，喻琳琅鼻子一酸：“顾轩，你怎么就不早来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我就跟那牛一样，差点累死在田里了。”
“要知道，我死了，你就成寡男人了……可我又不忍心看着爹和娘在田里，还有我请的那个犁田的就是个王八蛋，明明说好来的，下雨时却给变了卦……”
顾轩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他的小丫头，他既心疼又想笑，心下也满足，小丫头扯起他的衣裳擦起鼻涕眼泪来，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琳妹妹不哭了，你家的田不多，你不用在这里了，我送你回家。”
好半晌，喻琳琅才吸了吸鼻子，软糯糯地道：“顾轩，不好意思，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顾轩浅笑：“无事。”
“那—个，顾轩，我哭了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你很好看，只要是你都好看。”
喻琳琅忙别过脸，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脸发烫：“顾轩，你肯定骗人。”
“没骗你，琳妹妹，走，咱们回家，你衣裳湿透了。”
“好。”喻琳琅应声就走。
“哎呀！”一声惊呼，刚走两步的喻琳琅脚下一滑，幸好顾轩扶住了她。
“琳妹妹，小心些，来这里时，我差点都滑到了别家的田里去。”
“嗯，顾轩，谢谢你啊。”喻琳琅尴尬地应了声。
田间小路泥泞不堪，一路上，两人时不时地互搀一把。
篱笆院前，喻琳琅没请顾轩进屋一坐，只道了句谢，便回了屋。
贺氏早烧好了热水和姜汤，喻琳琅喝下碗姜汤，才端着热水去了屋里。
房门打开，喻琳琅迈出步子，贺氏就皱起了眉头：“阿芳，快去给你大姐绞干头发。”
“诶。”眼中氤氲着雾气的喻芳忙搬了板凳出来：“大姐，你坐这来。”
“好。”喻琳琅也没推辞，径直坐下。
一旁的喻子蕴轻蹙着眉，喻琳琅瞧着他那样，把人叫到跟前安抚了几句，过几日，她家小弟还是能下田帮忙插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