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圣女×魔子
繁星悬满澄澈夜空,潺潺溪流倒影星屑碎光。
圣女临水而立,远望满天星子,目光深邃遥远。而她夜风中云袍微动的孤绝身影,在小溪中飘飘渺渺,犹如涉水江仙。
无极送去的食盘并未被取用,而是被随手放在溪流畔一方大石之上。
远处篝火旁,云湄抱膝支着下巴叹道:“昨日隔得太远,今日才得见,南宫姐姐气韵天成,怪不得南宫家藏得紧,还让这样厉害的侍女随侍。”
分水四剑中也有女冠夸赞:“临危不惧,就是可惜没有武功在身。”
夏光却道:“她腰悬佩剑,你怎知她没有武功?”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曾出手,而且观她身法,虽然风度卓绝,但是行走之间如常人,即不像我们迅捷,也不像云湄姑娘那般轻灵,都是有内力蕴养。”
夏光回想,果然如此,但她还是有些疑惑,“盟主怎么让她和我们同行?此去西域可是危险重重,单凭一个侍女想护住她也是难事。”
云湄道:“夏光姐姐你不知道,南宫家在江湖上不甚有名,但在蜀中一带却小有名气。他们家的人虽不习武,却学识渊博,于武学多有助益。
有人曾拿家传武学上门请教,南宫家看过之后指点一二,竟然让那门武学更为精进,如此一来二去,上门的人就多了,因而南宫家对蜀中武学都很熟知,在蜀中有小楚天密地之称呢。盟主伯伯此举,定然是想让南宫姐姐帮忙辨别,魔教所持蜀中部分的秘笈是真是假吧。”
夏光微愣:“楚天密地?”
片刻之后,她才想起这个有些陌生的地方所指为何。她似有些恍然,望了一眼树林方向,没有再接着说话。
她人如其名,如夏日明烈的光,照直坦率,有时候会因此错过一些细微之处,有时候又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洞察。
她默然片刻,又问道:“九公子为何总是为难南宫姑娘?”
云湄别有深意一笑:“南宫家和唐门离的不远呢。”更多的她便不说了,毕竟被江绝二人带回的九公子,此时正坐在篝火不远处的树下调息内力,正主在前,怎好多言。
夏光便也不再问了,篝火旁重又沉寂下去。
而溪水旁,已经整理好马车并又重新备好饭食的侍女过来请圣女用饭。
等圣女重回马车之后,马车旁的侍女望一眼夜空,深邃苍穹下有夜禽悄然滑过。
侍女想了想,步入树林,浓重树影将她身形掩去。
不多时,侍女身影又出现在一株大树之下,她之前脱手而出的短剑正深深插在树干之上。
侍女取下短剑,转身正欲回,被斗篷包裹的人影不知何时静静站在不远处。侍女看了一眼,没作理会,径直离开树林,其间经过斜靠树下垂目的无极身旁。
等侍女回到马车旁边,她又停下脚步,有些犹疑的回望树林。
她掀帘进入马车,先将手中小小一卷密绢呈给圣女,才有些迟疑开口:“姑娘,那人是当年……”
马车外响起一道悦耳轻笑声:“当年什么?”
侍女猛然掀帘,只见马车前斗篷人影不知何时如鬼魅一般幽然立着。
侍女怒道:“江湖上都是你们这般狂徒鼠辈?”
青见玉拢着手,低低一笑,笑声有些魅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才远远见你家姑娘临水之姿,忍不住想前来一叙。”
如此轻佻,侍女更加恼怒,正欲再斥。
端凝而坐的圣女却突然出声,她声音冷淡清冽:“噤声。”
侍女按下怒气,恭敬垂首。
圣女则凝目望向青见玉,略作打量,既不答话,也不另言其他。
青见玉微笑:“姑娘看在下可是鼠辈之人?可否赏脸?”
圣女修目微抬,掠过星子满缀的夜空,淡淡道:“已是子时。”
青见玉又行了那个抚肩之礼,“倒是在下不是,扰了姑娘休息。”说罢,篷帽下唇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容,转身走了。
草地上很快沉寂下来,只余篝火荜拨,虫鸣阵阵,繁星流水。
翌日清晨,天光尚浅,队伍整装欲行。
分水四剑当先上马,马蹄踩过凝着水露的草地,往长道而去。
牵着马缰的江绝却停下脚步,侧首看向没有动静的九公子,温雅声音诧异唤道:“唐兄?”
大树之后,华服青年靠坐树干,露出半边身形,一动不动。
江绝再问:“唐兄,可是身体还有不适?”
人影还是不动,江绝眼露疑惑,抬步行了过去,抬手轻拍了一下九公子的肩。
这轻轻一拍,华服人影却直直往一旁倒了下去。
苍白青年合目,仰面倒在湿润青绿的草地上。因为他闭上了一向凶戾的双眼,看起来竟还多了几分俊雅。
可是他眉间一丝细细血线,无声无息的躯体,无不昭示着一个事实。
唐门九公子,死了。
擅长暗器毒物的唐门九公子,无声无息死在众多高手身旁。
分水四剑回转,九公子被平放安置在草地之上,众人零零散散或远或近站在四周。
万剑少主半跪草地,查看了一下伤口,随后起身道:“是他自己的银针。能让唐九都毫无防备,武功定然在我们之上。”
轻功超群,探查完四周的云湄也道:“什么痕迹也没有。”
夏光皱眉一阵,突然寒着脸看向侍女:“这位姑娘,就算九公子昨日多有得罪,又何必下此死手!”
马车旁,站在圣女身后的侍女又讶又怒:“道长不要血口喷人。”
夏光冷笑:“我们几人早在盟主府便已相识,一直相安无事,反而是昨日,九公子和姑娘屡屡动手,姑娘对九公子的不满我们都看在眼里。”
侍女冷笑一声:“恐怕道长眼里只看见我对他不满,看不见他屡屡挑衅。”
“只是挑衅就要下此死手?”
“我为何要对他下死手?可有证据指明是我所为?”
“先不说姑娘身形灵妙,手法快准。昨日你与九公子一战,九公子狼狈不堪,姑娘却完好无损,不正说明姑娘武功依然藏而未露,高于我等。何况九公子的银针,也只对姑娘使了两次。”
侍女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他的银针洒的满林子都是,谁都可以去捡来,怎么偏偏说是我,道长好偏的心。”
夏光拧眉想了想,随即道:“昨夜你确实入过那边林子。”
侍女气笑,抬手往那边林下一指:“那你怎么不说本来就在林子里他们两人?”
她目光掠过抱剑垂首的黑衣青年,认真看了一眼朦胧树影下形如幽影的青见玉,更是道:“他难道不是更为鬼祟?我入树林是光明正大取我短剑,倒是他,昨夜几乎整夜都在林中,谁知道都做了些什么?”
青见玉闻言幽幽一笑:“姑娘可不要为了洗脱自身嫌疑,就胡乱攀扯。”
侍女欲要再辩,圣女微一抬手,止住了她。
圣女孤绝身影逸立,淡淡目光如雪如霜,她如敛尽湖光山色的双眸自场中诸人身上慢慢掠过,最后声音清清冷冷道:“都如此想?”
没了笑颜的云湄左右看看,斟酌道:“其实也没有确凿证据是这位侍女姐姐所为,何况南宫家和唐门有交。阿绝你说呢?”
江绝略略沉思,微微颔首:“应当不是这位姑娘。”
万剑少主站在两人身旁,闭口不言。
除了夏光,分水其余三剑都面带犹疑。
远处青见玉声音低低幽幽:“那么,会是谁呢?”
夏光看他一眼,又仔细想了想,没有了方才的冲动。她垂首看着地上静静合目宛如睡去的九公子,问江绝:“江公子,你说该怎么办?”
江绝轻叹一声,广袖博带在凉风中微微浮动,“此次西行塞外本是为了援救各位老前辈,谁想不过一日,唐兄就命陨野外。若是就此返回,一来一回又会耽误许多时间,也不一定能查出是谁所为。若是停下不前先查清楚,也说不准正中魔教下怀,谁知道是不是魔教来人阻挠我等。”
一个女冠拉了拉夏光,低声道:“江公子所言有理,而且我们还有同宗前辈身陷魔教。”
夏光不语。
江绝想了想,继续道:“我修书一封传回盟主府,告知此地情形,看盟主如何裁决,另外也好让唐门早日来人迁走九公子遗体。至于我等,还是继续西行吧。只是接下来的路程可能不会太过平静,需要时时小心,另外为了避嫌,也请诸位谨言慎行,各自为戒。”
他话意有所指,却无人反驳。
随后江绝和万剑少主将九公子掩埋林中,江绝又不知从何处招来飞鸽传信,事毕,一行人继续上路。
朝阳依然金金灿灿挥洒山野,如同昨日。
分水四剑依然当先同行,夏光也依然如同昨日一般,勒停马缰回望马车行处一眼。
而队伍后段,侍女驾着马车平缓而行,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无极竟然紧随其后。
最后面,依然是懒懒散散的青见玉。
这次云湄几人越过分水四剑,云湄没有再笑着招呼,而夏光也没等师姐妹劝说,就回身行马,几人一起走了。
今日马车旁没了九公子尾随相扰,十分安静。
马车内,圣女展开轻薄丝绢,垂目览阅丝绢上米粒大小的字迹。而上面所记,却是同行诸人门派渊源。
这一日行程因少了一人,格外沉闷。
直至暮色四合,前面七人择了一片石崖为夜宿之地。
石崖之下,碎石嶙峋,蒿草茫茫。
众人依然如昨日一般,篝火,晩食。
只是今日取水没有昨日方便,需绕行过一处凸起悬岩,到悬岩之后的飞涧中取水。
侍女去取水之前,独立蒿草之间一向冷然少言的圣女突然唤住了她:“你与人同行,不可落单。”
侍女有些受宠若惊,她害羞一笑,恭敬垂首道:“圣女安心,属下不会有事。”她才不和那些怀疑她的人同行。
她环望四野,夜色冥冥之下诸人都在,而广阔天地间能看出很远没有人迹,于是更加放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