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圣女×魔子
盟主府的夜晚万籁俱寂,禽鸟却似乎格外青睐此地。苍鹰暗影悄然滑翔,黑翼飞鸟也扇动翅膀不知去往何处。
但次日凌晨,有几分热闹的盟主府客舍就已然空空如也。远处山野之中,一队车马正行驶在晨曦未明的苍穹之下。
诸人都是轻装策马,唯有圣女乘坐车辆。
分水四剑快马急行在队伍的最前面,跑了一阵,其中一个圆脸女冠勒停马缰,纵马回身,其余几个女冠也停在她身后。圆脸女冠远望队伍最后缓缓而行的车马,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救人如救火,这什么南宫家的人当这是出游吗?带着侍女,还坐着马车,慢慢吞吞。还有他们几个,怎么也变得这么慢。”
此时,红衣飞扬的云湄,和衣带当风的江绝已经赶上了她们,云湄如银铃般,语带笑意的声音在晨风中响起:“夏光姐姐,这才刚刚出发,不必着急,我们就当是探路,到前面去等他们。”
她话音未落,人马已经掠至远处。
江绝一直在她身侧,万剑少主则紧随其后。
夏光闻言,看了看几人纵马远去的背影,又回首狠狠皱眉远望缓缓而行的车马,在其余三剑低声劝说下,也提马转身,四人一起疾驰而去。
而夏光远望之处,昏暗天光下,寂寂山林中,已经分离的队伍徐徐行着。
侍女平缓驾着马车,车内朦胧暗光中,圣女霜容冷淡,正闭目依在软靠之上,单手支着额角,似在养神,眉头微簇又似在沉思。
马车一旁,唐门九公子骑着宝马和车厢并驾齐驱。他苍白俊容若有所思,凶戾双眸不时看向车厢,似乎想将车厢看穿,看清里面女子的面容。
马车后面不远,是骑着一匹青马的无极。青马肖似主人,马首微垂,长睫半遮眼,四蹄落地无声,也有些落魄萧然的模样。
而队伍最后,是全身都罩在斗篷之下的青见玉。他信马由缰,看起来懒懒散散,一点也不催促,由着马踢踢踏踏缓缓行着。
四野寂静,车声辘辘,马蹄哒哒。
九公子又看了一眼紧闭车窗,他冷峭嗓音打破沉寂,“南宫,多年不见,你怎么遮遮掩掩,是怕见到我吗?”
车内无声。
他继续问:“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记恨我放毒虫咬你,放毒蛇吓你?我已经受过惩罚。如你所愿,你离开唐门之后,我被丢进万毒窟待了整整半月。”
车内还是无声。
良久,才有两声轻叩敲在马车壁上。
车辕上冷面许久的侍女一听,一提马缰,随即马车疾驰,顷刻之间将九公子远远甩在后面。
马车带起疾风,将九公子几缕乌发狠狠拂在他的脸上。九公子双眸在发间冷冷一凝,拨开乌发纵马跟了上去。
他身后不远,无极抬起黑沉沉的眼,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拉缰绳,青马咴了一声也紧随其后。
无人看见,行在最后的青见玉微微抬首,篷帽之下,优美薄唇勾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冷笑,待前面诸人都行的远了,他才提马追了上去。
晨光破晓,天际泛起浓艳金灿,一行人三三两两,背对着金灿朝阳,在丛林山野中往西急驰。
一路疾行直到阳光热烈的正午,前面探路的七人寻了一处道旁野店,准备休整用饭。
随后是侍女驾着马车缓缓而至,她将马车停在店外不远一处树荫之下,皱眉看了片刻简陋野店和忙碌店家,抬手唤来收拾还算齐整的店家娘子,让她准备一些素净饭食送来树下。
正逢九公子策马经过,他见此轻轻哼了一声,下马将马牵至马厩,随后便站在店外,紧紧盯着马车,也不进店。
在他之后便是无极和青见玉拴马入厩,一人垂眼从他身前经过,一人拢手入袖,懒懒散散如影子一般飘过。
两人独坐一隅,各自落座野店门边左右两侧。
店家娘子很快备好饭食,送至马车,侍女抬手接过,转身正欲掀帘,九公子手中突然弹出几枚银针,往门帘疾射而去。
侍女身法极快,只见她微一旋身,单手托盘,另一只袖中滑出一柄短剑,短剑在她掌心利落一旋,将银针纷纷打回,其中一枚更是擦过九公子面颊,带出一道血痕,为他苍白俊容增添一抹艳色。
侍女眉眼冷肃道:“还请自重。”说罢不再多言,便进了马车。
店内诸人都看见了这番小小风波。
分水四剑中有一女冠低声赞道:“好灵巧的身法。”
夏光却有些不满:“江湖儿女,竟还如闺中娇娥一般,吃个饭也要避人耳目。”
旁边一桌的云湄笑眯眯道:“夏光姐姐,南宫家是诗书传家嘛,自然恪守礼节。”
江绝闻言淡淡一笑,不参与她们之间的讨论,他转而温声唤店外独立的九公子:“唐兄,何必于姑娘家为难,进来用饭吧。”
九公子用手背擦去脸上血痕,凶戾双眸又看了一眼马车,随即转身进入店内。
只是他没走几步,突然察觉有一道若有似无的杀气从他身上急掠而过。
他猛的回身,身后日光焰焰,光影分明。
离他最近的分水四剑疑惑看他一眼,分别独坐的无极和青见玉一人垂首一人篷帽遮脸,更远处就是车帘如静水低垂的安静马车。
毫无异样,甚至四野宁谧只闻蝉鸣。
他身后,江绝再唤:“唐兄?”
江绝声音清清润润,冲淡暑气燥意,让他以为方才杀气不过只是一场烈光掠影的幻觉,他神情疑虑的再扫四周一眼,才行到江绝身边坐下。
用过午饭,稍作休整,一行人继续西行。
纵然一路树荫浓蔽,当空烈日也将人烤灼的心绪不宁,是以整个下午,众人都不怎么言语,而是安安静静埋头赶路。
只是队形一如晨间,七人在前探路,九公子紧随马车之后,另外两人远远缀在最末。
如此疾行半日,众人又就着残日余晖再疾行一段路途,直至薄暮冥冥,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噬殆尽,才由前方探路七人择了一处有溪水流经的林间草地,准备夜宿荒野。
草地上燃起几堆篝火。
分水四剑围坐一堆,烤着干粮。
江绝云湄,以及万剑少主和九公子一堆,烤着从溪水中刚抓的鱼。
侍女也燃起一堆,从马车后厢搬下器具食材,竟然就着篝火准备出几道精致佳肴。
侍女备好饭食,就送往马车。
九公子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离开火堆,飞身掠往马车,同时手中天女散花般洒出无数银针,银针之后长剑出鞘,尖锐剑气划向车帘。
这一切措不及防。
侍女低呼一声,手中食盘稳稳旋至不远处的树干之上,随即两边袖中都滑出清寒短剑,剑光粲然之间,银针被尽数击入树林。只是那尖锐一剑却已挡不住了,马车门帘被划断垂落,显露出里面端凝而坐的人影。
马车内明珠嵌壁,莹莹生辉。而辉光相映之下,白衣乌发的圣女云袍四垂,手中正捧着书卷。
随着车帘坠落,圣女修目微抬,望了出来,眉眼之间如同凝着亘古不化的霜雪。
九公子持剑长望,双眸深深锁着车内人影。
“你为何带着面纱?”
“无礼狂徒!”侍女见他扰了圣女,一双短剑袭了过来。她来势凛冽,比之白日灵巧全然不同,短剑竟然也被使出大开大合的气象,九公子身上很快便多出几道剑痕。
两人越打越激烈,九公子名声在外,在一个侍女手下竟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突然铮的一声,一道琴音挟着内力无形一荡,将两人分开,随即一束绯色披帛轻轻朝九公子卷来,将他缠住。
云湄俏立篝火旁,轻轻笑道:“九公子,欺负女孩子不是大丈夫所为,快给南宫姐姐和这位侍女姐姐道个歉吧。”
被缚住的九公子有些狼狈,但这一荡一卷却好似让他镇定下来。他望着马车内的人影,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有几分古怪,他说:“好,我道歉。”
他挣开云湄罗带,丢下长剑,往马车前行几步:“我向姑娘道歉。”
但是他突然再次飞身而起,五指成爪,抓向车内人脸上面纱。
侍女惊怒,飞身一剑落下。
他旋身一避,又飞掠朝车内袭去,眼神灼灼,不管不顾。
侍女见此,一柄短剑脱手而出,从他手臂上猛然刺过,银剑染血,深深钉入远处树中。
可是九公子依然执着向前,神情有些疯魔。
侍女忍无可忍,猛一旋身,另一柄短剑剑柄在他身□□道上重重一击。于是他唇边溢出鲜血,被定住身形,五指勘勘停在车内人的发边。
横抱长琴,正欲再次拨弦的江绝惊讶:“没想到这位姑娘竟然还留有余地。”
说罢放下长琴,唤了万剑少主一起过去,准备将九公子带离。
那边,被定住身形的九公子却又笑了一下,他用只有身旁之人才可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不是南宫,你是谁?”
圣女不答,眉眼冷淡,她合上手中书卷,以书卷隔开九公子僵硬手臂。
侍女轻哼一声:“这话你该去问你们盟主。”说罢将他往旁边一推,然后上前扶圣女行下马车。
九公子仰面倒在地上,却有些轻松的笑了,他凶戾目光变柔,低声喃喃:“你不是她便好。”
没有人听见他的低语。
圣女已独行自溪水边,侍女忙着更换车帘,和收整被此战带累的微乱马车。
江绝望了一眼溪水畔悠立身影,想了想,没有相扰,和万剑少主径直带着九公子转回篝火。
而跳跃篝火映照下,不远处半明半暗树影中,一直安静抱剑斜靠树下,双腿修长的人影一动,自明灭光影中行处。
是半垂着眼的无极,他手中托着方才侍女准备好的食盘。
原来那食盘正好被侍女无意间送至他头顶树干。
他托着食盘,送至圣女身后,安静站着,也不说话。直到圣女微微侧身,凝目看向他。
他飞快抬眼,又低下头,黑沉眼中有什么一闪而逝。他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艰涩:“你的晚饭。”
“有劳。”
无极低垂眼眸见食盘一被接过,便头也不抬的转身走了。
这一幕被远处树梢上的人影看见,那人莫名轻哼一声,身形隐入树冠,顷刻之后,似是有飞鸟夜惊,飞出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