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此心无垠
自上次在江南被血缘上的父亲萧钦言救助后,就这老家伙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担心起他的婚事来,似乎是害怕他与赵盼儿往来。
顾千帆一再表明自己对赵盼儿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后,萧钦言表面上相信,暗地里开始偷偷摸摸为他相看起各路名门闺秀,口口声声总得先看看,好姑娘是要慢慢挑出来的。
简直不知所云。
萧钦言要看就让他仔仔细细的看,顾千帆懒得搭理他,专心着手郑青田案的证据。
此番南下,原本是为了处理皇后箴言一案,不想误打误撞,间接侦破江南私舶弊案,此案事关重大,不得耽误,顾千帆带着陈廉快马加鞭,提前回京,将一概证据尽皆承报。
果不其然,官家在得知江南情况后震怒异常,朝野上下不安,诸多高位官员涉案其中,人心惶惶。
而对于单人单骑破此案的顾千帆,官家非常赏识,钦点他与雷敬御前禀告。
而今日,是顾千帆与雷敬进宫面圣之时,也是欧阳旭陛见官家之期。
一大早,钟管家在院内指挥着下人将宅院从屋顶到门槛全都清理刷洗了一遍,一片青苔都不许留下。
而盼儿一早上来来回回将宫中送来的青色官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就怕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让欧阳旭在官家面前落下一丁点的不好。
三娘与引章天微亮就跟着府内的厨娘去了菜市场,买回来一大推新鲜的菜肉,三人现在还在厨房里头研究中午的菜式。
全家上下忙忙碌碌,只有欧阳旭这个当事人,还有闲情逸致的手捧着《春秋集》凭窗看书。
“吱呀”
又是推门的声音,盼儿脚步轻快,今天第五次去内间确认欧阳的官服。
无奈放下书,欧阳旭眼神瞥向内间的盼儿,她正满脸喜气抚摸着平摊在榻上的官服。
盼儿在他眼前为了个破官服转来转去一个早上了!
官服有什么好看的?倒将他个大活人扔在一边?
莫名不适起来,欧阳旭按按鼻梁,出声道:“盼儿,你都看了这么多遍了,坐下来休息下。”
盼儿“哎”了一声,最后一遍理好官服,笑着向欧阳回道:“今天三娘知道你要进宫陛见官家,亲自下厨做午膳,要给你添个好彩头呢。”
“多谢三娘、引章了。”欧阳旭一改往日笔直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手支着脑袋,没什么诚意的道谢。
“你呀。”盼儿走到欧阳旭身后,为他按了两把肩膀,“人家三娘天没亮呢就买菜去了,你这话可别给三娘听见了,三娘可要伤心呢。”
“嗯。”享受着未婚娘子的按摩,欧阳旭从早起为了官服吃的一大碗飞醋总算消化完毕,“你放心,三娘引章都是真心待我,我自然也会真心对她们好。”
“就该这样,说起来,旭郎,你还记得我当时让你带着一同上京的夜宴图么?”
“夜宴图?”欧阳旭猛地睁开眼,他没听错吧?夜宴图?引得顾千帆千里下江南,导致杨运判一家被灭口的夜宴图居然在他手上?
“是啊。”盼儿看他的反应有些奇怪,暗自担心,旭郎该不会把画弄丢了吧,小心确认道:“怎么你不记得了?那画是王霭所做,五尺绢裱设色,画的是薛阙的夜宴之色。”
我的老天爷,欧阳旭是真想捂脸了,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感受?
盼儿见他半天没有回答,心里凉了半截,怎么办,欧阳如果把那画弄丢了,她要怎么才能跟顾千帆交代?
“是弄丢了么?”
“不是。”欧阳旭回过神,如果是原身从钱塘带来的,那应该还在他家中,只不过他从未见过,也没想过夜宴图竟然会在他这里。
再到后来搬家,书房内除了要紧的东西是他亲自收拾的,其他杂乱物品,如画卷书本等,都是由下人整理装箱的,问夜宴图在哪里,倒有些问住他了。
不过他书房里的东西,下人绝对不敢随意丢弃或者打开,应当都妥帖的存放起来。
“那画在哪里?”盼儿听到他说不是,猛然松了口气,只要画没丢,她就算对得起顾千帆了。
“我那时搬家,许多字画都存放在一起,只怕需要费上些功夫找寻了。”
“无妨,画没丢就好,今日是你要去陛见官家,这件事不着急,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找。”盼儿眨眨眼,并不想让欧阳知道皇后箴言的事情,俯下身抱住欧阳旭的脖子。
很享受盼儿这些亲昵的举动,欧阳旭握住盼儿的手臂,耳鬓厮磨,夜宴图的烦恼直接抛除脑后。
最大的麻烦他都接手了,还怕什么夜宴图呢?
因着欧阳旭未时即要入宫,府内的午膳也提前开始,三娘与引章联合厨娘准备了许久的,自然极其丰盛,摆的满满当当。
席间三娘举杯向欧阳旭祝贺:“欧阳,我嘴巴笨,不会说文绉绉的话,我祝你从今以后,万事如意,夫妻恩爱。”
“多谢三娘。”欧阳旭以茶代酒,诚挚谢过。
无论三娘、引章还是盼儿都是极其出色且人品贵重的女子,他不明白三娘与引章身上发生过什么,让她们抛却家庭与盼儿一同来到东京。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是他欧阳旭的家人,一定保她们今生安康顺遂。
用过了三娘精心准备的午膳,欧阳旭独自回到书房内,坐在睡榻边,手拂过被盼儿整理过数遍的青色官服,深深呼出一口气。
终于,终于,从看历史的人,变成了创造历史的人。
昔年读宋史,面对繁华,曾向往无比,面对国恨,曾目眦欲裂,而今,上天给了他机会。
欧阳旭眼神坚定,从这里开始,他要一点点,改变这世道。
皇宫外
状元沈嘉彦与榜眼郭怀来的较早,此刻还没有宫中內侍出来引路,二人关系不错,正伫立一旁轻声交谈。
谈到了尽兴的地方,沈嘉彦微转了身子掩笑,却见有一辆马车踢踢踏踏正向此处而来,心下了然,对着郭怀说道:“郭兄快看,探花郎到了。”
马车停住,小厮伺候着从车上下来一人,与他们一样,青色圆领大袖官袍,头带长翅官帽,不似以往清俊温和,倒显出几分庄严之感。
来人正是今科探花,欧阳旭。
欧阳旭一下马车也看到了他们,对身边小厮吩咐几句,含笑走近向二人拱手道:“沈兄,郭兄。”
“欧阳兄。”
“欧阳兄。”
三人都是旧相识了,平日里相聚颇多,只不过未时已至,不是说话的时候,约定三日后樊楼一聚。
不多时,宫门大开,从宫门内走出一位红色衣衫的內侍,那內侍先上前,确定了三人的身份后,长揖一礼,微微抬起左臂道:“请三位入宫陛见官家。”
“是。”
沈嘉彦、郭怀、欧阳旭齐声谢道,跟随这名內侍,进入皇宫。
皇宫巍峨雄壮,几乎不可直视,欧阳旭谨守礼仪,直视前方,哪怕心中对真实的宋朝宫宇好奇到十分,也不敢随便乱看。
刚行了几步,引路的內侍喊了一声:“停,行礼。”
欧阳旭照做,行礼时悄悄抬起头,看到是一位形似道士的老人,正被四个小黄门抬着,乘坐宫中舆轿而去。
“这是承天观的通玄仙师,深得管家尊崇,特赐宫中舆轿。”待那老者远去后,引路內侍一边继续一边向他们解释。
不多时,一行几人来到了一座宫殿之前,上书四字“紫宸之殿”,引路的內侍转身向他们行礼道:“各位稍等。”
随后推开宫殿大门,传出内部官家好似正与大臣议论政务的声音。
“朕是不杀士大夫,但绝不会任他们妄为,传朕旨意,凡勾结钱塘知县郑青田着……”
內侍进入宫殿,门再度关上,也隔绝了里头的声音。
欧阳旭听入耳中,垂下眼。
官家对这次江南大案绝不会轻易放过,且听官家的态度,似乎对士大夫非常不满,但碍于□□不杀士大夫的组训,只得留他们性命。
看来,他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位梦华录版宋真宗对于文人的态度了。
“宣今科一甲进士,沈嘉彦等人觐见!”
几息功夫,宫殿的门再度打开,官家传召,三人不敢放肆,端庄官帽,整理仪容,由状元沈嘉彦带头欧阳旭为尾,进入宫殿之中,站定,对着高坐在上首的赵恒拜见道:“官家万岁万万岁。”
赵恒刚与几位清流重臣议论完江南之事,闭目养气,听得三位进士的拜见,睁开眼,道:“平身,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年轻才俊,今日啊,就不问学问了,都说一说平时有什么闲趣啊?”
“微臣对岐黄之术,略知一二。”沈嘉彦先行答道。
可皇帝却好似没有兴趣一般闭眼养神,欧阳旭敏感的窥见,皇帝双手交握,其形似有些特别,好像是道家的太极印,又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三清冲衡的牌匾,供奉道家上仙,又想起殿外內侍曾介绍过的仙师,暗自哑然,难道,皇帝信道?
赵恒听沈嘉彦讲完,点点头,示意郭怀继续。
“回官家,微臣平日喜欢琴棋书画,对围棋颇有研究。”
“好,那明初呢?”赵恒非常喜欢这位探花郎,一改对沈嘉彦与郭怀公事公办的态度,十分亲密的称呼欧阳旭的字,问道:“你说说你平日有什么喜好啊?”
欧阳旭赶忙见礼道:“回官家,微臣平日喜好读史书。”
“哦?为何喜爱读史书?”
“回官家,旧唐书有云,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微臣读史书,是要时时警醒自己,不可骄纵,不可因一时之得而失本心。”
“好,好啊。”赵恒对欧阳旭自带滤镜,正巧刚刚因为江南一案大发光火,那帮犯事臣子忘记了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若人人都能像欧阳旭这般,大宋,何愁不兴?这个欧阳旭啊,以后必是朕的左膀右臂!
越想越觉得高兴,赵恒走下龙椅,道:“明初喜欢读史书,朕便册你为枢密院编修史,编修军政史书,如何?”
枢密院?
就连一贯从容的沈嘉彦都不禁有些泛酸,瞧了欧阳旭几眼。
“臣,必不辱使命。”
授官礼毕,三人又跟随內侍拾级而下,准备出宫回去。
正巧,台阶的另一边,几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正路过欧阳旭身边,其中一人……欧阳旭不自觉睁大了眼————
男主顾千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