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拨云见日
盼儿呆呆的望着欧阳旭许久。
还带着泪的眼睛仿佛通过欧阳旭隔空与另外一个人对视。
恍惚间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好似置身在虚无,盼儿找寻了许久,不知在找寻什么。
忽然,不远处散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盼儿急忙跑过去。
越来越近,耀眼的光芒逐渐散去,只留一圈光圈,慢慢的,一个熟悉的身型自光圈中走了出来,是她的父亲!
一如盼儿记忆中,父亲身着盔甲手持长剑,却还如昔年模样,温文,儒雅,他对着盼儿叹息一声,好似等待已久。
孩子,你来了。
我来了,父亲,您久等了。
盼儿闭上眼,放松身体,缓缓靠入欧阳怀中,童年的父亲说过的话,教过的道理,如点点星光,漫入脑海。
良久,她从过去走回现在,重新睁开的眼眸中泛起越来越亮的光芒。
忽而明媚一笑,笑意清朗洒脱,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枷锁。
对不起父亲,如果您看到我为了区区贱籍一事耿耿于怀多年,您一定会很失望吧。
盼儿是赵家的女儿,是您的女儿,我会继承您的志愿。
您放心,我会跟欧阳一起,完成您未完成的梦想。
父亲,盼儿永远以您为傲。
想通了一切,十数年覆在赵盼儿心上的灰尘一朝被拂去,她的心如明镜之台,再无一丝不安。
双手抱紧了欧阳旭,盼儿幽幽吐出一口气:“旭郎,我懂你,从此那也是我的愿望,我一生的所求。”
欧阳旭还不知道短短的时间内,有个女子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所有。
他只是认为自己运气太好,找到了理解他支持他的女子,带这些庆幸的环住盼儿,低头以下颌蹭蹭了她的发髻,心满意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各自寻求到圆满,紧紧的靠在一起,久久未动,书房内只剩袅袅青烟,带着一对璧人的隔阂、忧虑,渐渐飘散不见。
有些感情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一个眼神便足矣。
盼儿闭着眼嗅着欧阳衣服上淡淡的熏香,再没有哪里比这个怀抱更让人安心了。
欧阳……不,旭郎,救我出来的不是父亲的亲信,而是你,是你让赵盼儿,又做回了赵盼儿。
气氛宁静又温柔,身边燃了许久的烛火“啪”的一声爆出烛花,盼儿睁开眼,抬头对着欧阳旭浅笑道:“烛花爆,喜事到,旭郎一定心想事成。”
话音刚落,欧阳旭还没来得及接盼儿的话,外头就传来了钟管家带着喜色的声音,愈来愈近,在书房门外停下,高声道:“官人,官人,天使到了!”
“快请!”
说什么来什么,盼儿松开手直起身子:“天使来了,必是传旨让你去陛见官家的,我先出去。”
“不用。”欧阳旭并不意外,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安慰似的顺了一把盼儿的后背:“你我一体,何须避开。”
“好。”
如果是以前的盼儿,她或许还会自卑一定要躲开,但现在她已不再迷惘。
既然打定主意要与欧阳一起面对未来,这点事又算什么?盼儿弯腰整理裙摆,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腰间拽下一枚羊脂白玉佩,又取下多宝架上挂着的香囊,倒出里头的香料,将玉佩放进去,塞入欧阳手里,嘱咐道:“这个,你等下记得要给天使。”
“嗯,盼儿真细心。”欧阳旭从善如流,捏了捏盼儿的手,语带调笑。
“不正经!跟你说正事呢!”盼儿不满的抽回手,嗔了欧阳旭一眼,面颊微红,手指不自在的掖好碎发,有意无意的挡住欧阳看过来的视线。
美人就是美人,一举一动自成风景,欧阳旭感慨,不管是剧中还是现实,盼儿从来都是大气从容的姿态,难得见到如此小女生的一面,又是另一种风情,这才对嘛,这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宫中宣旨天使到!”
想入非非间,两位內侍由外推开书房的木格门,欧阳旭抬头,只见身着一身紫色衣袍的內侍双手交叉掩在宽大的袖中,正缓步而来。
居然是老熟人,就是上次给他送仆人的那位夏內侍。
二人对视,夏內侍眼神友好,只不过身负皇命,面容正经威严,看不出一丝温和。
欧阳旭忙垂下视线,躬身行礼,盼儿也跟着一起向夏內侍行了女子礼仪。
礼毕,双方交换位置,夏內侍站在上首,目视前方,朗声宣旨道:“官家口谕,传今科一甲进士三人,于明日未时入宫钦此。”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完圣旨,待欧阳旭与赵盼儿再行了一礼后,夏內侍明显放松下来,望着欧阳旭身边上次来并未见过的女子,含笑开口:“恭喜探花郎了,这位娘子是?”
“这位是在下的未婚娘子赵盼儿,前些日子刚从钱塘而来。”欧阳旭拱手向夏內侍介绍,“盼儿,来见过中贵人。”
“见过中贵人。”盼儿上前一步,礼仪十分周全,道:“中贵人深夜宣旨,甚是辛劳,还请留下,用一杯薄茶,可好?”
原来是探花郎的未婚娘子,夏內侍点点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准备茶水的赵盼儿。
见她执壶、冲茶,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其人更是面容秀美,姿态端庄,气质典雅,与身边玉树琳琅的欧阳旭确实般配。
就是不知此事传出去后东京城中多少小娘子要伤心的睡不着了。
思罢,夏內侍向前抬抬手,示意守在门口与他一同过来的小黄门出去。
待书房的门重又关上,欧阳旭原想请夏內侍上座,却被拒绝,只说与探花郎对坐即可。
欧阳旭不是一般的新科探花,上次来欧阳府上送仆人的时候夏內侍便明白,在他的面前从来不摆中贵人的架子,再加上师傅崔內侍透露过,官家有意让欧阳旭进枢密院的消息,夏內侍就更加上心了,这样的人物,只怕不出十年便可手握大权。
两人都是人精,夏內侍有意与欧阳旭交好,不着痕迹的透露出官家的喜好,欧阳旭闻弦音知雅意,对夏內侍的态度也轻松自在。
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等盼儿端着茶碗进来时,二人已经你一个欧阳兄,我一个夏兄的称呼起来了。
“这是钱塘的灵隐佛茶,请中贵人用。”对待宫内的中贵人,盼儿自然贴心准备了最好的名茶,送茶的间隙,抬头悄悄与欧阳旭对视一眼,欧阳旭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盼儿明白,送好茶后,抱着托架安静的伫立在欧阳旭身后。
浅碧色的瓷器盛着茶汤,不失风雅,夏內侍执起茶盏轻轻摇晃,茶香浓郁,抿一口,茶水柔滑,齿间留香,不由赞叹道:“好茶,好茶,赵娘子茶技了得啊。”
“微末技艺,中贵人谬赞了。”盼儿微微欠身,谦虚道。
盼儿的茶号称钱塘第一,当然是极品了,欧阳旭放下茶杯,心中有些骄傲,嘴上还跟着盼儿一起谦虚,眼里的得意却连掩饰都不掩饰的。
夏內侍察言观色的功夫了得,何况是欧阳这种藏都不藏的表现,有些好笑的望着茶盏,钱塘的灵隐佛茶?突然心中一动,问道:“说道钱塘,欧阳兄可知江南大案么?”
“江南大案?”闻言,欧阳旭失了笑容,颇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可是县令郑青田私开海禁一案?”
“正是,圣上龙颜大怒,此案牵连甚广,朝中数位官员是要左迁了。”
那是自然,欧阳旭又喝了口茶,私开海禁一事,往小了说,是朝中有人图财,往大了说,既是通敌卖国。况且海禁何等严苛,只凭一个小小的郑青田,他不可能办得成,背后当然还有大鱼为他疏通关卡。
食国之禄,忠国之事,这等枉顾国家安危只为满足私欲的东西,不配为官,左迁都是便宜他们了。
郑青田一个县令,想要以死承担所有罪责,当然不可能,没有一个统治者能够忍受朝堂上还藏着这样的祸害。
连江南大案这样的处置结果夏內侍都与欧阳旭说了,自觉今天与欧阳旭聊得已经够多了。
夏內侍也不在意欧阳旭有没有回答,喝完手里的茶,看了看时辰,与欧阳旭告别。
“夏兄,请留步。”
欧阳旭说着,起身自书架之中取出一方小印,装入锦盒之中,双手递给夏內侍道:“这是在下亲手所刻之莲花印鉴,夏兄若不嫌弃技艺粗鄙,还请笑纳。”
盼儿抬目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夏內侍看着欧阳旭掌心中的锦盒,倒真有些感动了。
他是个內侍,虽人人都称赞一声中贵人,但究竟又有几人真心瞧得上他们呢?
与欧阳旭交好,也只是夏內侍这么多年,对于官家看重的官员一贯的讨好,为自己多留条后路罢了。
哪知这位欧阳探花却给他雕刻了一枚莲花印鉴。
一位探花,亲手给他一个阉人刻了引章!
莲花,是生在夏天的花啊。
尽管内心异常感动,夏內侍面上却没露出一分情绪,只定定的看着欧阳旭良久,然后弯腰,郑重的双手接过,轻声道:“多谢欧阳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