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六章夜游东京
余晖西下,月上柳梢,东京城的魅力才刚刚开始。
东京素有“不夜城”的名号,每当夜幕降临,城内便有酒家燃放烟花,漫天绚烂,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门首皆饰缚彩装点,更有店家请来表演杂耍的艺人招揽生意,有舞狮的,甚至还有抛绣球的,吆喝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没有店面的,就在街边支起架子摆摊,手里摇着小鼓吸引行人的注意,一路下来,有算卦的,喝故衣的,探博的,剪纸的,卖小吃的,应有就有,小摊从街头摆到结尾,还有小商贩为了争位置吵架,充满了市井气息。
欧阳旭来回逛游,乐不思蜀,不一会手里就提了一推油纸包,都是北宋特产。
杜长风忍不住掩面:“明初,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这是乐趣,长风,你不懂。”
自他穿越过来,整天埋首书房,平日里除了同科相邀喝茶外从不出家门,抓紧一切时间研读古人书籍,充实学识。难得今晚抽空出来,见到真正的北宋夜市,怎能不买买买!
“你做什么都有道理,我说不过你。”说话的功夫,欧阳旭又看上了街边的小泥人,杜长风吐槽完十分自觉地接手,他兄弟手里已经拿不下了,“你可别再买了,不是说好了要去樊楼么?你带这么多东西人还以为你是去卖货的呢!”
“哦?谁说我要带着这些去樊楼?”欧阳旭挑眉道。
“不带着难道你要把这些都扔了?”
欧阳旭勉强伸出食指晃了晃,故弄玄虚道:“你瞧好了。”
四下寻觅,前头不远处的一座排灯下,正有四个小孩嬉笑着玩耍投壶,都穿着粗布衣裳,应该是跟着摆摊的父母一同出来的孩子。欧阳旭走过去将手里的纸包挂在一旁的木栏上,抬手招呼其中最大的孩子;“小兄弟,能帮我一个忙么?”
为首的小孩儿有些紧张,不敢过去,三个小的看到生人,连忙扔下小木棍躲到他身后,又偷偷摸摸探出小脑袋打量欧阳旭,几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甚是可爱。
许是见欧阳旭锦缎长袍,文质彬彬,神色柔和,不像坏人,小孩才大着胆子上前:“官人有什么吩咐?”
欧阳旭蹲下身子,摸摸小孩头顶的发髻,他是最喜欢小孩子的,柔声道:“你们认识东京的路吗?哥哥想请你们帮忙送点东西回家?”
“认识。”小孩脆生生的答道:“我跟着爹娘到处卖货,东京的大街小巷我都认识。”
欧阳旭心肠更软了一些,偷偷从袖袋里抓出一把铜钱塞到小孩的衣襟里,对上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小声道:“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给人看到,交给爹娘,好吗?哥哥的地址是……记住了?”
“嗯嗯,我记住了,哥哥放心,一定给您送到。”
小孩拉紧衣襟,贴身藏好里头的银钱,对着欧阳旭笑弯了眼睛,回头招呼还躲在身后当小尾巴的弟弟们,各自抱了几个欧阳旭挂在木栏上的包裹,就跑走了,四个孩童一路跑一路嘻嘻哈哈,渐行渐远。
杜长风目睹一切,对着欧阳旭竖起大拇指,佩服道:“明初你真是,高,高啊!”
欧阳旭收回目光,也收起几分不为外人所道的情感:“这下我们去樊楼就不怕被当场卖货的了。”
“你小子,可真记仇!”杜长风哈哈笑起来,抬手杵了杵欧阳旭:“走,去樊楼。”
樊楼,又名白矾楼,乃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名楼,据记载,其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是整个东京最恢宏的酒楼,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彩楼欢门,醉仙锦旆,未进内就能听到樊楼里头的丝竹管乐之声。
欧阳旭与杜长风两人进了门楼,刚送走客人的小厮立时转头向他们迎来,低着身子介绍:“恭迎两位官人,一楼散座二楼阁子,官人欲往何处?”
“自然是二楼。”
“好咧,请随小的来。”
由小厮引着过了门楼,进入主廊,眼前景色骤然开阔,满楼明华,真可称灯烛荧煌,上下相照。
主廊两侧候着许多女子,各个打扮华丽,眉目姣好。她们并不主动招揽客人,只身姿优雅的站立,等着客人点选。走在欧阳旭前头的男人指了指其中的一个,被选中的女子出列盈盈而拜,去主管处交上腰间别着的花牌,随后陪同客人向内。
“明初,这些都是陪酒的女子。”杜长风虽人老实,但家中富贵,也不是第一次来樊楼了,怕这位好兄弟看花了眼,悄声提醒,“你这还没陛见官家,接受官职,可不能跟这些女子沾染上,万一被御史盯上参你一本,你可就完了!”
“哪能,我就看看!”欧阳旭上辈子没见过这场面,只是好奇多看两眼,不料却被杜长风当成有那个意思了。
欧阳旭无意那些女子,那些女子中却几人中意欧阳旭了。
她们待在这行久了,识人极准,平日里那些个客人看她们的眼神都是带着欲望,不屑。唯独这位年轻郎君眼神平和清明,有好奇,却无一丝轻贱,再加上他又长得极好,面似美玉,风度翩翩,不由心动,站得更直了些,想引起他的注意。
可惜妾有情,郎无心,欧阳旭是真的只看几眼,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个,跟着杜长风直上二楼。
“哎?杜兄?欧阳兄!?”路过转角,迎面走来一位端着酒杯的年轻仕子,先看到杜长风,又见到欧阳旭,眼前一亮,急忙喊道。
额?这人长得着实普通,欧阳旭一时记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莫名尴尬,听身边杜长风道见过李兄,松口气,跟着拱拱手,“见过李兄。”
这位李兄倒是个大方的人,挥挥手让引着欧阳旭的小厮下去,自来熟道:“今天是我等同科之间小聚,原是要请欧阳兄与杜兄的,谁知欧阳兄搬了住处,遍寻不得,杜兄又说早有约定,也是不来,谁知相逢不如偶遇,竟在樊楼碰到了,咱们有缘啊。”
边说边推开旁边一处房间的门,喊道:“诸位仁兄,看看我带来了谁?”
屋内有四五位仕子,正围坐在红木圆桌旁谈天说地,论古道今,听得李兄的喊声,纷纷看过来,他后头跟着的不就是东京小红人探花郎欧阳旭么?
“哈哈!欧阳兄!”
“欧阳兄!杜兄!”
几人互相寒暄行礼。
李兄吩咐房内的丫鬟去添上两把椅子,按着欧阳旭与杜长风坐下来:“来了就不许走了,大家同为新科进士,不如玩一场飞花令如何?我做签官!”
欧阳旭与杜长风顺势而坐。
“李子兴,你小子倒会偷懒,莫不是怕做不出来丢脸?”
哄堂大笑。
李兄涨红了脸恼怒道:“陆韶明你闭嘴!”低头将桌上的青色茶盏倒扣,举起一只木箸敲击,“一圈为一局,诸兄每次行令以我击杯十次为限,答错或超时者满饮一杯,若是一局下来没有错者,则诸座皆饮一杯如何?”
欧阳旭笑道:“行令可以,喝酒就免了,咱们还未陛见官家,若是喝醉了闹出点什么事,得不偿失,不如以茶代酒?”
“甚好甚好!还是欧阳兄心细!”陆韶明抚掌大笑,“李签官儿~还不出签儿~”
语调俏皮,尾音托得极长,又让李子兴闹了个大红脸,惹得在座同科笑得东倒西歪。
欧阳旭也跟着乐不可支,心想这李子兴陆韶明真是一双妙人。
李子兴思索片刻,道:“以春为第一令,可颂前人也可自作。”看向欧阳旭调侃,“春者,花盛之,探花郎先请!”
席间又是一阵笑声。
“那便由在下抛砖引玉,春风得意马蹄疾。”欧阳旭念道。
杜长风接下一句,“青春欲尽急还乡。”
“可怜春半不还家。”
“草树知春不久归,李子兴你小子过分了!”这次接令的是陆韶明,李子兴特地加快了敲击茶盏的速度,想让其出丑,后者直接扔过去一只小碗反抗,李子兴大笑躲过。
“吹皱一池春水。”
最后一位接完,李子兴停下敲击的动作,拱手乐道:“请诸位满饮一杯。”
众人皆笑,欧阳旭端起面前茶博士斟满的玉色茶盏,一饮而尽,入口绵润,阳羡茶,好茶。
李子兴接着再出题,一连茶过三巡,竟无一人答不出或是超时的,进士者才学不俗,小小的飞花令难不倒。
“输者?赢者?游戏也。不若请欧阳兄以春为题赋诗一首,作首宴止诗?”
“好说。”欧阳旭上辈子学历史的,喜欢风花雪月,作诗道难不倒他,随口吟道,“古径寻幽处,遣风颂桃香,禺儿伴月凉,静守落纷纷。”
“以桃引春,有形无形兼备,好诗好诗,欧阳兄不愧探花之名。”李子兴念了几遍大赞,想了想,邀约道,“八日后,还是此处,再聚一回,不知欧阳兄、杜兄可否赏光?”
“自然遵从。”
席间,欧阳旭对李陆二人颇有好感,他在东京除了杜长风再没别的好友,能够结识李陆,也是不错。
出了樊楼,欧阳旭与杜长风告别,相约过两日去京郊踏青。
而盼儿,正坐着顾千帆准备的马车,与三娘引章一同,往东京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