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阴差阳错
仿佛是某个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月朗星稀,她与欧阳坐在一颗极为繁盛得玉兰树下,谈笑论棋,她好像要输了,耍赖收了白子悔棋不认,月光下的欧阳更加俊逸温柔,他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满眼深情,真好。
赵盼儿含着笑醒来,睁开眼,怔住,没了笑。
梦里什么都有,现实什么都不剩。
哪有玉兰树,哪有欧阳,只有被砸的稀碎的赵氏茶铺与她的一颗心。
还不如不醒过来,盼儿全身各处疼痛,一点力气都没有,侧睡着不想起,只听得远处依稀传来三娘与德叔争论的声音。
二人原本还小声说着,后来声音越吵越大,直到德叔对三娘说出她出身不好。
我出身不好?盼儿心口酸涩,忍着浑身的疼坐起身,见三娘气上了头,推搡着德叔往水里去,急忙阻拦:“三娘!三娘!”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扶着柱子走到台阶上坐下,对着的德叔说道,“就算是官家,也不会纵容外戚夺臣妻室,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脱籍了,我是良家子。”
德叔仿佛有些着急,跺着脚一边向盼儿走来一边说:“赵娘子何必如此呢?谁不知道,士农工商里面,商字排最后啊,在贵人眼里只要是做生意的就算是泼天富贵,都还是不入流。”过来时顺便带上之前挂在栏杆上的包裹。
“呸!”三娘心疼自己姐妹,气急,指着德叔骂道:“负心薄幸,悔婚不娶,在你这儿还说得头头是道,盼儿,我们这就去告官。”
“赵娘子,你想这事闹得天下皆知啊,你想让人都知道你是官伎吗?”
官伎?这是死穴,盼儿再也绷不住,大恸道:“你们都知道我最在意这个是不是?”
德叔心虚低头不看有些失态的赵盼儿。
“可以,我认命就是。”
听到赵盼儿认命的话,德叔顿时大喜,哪还有半点心虚,立马讨好的送上一直背着的包裹,殷勤的上前打开给盼儿看,“主人自知对不住你,只能用这八十两黄金聊表心意,主人应该还有一块同心佩在你那里,你……”
盼儿挥开的德叔的手,望着掉落在木阶上的黄金,重重喘口气,拿起一块,似是哭诉又似回忆:“当年欧阳落第,流落杭州,是我替他置办的田产,让他可以落下民籍,重新在两浙参试,可惜……”盈盈双眸浮上水雾,“三年的深情,也比不过八十两黄金。”
三娘知道盼儿可谓悲痛欲绝,忍不住跟着落泪,一个女儿家三年青春年华,千金也换不回来。
“想要拿钱收买我,可以,但你告诉他,八十两黄金不够,想要同心佩,拿五百两黄金来。”
“五、五百两!”德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盼儿真是狮子大开口,“太多了。”
赵盼儿一双哭红的眼死死盯着德叔:“只要钱货两清,我就和他一刀两断。”
德叔踌躇,心里没底,也不知高观察是否肯拿出五百两黄金买断欧阳旭与赵盼儿的婚约,只得先取走带来的八十两黄金,回去再与人商议。
“赵娘子,珍重。”
“盼儿,我去给你买药。”
三娘与德叔先后离去,赵盼儿独自坐在台阶上,仰起脸,泪水忍不住滑落,回想起与欧阳旭的点点滴滴,痛彻心扉,三年的情爱,真比不过富贵迷人吗?
可冷静下来后,盼儿认真思考了一夜,到底还对认识了三年的男人抱有期待。就算欧阳变心,也该给她一封书信说明缘由,而不是只派德叔过来随意打发她。
赵盼儿绝不信德叔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她要去东京,她要听欧阳亲口说。
死,也要死个明白。
打定主意,没过几日,盼儿瞒过德叔,与在月老祠中偶然遇到的顾千帆一同乘船离开了钱塘。
同一日,带着欧阳旭亲笔信件的小厮终于找到了赵氏茶铺,可早已人去楼空。
世间之事,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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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儿那边的事情,欧阳旭半点不知道,他如今正忙着搬家呢。
原本买好宅院的第二天欧阳旭就想搬了,钟管家却说那天忌讳搬家,乔迁是大事,关乎前程,需谨慎选出良辰吉日才行。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欧阳旭自穿越后便对鬼神之事颇为忌惮,非但没有阻止,反倒兴致勃勃的与钟管家一同翻黄历,定日子。
三月十二日就是钟管家与欧阳旭算好的乔迁之日,一大早,府内的下人全都忙活起来,他们家官人的行李不多,但书多,尤其官人又新买了不少,牛车拉了三回,才算收拾完书房。
下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到处布置,欧阳旭却清闲得很,惬意的躺在新居庭院内的竹制躺椅上品花看书,身边另一把竹椅上躺着笑呵呵与他说话的杜长风。
世人乔迁新居按照习俗都要请左右邻里以及亲朋好友共聚庆祝,不过最近欧阳旭风头太盛,不想引人注目,只请了杜长风来,搬个家搬得安安静静、消无声息,满东京里欧阳旭也是头一个了。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明初你乔迁之喜,眼下情景未免太简洁了。”杜长风见欧阳旭家中只有忙忙碌碌的仆人,却没有前来恭贺的亲朋好友,心生感慨。
“不是有长风与我恭贺么?”欧阳旭抬起脸对着杜长风颔首,“相知在急难,独好亦何益,有你就够了,我也不算孤家寡人。”
可把杜长风感动的跟什么似的,握着欧阳旭的手晃来晃去:“什么孤家寡人,不许乱说,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子么?你可有给他送信?”
什么未婚妻子,那可是女主,是我能沾染的?欧阳旭腹诽,“前些时日已经遣人过去送消息了。”
“嫂子一定高兴坏了,明初喜中探花,得官家青眼,未来不可限量。”
“说道未来,长风可有什么打算?”自动省略前半句,提到未来,欧阳旭心头一动,收了书问杜长风。
杜长风自认不是个做官的料子,杜家是京城大族,门庭显赫无需他锦上添花,可做个自在人,“我不适合做官,我已想好将来去书院做夫子了,教书育人亦是大善。”
欧阳旭沉吟,他在朝中需要一个臂膀,他信得过杜长风,势必不会让杜长风去做一个夫子,轻声问:“长风可知国之境遇?”
“我大宋兴盛繁华,文光璀璨!”杜长风自豪道。
“那是东京兴盛繁华,长风可曾想过边疆?”
杜长风楞楞复述:“边疆?”
“是,边疆。”欧阳旭由躺改坐,正色道,“世人只见东京繁华,却未曾想过边疆隐患。”
“大宋周边强敌环绕,九十年前,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了契丹,中原不光失去北方屏障,更失去养马之地,至今骑兵孱弱,在辽国铁蹄下备受□□。”
“二十年前,大宋割让夏灵六州,李继迁称夏王,西夏又成心腹之患,对我朝虎视眈眈。”
“如今,数十载过去,辽、西夏,哪家不是兵强马壮,你再看看本朝,不说普通士兵,只看将帅,除了四方馆使曹玮,朝中还有何人能用?”
“燕云十六州、夏灵六州,原本就属于我们,为何不能收回来?”
杜长风说不出话了,他无法否认欧阳旭说的句句在理,半天憋出一句:“李继迁已经死了。”
“李继迁死了,他还有儿子李德明。”欧阳旭没好气的将手里的书扔给杜长风,“我们有什么?有书?我倒希望能用书砸死那帮外敌。”
杜长风憨笑,接住欧阳旭扔过来的书,翻了翻,凑到眼前才能看清是《孙子兵法》,叹道:“明初高远志向,可你我还是小小进士,本朝重文轻武已成定性,又怎能改变呢?”
“我们有时间。”欧阳旭从来都是心性坚定之人,既要做,就一定会做到,“现在不行,那十年,二十年之后呢?未必不能!所以杜兄,我希望你帮我。”
“我?我帮你?我不行的,我真不行!”杜长风傻眼,急忙摆摆手。
欧阳旭哑然,这人也是奇怪,好不容易考上进士,让他当官倒不愿意,“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儿,小儿瘦弱,怀中却抱着硕大的金元宝,行走于闹市。闹市中有莽汉二人,觊觎小儿怀里的金元宝,小儿竟不自知,莽汉遂尾随小儿而动,后面的故事长风可能猜到?”
能考中进士的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欧阳旭虽没说完整,杜长风也能猜到结尾,明白那小儿就是大宋,莽汉就是西夏与辽国,大宋富贵,武力却弱,不正是小儿抱金遇险不自知么?
经欧阳旭这么一比喻,更能直观感受情势严峻,杜长风是宋人,想法已经动摇了。
“明初,你让我好好想想。”
欧阳旭起身拍拍杜长风的肩,并不逼他立刻做出决定,主动转开了话题:“左右闲来无事,晚上你我兄弟二人出去转转?我请你去樊楼?”
“樊、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