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钱塘梦碎
德叔走后,欧阳旭沉默半响,随后离开书案,踱步走到书房窗前,伸手推开一扇方格眼窗,让屋外漫天的晴光洒进来,他微眯起眼睛,侧身整个人倚靠在窗边,右手搭在窗台上,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窗台。
他记得剧情之中,是德叔带着原身给的八十两黄金去钱塘找女主,取回原身留给赵盼儿的定情信物—同心玉佩,顺便告诉女主原身悔婚,另娶高家娘子的事。
女主聪慧,并不相信德叔,准备偷偷跑来东京找原身,临行前去了一趟月老祠,祈求原身不要变心,却遇到藏在佛案下被反派追杀的男主顾千帆,之后,没有之后了,之后就被他妹妹赶回去睡觉了。
第一万次后悔,欧阳旭长叹一声,为什么他要去多嘴科普,为什么没有看完第二集的剧情。
不过既然男女主相遇,女主赵盼儿要去东京,男主顾千帆也要回东京,一路同行,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路上两人一定会摩擦出火花。女主虽然不信原身背叛之事,但心里也会留下阴影,此时又有优秀的男主时时在身边开导呵护,这不就顺理成章的能好上了么?
欧阳旭拍拍脑门,他不担心男女主的感情发酵,甚至是抱着乐见其好的态度,男主女主不本就应该在一起吗?
从明白自己是穿越到梦华录的那一刻起,他发誓,他对女主就没动过心思。只想好好活下去,运用后世知识,强国安民,避免华夏灾难。
“咚咚咚,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欧阳旭放下手叹了口气,扬声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钟管家。
钟管家先对着欧阳旭行了礼,才开口:“打扰官人了,小的方才瞧见有一老者背着行囊离开府内,小的想着应该是官人身边伺候的德叔,并未让下人拦住,特来回禀官人。”
“是我让他出去办事的。”欧阳旭坐回书案前,端过案上放着的高脚莲花茶杯,品了一口。
“那就好,不过依照小人经验,那包裹轮廓分量,应该是带了不少铤黄金呢。”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钟管家明知道欧阳旭刚花了大部分家产买下东京的房子,全身上下只还留有不到两百贯,他哪里还有如此多的黄金交与德叔出去办事,九成九是老家伙做了背主的事情呢。
果然,欧阳旭沉着脸放下茶杯,问道:“你确定是黄金?”
“小的确定,小的自回宫后与钱监小吏有点交情,金铤特殊,与银锭不同,绝不会认错。”钟管家仔细观察欧阳旭的脸色,补了一句,“金锭少见,非官家赏赐不可得。”
难怪,欧阳旭闭了闭眼,难怪原身并未得到皇帝的赏赐仍有八十两黄金交给赵盼儿,难怪那天夜里德叔追着高观察离去却不肯与他说实话,难怪方才他不过对着德叔提了一句带的什么,德叔就那般慌张。
不管是原身的八十两黄金,还是今日德叔带出去的那些黄金,全是出自高府,高观察真是铁了心要自己当这个薄情的负心汉,实在可恶。
他虽恨高观察,却更恨德叔。
早知道德叔有猫腻,却不想他如此胆大包天,敢勾结高家,私自收受高观察的黄金,去处理自己与赵盼儿的婚约,这老货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递上去把柄给人抓?
还是说,剧情终究不可改变?
“我写一封信,钟管家,你明面上派人去追德叔,至于能不能追到,不打紧。暗地里务必派个谨慎人选的替我将信送去钱塘,亲手交给赵氏茶铺的赵娘子,万不可出差错。”
欧阳旭内心再如何波澜起伏,面上丝毫不显,镇定的继续喝茶,甚至还能不动声色的觑了钟管家一眼,浅笑道:“钟管家是聪明人,你的心思我明白,聪明人要聪明在应该聪明的地方,你可懂?”
钟管家瞬间满头大汗,原以为探花年轻,不想如此敏锐,对自个儿的小心思了如指掌,急忙的跪下表忠心:“小的遵命,请官人放心,小的此生只忠心官人。”
“你忠心,我便安心。”欧阳旭放下茶杯站起身,亲手将钟管家拉起来:“以后我欧阳府的管家,只有你钟津,你无需在意任何人,德叔也一样。”
给了人一棒子,再给人一颗糖枣,这一手欧阳旭玩得溜溜的。
得了承诺,钟管家当即满目含泪,发了毒誓日后忠心欧阳旭,更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他看。
欧阳旭见好就收,含笑安抚道:“钟管家的心意我明白,来日方长呢,先下去办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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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畔
欧阳旭心心念念的女主赵盼儿刚糟了难,一伙儿私盐贩子被官兵追着冲进了她家茶铺。不光劫持了她,更是在茶铺里一顿打砸。
不过她赵盼儿也不是吃素的,联合三娘好好的教这帮杂碎做人,不想一时大意差点被一刀劈死,幸亏原本看不顺眼的一位青年郎君救了她。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赵盼儿顾不上收拾一团糟的茶铺,亲手制了一盏灵隐佛茶,端出来拦住了欲要离开的救命恩人,感激道:“客官请留步,多谢恩人的救命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清茶一盏相谢,这是钱塘的灵隐佛茶,每年只产十两,还请恩人一品。”
青年郎君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明明不会武功,还非要替人出头,万一有个好歹的话不会后悔吗?”
赵盼儿含笑摇头,坚定道:“不后悔,但凡我决定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
青年想再说什么,却被那些追着私盐贩子而来的官兵头子打断,对着青年一口一个皇城司,青年身边人还拿出一块金色腰牌再官兵头子眼前晃了晃,证实了他皇城司的身份。
赵盼儿看到那腰牌,浑身的血都凉了。皇城司,她永远也忘不掉,那年她只有九岁,就是皇城司的人,半夜冲进了她家,害的她双亲早逝,自己沦为贱籍,险些落入风尘。
我的茶,绝不给皇城司的人喝。赵盼儿在青年要接过茶的一瞬间装作踩到裙摆不小心摔倒,打翻了手中捧着的茶盏,故作慌忙的捡起摔在地上的茶碗,赔罪道:“妾身不是有意的,请官人恕罪。”
“无妨,做一杯便是。”
“此茶名贵,妾身的所有都在这一盏里了。”
“那就在烧一壶啊。”青年原本带笑的脸逐渐淡下去,口气隐隐不好。
赵盼儿站起身,恍若有感:“不是我推脱,而是刚才歹人过来,把炉子也打翻了,除了我这里有的,泉水也全撒光了,你要是实在口渴,那边还有一家茶楼。”言毕,直接转身走人。
“水洒了就给我倒,炉子熄了就给我生,我今日偏要在你这里喝茶,如果你这里的茶不够好喝的话,干脆生意别做了,我直接找人把你这拆了,如此可好?”
这等强盗言语,赵盼儿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瞪了青年许久,转身甩了茶间的门帘,将青年扔在外面。
一旁的三娘吓得不行,拉过赵盼儿,害怕道:“我的老天爷,他可是皇城司的煞星,你好好的招惹他干吗?”
勾出藏在竹篓间的翠色小罐,赵盼儿一边磨茶一边向三娘诉说:“我就是不想让他们喝我的茶,当年半夜闯进我家的就是皇城司,过去十四年了,我一看到那个狮头佩,我就!”
三娘见她用铫子取出一些翠色小瓶中的粉末洒进茶碾里头,吓了一跳:“哎!你往里头加什么?你别犯傻!”
“这是霜糖,放心,要治他们我有的是办法。”
可那青年,接过赵盼儿送上来的茶,只闻了闻,便将茶水倒掉,说她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更借此逼着盼儿将她最想藏起来的那些伤口,撕开来给他看。
那些曾受过,刻意被遗忘的屈辱,再被提起,鲜血淋漓。
一切的始作俑者,皇城司的鹰犬强硬扯开她的伤疤,说了她一通,义正言辞的教她如何做人,又看了眼背后藏刀的三娘,才扬长而去。
简直可笑。
赵盼儿抱着托盘,嘴上与三娘说着她不在意,不羞愧,可她此刻,真的好想好想欧阳,若是欧阳在的话……
想到欧阳,刚刚面对歹人与皇城司仍能不卑不亢、沉着应对的盼儿不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羞,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没了她独自一人在东京可还习惯?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有没有高中?中了的话怎么还不来接她呢,若是没中,呸呸呸,盼儿啐了一口,欧阳一定会中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盼儿与三娘还没能将茶铺整理好,宋引章来了。
宋引章的姐姐当年为了救赵盼儿离世,盼儿对引章一直存有愧疚,当做亲生妹妹般呵护。将引章养的不知人心险恶,以至于带着才认识半个月的男人到她面前,就说要嫁给他。
若是个好的,盼儿乐见其成,但观其言,不知名明妃曲,却自称是引章的知音;观其行,是赌徒拈色子的架势;再观其身,周遭更衣香的气息,分明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故意骗引章这个傻丫头的。
引章却不听,她实在厌倦应招去官府宴席上陪酒,不想身处贱籍。周舍愿意娶她,肯帮她脱籍,正正经经的做良人。于引章而言,周舍是她手里的那根救命稻草,她是绝不肯放弃的,不顾盼儿的阻拦,直接跟了周舍私奔。
等盼儿得到消息去追,已然来不及了,两人早就出了钱塘。引章不明白身为乐工私自离开乐营是要挨板子的,盼儿却不能不替他考虑,立刻去城外找杨运判,想求他为引章去给乐营将的人说说好话。
不曾想人情没求到,却目睹杨运判一家被灭口。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早间在她茶铺里头喝茶的皇城司鹰犬顾千帆射了一镖,差点把命搭进去了。
钱塘与东京不同,是有宵禁的,过了时间平民不能在外走动。盼儿只得跟着顾千帆一起在城外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城门开放,盼儿才拖着疲累的回了赵氏茶铺。
盼儿一身狼狈,捂着受伤的右肩,远远看到茶铺门前有人来回打转,原以为是前来喝茶的客人,走近了仔细一打量才发现那是跟着欧阳一同去东京的德叔!
喜从天降,盼儿如愿从德叔嘴里得到了欧阳高中探花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刚升到天上,下一刻就被狠狠的拍在地狱里。
德叔说欧阳得了贤妃的赐婚。
德叔说欧阳要取高家娘子了。
德叔说欧阳不要她了。
天地崩塌,盼儿身心俱伤,受不住这个打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