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间水蜜桃
任瓷茫然的抬起头,他似乎是短暂的失去了视觉,只听得到有一个人遥远的在叫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想要辨认又迅速的低了下头,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绿色的眼睛会吓坏别人。
所以他要藏起来。
他将整个人裹进了被子里,隆起鼓鼓的一团,还不忘遮住绿色的眼,只露出呼吸的鼻子跟嘴,柳默走近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顿时觉得好笑又可怜。
伸手扯了扯他的被子又被他用力的扯了回去,只是力道在半途中松了下来,柳默就借力轻易的掀开了,明明生病住院的是他,任瓷却比他还像个病人,眼中依旧氤氲,但相比刚才多了一分清醒,他忽的咧嘴笑了,“我入梦失败了。”
“……?”
“什么意思?”
任瓷伸手擦去脸上的痒意,又回到了平常那副懒散的模样,用一副明显不是求人的语气道,“你要帮我。”
柳默神情微凝,“和我母亲有关?”
柳默的母亲,许愿,一直以来是他心头最深的执念,多年以来他从未放弃调查许愿真正的死因,那时候他还太小,对母亲的印象也只只停留在片面,而他除了几个零星的片段,几乎失去了全部孩童时的记忆。
尽管他再咄咄逼人的质问柳呈,他也只是露出一种他看不懂的表情,无比耐心的一遍一遍的告诉他,许愿死于疾病,仅此而已。
可事实不是这样的,这种感觉来的毫无根据,却是一种母子之间几乎肯定的笃定。
柳默兀自固执的认为她是在向自己求救。是他母亲,在告诉她,她的死因另有隐情。
任瓷一开始就和他说过,他只闻的到死时爆发出浓厚情感的灵魂,除却自杀死亡这种万念俱灰的情感的灵魂极少数会迷路,任瓷也不是凭空就能发现他们的,他需要首先与灵魂的执念接触产生“线”,“线”可以是世间万物,换句话说,任瓷需要先与这些接触,产生“线”,而进一步就能闻到灵魂。
而任瓷这些天与柳默接触了这么久,也从未闻到过许愿的灵魂。
任瓷没有说,如果一直闻不到灵魂的话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柳默于许愿而言并不重要,二是许愿她是自己想要了结的。
无论是那种对柳默来说都太过残忍。
所以现在得知有关他母亲的消息时他像根芦苇一般晃了晃,他直直的盯着任瓷,嘴唇开合几次,只干巴巴的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你那位差点成为你继母,是叫温枝吗?”
柳默微微皱眉,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提起她,而对待自己没有告诉任瓷他却知道的事情却早已见怪不怪。
他接触了柳默,自然也去接触了柳呈,也就是说,任瓷可能很早就知道温枝这个人的存在,他却从未跟柳默提起过。
意识到这个问题,柳默双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病服棉制的布料。
眉眼弯弯,语气疏离。
“好像是姓温。”
“我要你去接触她们。”
柳默保持着笑容歪了歪头,一脸无害的冲他哈?了一声。
任瓷不明白他在不满什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她不是还有个儿子么?你不想接触她接触她儿子也行。”
“我在他的梦里看到了她们母子,以及你母亲。”
“……”
任瓷关门的时候轻轻发出了咔哒一声,在这一小声过后病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仔细听只能听到病房外细碎的脚步声,他眼神晦暗,深呼了一口气后缓缓松开了被□□的褶皱不堪的衣角。
室内昏暗,他下意识的朝房间内唯一散发光热的地方看去,被台灯白炽光照得色泽漆黑的钢笔,柳默凑近定睛一看,就看到了钢笔下压着的还未来得及合上的课本。
柳默拿起追了出去,实际上他的速度也算不上追,不急不慢的更像是饭后消食悠闲的散步,他的病房在走廊靠后的几间,到楼梯口需要走长长的一段路,任瓷走的也不快,等他晃悠着走出病房的时候柳默就瞧到了他刺啦啦的后脑勺微微一晃转入了楼梯间。
他余光一撇才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注意到门口有人时柳默脸上肌肉就已经条件反射的各自运作,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算是打了招呼后他抬脚一边走一边给任瓷发消息,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后男人几乎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贪婪而赤诚。
男人极其自然的接过柳默手上的书后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柳默没有防备,只感受到头顶布下一片阴影,就有一双布满伤口的手从他手中接过书本很快抽身回去,出现了一瞬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没有多想,只当
是柳呈雇来保护他的,并没有怎么当回事。
他走了大半也不见任瓷身影,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那边也还没有回复,就在他想这个步就散到这了的时候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柳默身形一僵,示意男人停下自己走了过去。
就看到了因为公司有事早该离开的柳呈靠在窗边,指尖夹着一支烟没有点燃,在他的印象里,柳呈从来没有抽烟这种恶习,他也从未在柳呈身上闻到过烟草的味道,尽管不理解为何柳呈现在还在这,柳默微微皱眉,刚想出声,就见另一道纤瘦的身影轻盈的踮起脚夺过了他手中的烟。
柳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刚好在他们视线的死角,这个角度能看清柳呈疲惫的侧脸,下一瞬女人楼道内就想起女人略带不满的声音。
“真是的,不是答应我了不再抽烟了吗?”
柳呈嗯了一声,乖顺的将烟收入了口袋,他大手一张就将温枝揽入怀中,年近四十的男人泄了气一般将头靠在女人的肩上,用着几乎撒娇的语气道,“枝枝,我好累。”
温枝小弧度挣扎了一下,看清他脸上的疲态时眼神如黄昏时的春水般一闪变得温柔无限,她柔声安慰道,“公司情况还是不好?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没事,我能处理,让我抱一会儿。”柳呈长喟了一口气,又将女人抱的紧了紧,“小起呢?”
“那孩子匆匆忙忙的,说是见到了朋友,跟着一块下楼去了……”
并不意外的结果,早该知晓柳呈那套说辞不过是暂时来应付他的,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轻飘飘,转个头就忘了。
柳默看着他们嘴唇上下闭合,早已听不清声音,他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些,病态的模样反而显得嘴唇殷红了起来,他紧紧的盯着这副温存的画面,铺天盖地的像是什么血海怪物一般撕咬着他本就残破的躯体。
心脏开始快速的砰砰跳动,腹部也因为起伏的情绪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他咬着牙眼神却固执的不肯挪开一瞬紧紧的盯着他们,像是要将这幅画面拆之入腹。他对柳呈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感情,所以此刻连他也不明白自己心底的那股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就在他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暴起的时候眼前画面突然消失,柳默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是有一双温热的大手不知何时覆上了他的眼皮,他感受到男人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脖颈上,他的眼睛低垂紧紧的盯着怀中的少年仿若一条恶龙日复一日的守着柔软肚皮下的宝藏。
在柳默看不到的地方,男人仿佛用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虚虚的抱着他,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连背影都散发着不好惹的男人用着几乎恳求的语气,“少爷,别看了。”
柳默现在很乱,几乎是被男人带着走了几步又感到脚下一空被男人抱小孩似的抱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揽上男人的脖颈,他眼神晦暗整个人厌厌的缩在男人的怀里,他过于混乱,想要急切的理清自己的情绪回到最冷静的状态,所以他没有挣扎。
再加上他隐隐约约的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似乎也总是动不动晕过去,那时候好像也有这么一双手每次都能够接住他抱着他。
甚至是,安抚他?
柳默皱眉,将这个想法甩去。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男人有些僵硬的身体,不像是毛头小子般初次做什么时笨拙的僵硬,而是某种大型犬面对喜爱的东西失而复得时浑身溢出的兴奋喜悦,在撒丫子狂奔冲上去时又猛地刹车小心翼翼的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守在一旁害怕再次失去。
可他怀中的触感是那么真实,男人痴迷的看着少年浅色的发顶,整个人白的仿佛快要透明,唯有嘴唇格外殷红,让他想起了白瓷盘中被捣烂的草莓,他喉结滚动,慌忙的转移开了视线,没一会儿又不由自主的盯着看个不停。
回了病房柳默刚要往床上躺就被男人制住了动作,他疑惑的抬头,这才看清了男人有些锐利的眉眼,左边嘴角上盖过唇瓣竖着一条浅色的疤痕延到下巴处才消失,柳默这个角度看去使他显得更加凶。
似乎是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到眼前漂亮的少年,他蹲了下来仰视的看着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的像是老式的磁带播放的古典歌曲,“我先帮您换个被单,好吗?”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会儿,柳默率先移开的视线,后退一步坐到了椅子上,算是同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移开目光的时候男人面上似乎闪过一丝失望。
柳默坐在那,眼珠子骨碌碌的跟着男人利落的动作转来转去,难以看出他刚才还愤怒的像是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像很多次以前一样,他自己也整理不出什么缘由。
也像很多次以前一样,归咎为他那段失去的记忆。
柳默不愿再想,伸手打开了电视,就见电视上播放的财经新闻,红色的大字标着“孟家最年轻的掌权人”之类恭贺的话语,电视里的男人头发微卷留着狼尾般的发型,皮肤有些黑,眉眼英俊但更加锐利,最明显的是他嘴角上有一条盖过唇瓣竖着的疤痕,他在众人的簇拥下面无表情的剪下面前的彩带。
“……”
柳默面无表情的转向动作僵住的男人,他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照着电视上化妆浓艳妆容的记者一刻不停的彩虹屁中挑了一句最离谱的念了出来。
“孟总简直就是人间水蜜桃,每天都在用脸杀人,我要报警,罪名持靓行凶。”
“水蜜桃?”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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