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瓶子
一片沉默过后，柳默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任瓷，我是病人。”
任瓷闻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家现在乌烟瘴气的，我刚好在这附近办事，你叫我我就过来了。”
“谁叫你了？”
“哦。”任瓷一屁股在他床脚坐下，不甚在意的补充，“那是我想过来。”
柳默生生忍住了将他一脚踹翻的冲动，一拳打在棉花上应该就是这种感觉，他思索了几番都没有想到合适的反击话语，只好冷哼一声转头不说话了。
任瓷仿若对他的别扭一无所知，鼻子嗅嗅就摸上了桌上精美的饭盒，边打开边道，“糖醋小排吗？”
“这你都闻得出来？狗吗？”
柳默抓准机会就回怼过去，只是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任瓷那张放大版的俊脸，他被吓了一跳呼吸一窒微微往后仰了仰。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可以遮住他大半张脸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微弱的，妖冶又诡异的光芒，可仔细一看里头是杂草丛生的古井无波。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更像是某种上位者的审视，让柳默觉得很不舒服，可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任瓷在看他身上的“火”。
具体他家什么情况柳默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搞玄学的，世代相传一双绿色的眼睛，依靠这双眼睛他可以看到很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像是活人身上的“火”，柳默将火理解为生命力一类的东西，又像是那些游荡在人间迷路的灵魂。
外界多数将他们称作为“灯”，或者是“引路者”，他们天生就有引领迷路的灵魂回家的职责，可到了任瓷这似乎又有些不同，他太过特立独行，一切只凭自己的喜好行事。
理因说按照任瓷的性格是不会这么热心肠的帮他，而他会帮柳默的缘故也只是因为，柳默抓到了一些他小小的把柄，比如柳默看到了他绿色眼睛，又比如柳默并不惧怕他绿色的眼睛。
柳默和任瓷，他两都不受同学待见，任瓷性子独，而柳默则是因为生病几乎缺席了所有的课程，可就是这样毫无交集的他们却巧合的连续做了十几年的同班同学，直到高三放学的某天傍晚，血一般的火烧云下，忘记拿东西的柳默折而复返的路上，他看到了任瓷绿的发黄的眼睛。
他就斜斜的靠在栏杆上，手腕松散的挂着几串珠串，手指虚虚的像是勾着什么似的，明明面前没有任何人，他却专注而认真的跟“谁”对话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柳默的到来。
“……，来世平安。”
直到他一声低沉的话语将柳默的理智唤回，柳默这才注意到他瞳孔此刻不似常人的圆，微微竖着像是猫咪炸毛时的瞳孔模样，与他此刻温柔缱绻到极致的表情有着异样的违和感。
柳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就像是心底深处一个透不进光的角落里悄悄裂开了一小道小小的缝隙，隐隐约约像是有什么枝丫探出头用娇嫩的茎叶轻轻蹭了蹭你，没等他理解这是什么感觉，就见任瓷转身要走，柳默喘着气冲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
话还未来得及完整的说出口，任瓷就像被烫到一般大力的甩开了柳默的手，动作迅速又带点慌张的从怀里掏出一副眼镜就往头上戴。
柳默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畅快淋漓的大笑过了，他笑的上接不接下气，笑的满脸通红，最后捂着砰砰作响的心脏笑着蹲坐到了地上，一抬眼，就见任瓷不知何时挑着眉蹲在他面前，一脸看神经病的模样看着他。
“你叫任瓷，是吧？”
他抹了把笑出的眼泪，就又有泪珠趁着他不注意接连滚落了下来，他在任瓷惊诧的目光中用力的拉了把他的手，趁着他失重的瞬间抬手摘下了他的眼镜，忽略他不满的表情，柳默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双绿色的眼睛收敛了有些痴迷的目光，蛮横无理的命令，“我看到了你的眼睛，所以你要满足我一个心愿。”
面前的少年只是嘴角抽抽，一脸无语的开口。
“……我是什么阿拉丁神灯吗？”
他们这才算有了交集，然后柳默就得到了一个小小的，写着他母亲名字的瓶子。
“……没事。”
任瓷似乎是有些失望，他伸手戴回了眼镜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了饭盒上，果不其然，他一打开就见晶莹饱满的米饭上铺着慢慢一层的糖醋小排，他没有先拿筷子而是低头咬住一块糖醋小排舌尖灵巧的一卷就卷进了嘴里缓慢的嚼着，边嚼边含糊道，“不戳。”
“比之前的好吃多了，换厨师了？”
柳默一听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每次不都喂给你吃了吗？”
见他低头还要咬柳默没好气的拿了桌上的筷子递给他无语道，“你是狗吗？”
“唔。”任瓷接过，动作间衣服口袋里骨碌碌的掉出一个圆圆的小瓶子，正正好滚到了柳默脚边，他一边用筷子扒了一大口米饭一边示意柳默捡起来。
柳默看着脚边熟悉的小瓶子怔了怔神，俯身捡了起来看着瓶身鬼画符般写了两个字，瓶身干净但有重量，与他手上那个相反，他手上那个只有他母亲的名字却没有重量。
他没有多想，就递给了还在大口扒着饭的任瓷，顺嘴问了句，“哪儿来的？”
任瓷吃饭喜欢大口，把腮帮子鼓的满满的，像只囤食的仓鼠，他嚼了半天好容易才咽了下去一开口就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柳默无语的看着他往后靠了靠，满脸写着嫌弃二字，倒是比刚才面对柳呈时鲜活了许多。
“上来的路上顺便收的。”
“顺便？”柳默眉头一挑，他知道任瓷我行我素，干什么事情都全凭自己喜好，哪怕家族族规上第一条就是不得拒绝每一个迷路的灵魂他也仿若未闻，只要是他自己没兴趣，哪怕灵魂跟他脸贴脸他也可以一直保持无动于衷。
任瓷没有理他，三两下填饱了肚子站起身松了松校服领带，“我给你带了今天的作业，教材上重点我也划了，你看着顺便帮我把作业写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柳默依旧读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让自己起来，他躺躺。
偏偏柳默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他知道小瓶子里沉甸甸的装着的是灵魂，但灵魂还不能回家，因为任瓷还没有帮助他们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要帮助他们想起名字，任瓷就需要入梦，入迷路的灵魂的梦，在梦里任瓷可以看到他们死前发生的事，以及心中的执念，帮助他们完成心愿之后，便有机会让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名字。
理所当然的请求，但在柳默听来就觉得挑衅无比，于是他冷着脸气冲冲的爬下床到一边用力的打开了课本。
一边打开一边看了眼时间，又不爽关了灯拉了窗帘，只剩一盏小小的台灯发着光亮，等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床上的任瓷早已呼吸均匀。
“……”
任瓷其实睡不久，也许是因为他们家族行业的原因，他似乎总是噩梦缠身，入睡的时间极短，仅仅只有在入梦的时候才能短暂的睡个好觉，柳默看了眼时间，垂头打开了书页。
不出他所料，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床上睡着的任瓷猛地直起了身子，不同往常，他整个人都仿佛在水里浸过一般汗水随着他的额角落到了下巴，他喘着粗气平复了一整子，在柳默试探着叫他名字的时候抬头露出了一双闪着绿色萤火的眼睛，覆盖着黎明前未散的雾，甚至连眼睫都不需完整的眨在一起，那雾就一下子凝聚成水掉了下来。
“……？”
柳默不是第一次将床让给他睡，即便是再噩梦缠身的时候他也从未见过任瓷这般模样醒来，脆弱的像件瓷器一般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碎了。
“任瓷？”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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