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除魔师
高新为在李文耀屁股下面找到了一副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金镯，以及一个日记。
他把东西揣好，拖着好像不能动弹的李文耀一点一点从狭窄的夹层中挪了下来。
下面的玩家们就看着一个屁股吭哧吭哧秃噜在半空中，下到一半被卡住了。
“……”就有点怀疑高新为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两条腿扑腾了半天，上面传来瓮声瓮气的说话声：“赵哥，徐哥，帮忙拽一下我！李文耀卡在里面了！”
李文耀，这人居然还活着？底下三人面面相觑，到没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但也提不上多开心。
这个人活着，说明副本没有彻底升级，还处于低级副本的范畴，只要不触犯规则，鬼怪不到后期不会杀人。但李文耀实在太讨厌了，不说被对方仗势欺压过的林馨声和高新为，徐青贤也不太看得上这种自身不努力、只会依附别人的玩家。
几人一番努力，将吊在天花板上的高新为扯下来，又把李文耀弄下来，重新封住了天花板上的入口。
高新为从胸口掏出日记，说：“我还找到了这个。”
里面记录了老板夫妻的一些私帐，都是不那么正当的生意，最后一页详述了金镯来源：镇上一群年轻人跑来住店，而且个个脸上充满了亢奋和恐惧，十分可疑。老板对他们有家不回住旅馆的行为产生了怀疑，直接在饭菜下药放倒了他们。
老板娘在柯晓晓的包里找到了华丽昂贵的阴器，一眼就看出这东西来历不正当。出于贪心，她偷偷拿走了一副金镯，第二天发现丢东西的年轻人们果然不敢声张，匆匆离开了镇上。
然后、以尸体的形式回到了叶林镇。
“果然，这些东西很可能出自古墓。”徐青贤推测说：“以柯晓晓为首的一群人盗掘了古墓，偷走陪葬品。他们可能打算贩卖文物，为了不被家人发现住进了旅馆，结果被老板和老板娘发觉了端倪，偷走了一副金镯。”
“真相很可能是这样。”林馨声说：“但我们的线索还不够，叶林镇为什么变成一个死镇、镜子为什么会在柯家、旧楼和废弃别墅怎么会有两群态度不同的幽灵？”
下午玩家们经过讨论，决定让林馨声、徐青贤和赵释然一起去旧楼。
本来李文耀也想跟着去，但赵释然现在看着他的脸，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李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想到差点就和李赟那个死人亲上，赵释然脸色扭曲，再也不羡慕却白州和慕霜明能肆无忌惮地贴贴了。
无视赵释然离开前莫名其妙幽怨的眼神，留在旅馆的只剩下高新为和李文耀。
夜晚，灰眼大猫正和本体互相哄睡，房门突然被敲响。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好了，慕霜明不想搭理外面没眼色的家伙，偏偏敲门声一下接一下，木愣愣的就是不停。
这就有点诡异了，伴随着敲门声越来越大，一同涌现的还有似有若无的阴气。这股气息不属于主神，可同样很熟悉，似乎被憋得久了、一被放出来就暴涨一阵。
青年感受着门外越发强烈的阴气，愣了一下、眸底涌上一阵喜意，跟却白州碰了碰额头，眼睛亮晶晶地说：“等一下，我去拿个外卖。”
虽然份量比不上之前的红衣女鬼，但质量却不相上下，他这么勤俭持家的除魔师，当然不会嫌弃嫌弃免费上门的点心。
难得这个副本鬼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还能有质量这么好的漏网之鱼，对方还主动送上门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漆黑的发丝已经迫不及待从门缝中钻进来，却被散布整个房间的灵力挡住再难寸进。
慕霜明拉开门，长头发的李文耀就站在外面。
他原本虽然算俊俏、却还能看出男性硬朗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多了一股女性的阴柔。这股雌雄莫辨的特质并没有让他变得更好看，反而十分怪异，仿佛将两个不同的人强行重叠在一起，让人看着内心都油然升起一股别扭之感。
“你有什么事？”慕霜明双手环抱靠在门框，打算看看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能搞出什么花样。
“真好看啊。”李文耀直勾勾盯着除魔师的脸，没有说出来意，反而抬起手想摸摸他：“你真好看。”
这股如同盘算着从哪里下刀的视线让慕霜明感到不适，他提起刀：“你不说，我可就动手了。”
‘咚咚咚——’
旁边忽然又传来敲门声。
那边是高新为的房间，但旅馆现在除了他和本体，就只剩下李文耀和高新为两个活人。现在奇奇怪怪的李文耀在他面前，高新为总不至于发疯，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敲自己房间的门吧！
他耳尖微动，听到开门声。
高新为居然这么松懈，连身份都没有确认，就轻易在有鬼的副本里半夜给人开门？
他本来不太想管，但一想到高新为死在鬼手里，他们就只能和李文耀独处，只好勉为其难推开堵在门前的李文耀，来到走廊顺手拉上了门。
李文耀表现得很奇怪，慕霜明推他，他就倒退着一步一步向后走，仿佛背后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在走廊上站定，看到高新为一脸恐惧的站在房间门口，面色涨红似乎在极力挣扎。
而在他面前，是另一个‘李文耀’。
这个短头发的李文耀只能看到背影，正面对着高新为。高新为饱含绝望的眼睛才看到除魔师的那一刻骤然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光芒，他奋力地张开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长发的李文耀对此没有任何波动，宛如一个被初学者不熟练操控的木偶。
慕霜明没有理他，大步走上前拍了一下短发李文耀的肩膀，触手却是一片粘腻湿润、还带着温度的液体。
短发李文耀忽然宛如倒塌的积木，直接砸到了地上，内脏、血液、肠子撒了一地。
高新为大口喘息着，脸上还残留着惊恐，说：“这个李文耀只有一半！”
在他门前的李文耀只有背面，宛如一个夹心面包被人沿着中线将正面和背面切开。
“他丢失的正面……”
青年猝然回头劈下黑刀，挡住向他袭来的长发！
高新为腿软地坐在血滩中，奋力挪动到墙角不给大佬添乱。
长发李文耀从他面前飞掠而过，他丢失的正面背后，居然是一个女生的背面！
高新为看着黑发狂舞的女鬼背影，突然脱口而出：“柯晓晓！慕大佬，控制李文耀尸体的是柯晓晓！”
慕霜明当然猜到了，毕竟这整个副本没被他杀的除了委托他们找阴器举办祭仪的老鬼，就只有被剃头而躲过一劫的柯晓晓了。
如今看来，这个命大的女鬼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机遇，又兴冲冲找他们来报仇了。
顶着李文耀一半尸体的柯晓晓面色狰狞，凄厉地说：“脸！把你的脸给我！”
“唔，看来得到这个机遇，让你失去了自己的脸啊！”
一个完整的推测逐渐在他心中成型：柯晓晓一行人偷走古墓的陪葬品时或许同时放出了被封印在其中的女鬼，她作为唯一的女性被附身，将鬼带回了柯家。
鬼怪李赟曾经透露，李文耀是因为砸坏了柯家大门的锁放出女鬼才被替代，说明死去的李赟受制于女鬼。
红衣女鬼大约有类似控制倡鬼的手段。每一个碰过陪葬品的人都凄惨死去，但死在镇外的年轻人魂魄无法转世，这条规则反而帮他们躲过了女鬼的控制，所以幽灵们才委托玩家找骨灰坛。
柯晓晓应该继承了女鬼留下的东西，但肯定没有完全掌握。
多么主动的小点心，灰眸青年眼中闪过狡黠，他手指抚上刀背，忽然握到从掌心划过！以血开刃的黑刀发出一声低鸣，直接刺穿了李文耀的眉心！
高新为暗中喝彩，刀主人却脸色一变、蹙起眉头。
黑刀传来的触感只贯穿了尸体，却没有刺入魂体的感觉。果不其然，藏在尸体背后的柯晓晓当机立断放弃了李文耀的半边尸，金蝉脱壳、从刀上逃离了。
所有阴气、鬼发消失得毫无踪迹，难以再寻。原地只剩下了李文耀两半的尸体淌着满地血。
真是跑的比兔子快。慕霜明将刀上血甩净、查看了一下李文耀的尸体。
这时候都凉透了，当然不可能救回来。他倒是很意外地看了一眼高新为：“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执念着要杀你，你和他有什么深仇？”
高新为一听，脸都绿了。
他心里气得不行，却还要给对方收尸——没办法，总不能让救他一命的大佬动手吧？
慕霜明染了一身血气，恹恹回去重洗了一遍自己，找出背包中的绷带将掌心伤口缠好。
不仅没拿到小点心外卖，还被骗人的兔子坑到割伤自己，难过。
他不想烦到本体，没想到却白州一直强撑着没睡，在等他。
看着那时候含笑包容的眼睛，灰眼睛大猫更气了。
柯晓晓逃走后一直没再作祟，于是这股气一直持续到一天后，去找耳坠的徐青贤三人小队回来。
他们得知李文耀被女鬼切成两半杀死后十分唏嘘。虽然大家都不喜欢这个人，可大家同是玩家、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见到同类死得这么惨，难免产生物伤其类的情绪。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直到他们将四样阴器凑到一起，镜子、发钗、手镯、耳坠，四样物品发出灰蒙蒙的光，天色忽然变暗。
林馨声向外看了一眼，天边正挂着一轮雾蒙蒙的毛月亮。
明明刚才还是正午时分！这四样东西汇聚在一起，竟然强行颠倒了日夜！
徐青贤嘶了一声，说：“这月相不吉利。”
林馨声想到什么，手指在虚空动了动，打开玩家面板，顿时脸色一白：“时间少了一天！”
他们居然直接跳到了七月十五夜晚！
就在这朦胧如纱的月光洒落，一只举着白幡的队伍伴随着滚滚浓雾出现在路上，镇上失踪的人们这时都从不知名的角落纷纷涌现，头戴狰狞鬼面、蹈舞而来。
它们一路抛撒纸钱，停留在旅馆门口。
为首带着青色鬼面的棕衣人手捧一宝匣，在门槛前止步。
却白州将东西一一放入匣中，棕衣人确认无误，才又带着队伍前行。
高新为心有余悸：“要是我们没能及时找齐阴器……”
到时候他们面对的，恐怕就是择人而噬的群鬼了。
赵释然低骂一声：“一个低级副本整这么多坑！”
他们悄悄尾随着这支队伍，果然在穿过一片迷雾后找到了村中的坟地。
清冷的月光落在一个又一个坟包上，微风拂动孤零零白幡。那只诡异而寂静的队伍走到这里骤然消失，如同被一只大手用橡皮擦擦掉。
徐青贤吐出一口气，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说：“骨灰坛应该就在这里，我们找一找他们的坟。”
赵释然皱起脸：“我们不会还要挖坟吧？”
“只要不对上鬼，挖坟就挖坟。”高新为咬牙：“再说咱们这也算受鬼所托，忠鬼之事。”
他们埋首在墓碑和坟包间时，山下叶林镇忽然亮起烛火，就如第一天慕霜明下山时所见那样，仿佛一个平和而正常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