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错愕占据了姜月当下的神色。
视线里，倏然闯入办公室的男人束着黑发，戴了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有意无意地遮掩着那双足以令人引起重视的桃花眼，下半张脸藏在黑色口罩下，令人分辨不清他的长相，十分陌生，却穿着与佟雾一模一样的打扮。
姜月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嘴巴不由地张合。
诧异间，只见那男人朝她悄悄眨了眨眼睛。
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佟雾本人。
“佟……”
在喊出全名前，佟雾用眼神紧急制止，才阻止了险些露馅的尴尬。
毕竟他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当下最具话题的热点。
姜月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抿唇不言。
刚刚焦躁不安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添了一丝安稳。
“您好，佟律师。”
似是将信将疑，对方起身与佟雾相握，眼神略略犀利。
“我眼界窄，没怎么见过世面。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律师穿成这样。”
他来回上下打量了佟雾几圈，糖果色的休闲常服根本无法与一板一眼的律师联系在一起。
恐怕任谁都会起疑。
坐在一旁的姜月不免暗暗掐紧指尖。
她明白一旦佟雾的身份被揭穿，作为事件突破口的刘总必然会加以防范。
可偏偏佟雾丝毫没有表现出半分的紧张，反倒正色开口：
“本人今日原本休息，是临时被姜小姐喊过来的，所以没来得及换正式的衣服，感冒也不方便摘下口罩，还请刘总见谅。”
在口罩的遮掩下，他清亮的声音难免闷闷地，这恰好与他给出的解释不谋而合。
再看他严肃的表情，完全不像刻意作态，的确有律师理性而端正的味道。
对方思虑再三，似是相信了他的说辞，伸手示意他落座，言之凿凿道：
“正好佟律师在，不如来评评理，姜总监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指控我，这算不算是一种污蔑？”
惨遭反咬，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理智的姜月再次恼怒，势要与他辩个分明。
就算暂时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他和韩琇等人有串通的嫌疑，但这则假录音足以证明很多东西。
比如没有真录音，何来假录音？
这则假录音又是如何流出来的？
出自谁手？
又经谁手？
桩桩件件，都明里暗里的指向了他和韩琇。
目前公司那边正在顺着这条逻辑链追查，证据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一个月的期限在即，为了不让他们阻拦加以陷害，姜月能做的便是尽早洗脱自己的嫌疑。
而刘总正是眼下的关键。
在她想要争辩开口之际，佟雾轻按了一下她搭在膝盖的手背。
“刘总言重了。”
他扫过对方一眼，语气平淡地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之后，他望向姜月，眉目深情。
“在我们就事论事之前，我需要告诉您，我不是来主持公道的，我是来替她撑腰的。”
或许是他足够坚定的眼神，或许是话中的立场给予了姜月十足的温暖，顷刻扫除了她心底的所有不安。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区别于一切情感上的寄托，是一道纯粹且明亮的光，是一湾立于无边海洋却避开了风暴的岛，是她愿意付诸真心值得信赖的依靠。
这一刻，那些犹疑的、担心的，都成为了她的无所畏惧。
“刘总，我不知道韩副总监给了您怎样的条件，又给了您怎样的承诺，但我可以明确告诉您，我和她之间走的人只会是她。”
身边有佟雾撑腰，身后更是有段意霜和老板保驾护航，她这艘杨帆的船纵使历经风浪，最终也会到达彼岸。
“您执着于帮她，可有没有想过一旦东窗事发，她给您的那些许诺都会变成泡沫。”
理智的思绪回笼，驱散了心头阴霾，姜月飘摇的目光注入了一抹坚定，直勾勾地望向对面的男人。
没有证据又如何？
她一定会用缜密的逻辑找到破绽。
“东窗事发？怎么可能……”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对方付之一笑。
只是那笑里藏匿的心虚实在是过于明显。
“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您应该明白。”
渐冷的声音下，姜月面若冰霜，再无温度可言。
“现在不说，以后若是真查到您头上，我只会求法官严判，从重处理。”
听着她冰冷的语气，对方顿时感到不可思议。
“你要告我？”
诧异之下，对方抓起水杯喝了口水，随后露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证据，你怎么告？”
正如他所说，没有切实的证据，想要让法律制裁他还是有困难的。
这也是他们一直能洋洋得意的点。
姜月这会又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她抿紧唇瓣，不停在脑子里思索着其他的可能性。
大概是以为自己占据了上风，对方的举止愈发肆意，竟是把脚抬起搭在了双方谈话的桌上。
蔑视的态度，在当下极尽嘲弄。
姜月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可却找不到任何点去反驳。
只能忍气吞声了么？
就在这时，许久没出声的佟雾噗嗤一笑，望向对方的眼神满是不屑。
“刘总有所不知，凭着这一段作假的录音，您就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拿起搁置在桌沿的鉴定文件玩味品读了一番，他修长的指尖往纸页上一弹，清脆的动静即刻响彻室内，揉皱了对方的眉心，也吸引了姜月的注意。
“责任？什么责任？”
在对方投来的视线中，他推了一下镜框，嗓音戏谑。
“这我就要给刘总普及一下知识了，帮您拓展拓展眼界。”
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晕，令人看不清他眸底暗藏的深色。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意图使他人受到刑事追究，情节严重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造成严重后果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在他流畅的演绎下，姜月错愕地望着他，有些失神。
事前她并不知道佟雾会出现在这，更不清楚他为什么如此了解法律。
是拍过类似的戏么？
总之他当下所做的一切，切切实实地帮到了自己，也让她有了新的思路。
而此时的刘总听佟雾说完，脸色已然显现慌乱，撤下了充满挑衅的动作。
“哪有这么严重……”
他干笑了两声，不停地拧着瓶盖，反复打开、扣合，似是在安慰着自己，不时偷瞄佟雾两眼，却又不敢对视。
“这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无论这段录音是否出自您手，到时只要坐实您跟这件事有所关联，您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会有无法逃避的后果。而姜小姐一旦走法律途径将您送上法庭，不仅会对您个人造成影响，恐怕连你们的公司也会受到牵连。”
佟雾一板一眼的说辞颇具专业律师的风采。
这不禁让姜月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
很难想象，平时爱撒娇耍赖的男生，眼下言行举止之间竟皆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莫名让人安心。
“当然，后续我们还会搜集证据，但是每多搜集到一条罪证，你的惩罚就会加重一分，还请刘总斟酌。”
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佟雾此刻的发言颇具威吓，近乎字字诛心，扎进了对方的最脆弱的神经。
长久的沉默中，见对方迟迟不愿开口，姜月与佟雾默契对视。
相视一笑后，她收敛神色，缓缓道：
“能保住这份工作很不容易吧？”
在不断内卷，一浪高过一浪的市场竞争中，项目总经理的职位是许多人的心之所向。
而坐在其位的刘总自然也就成为了竞争者们眼里共同的敌人。
身为家中的顶梁柱和唯一的经济来源，姜月清楚刘总的不易，而他患有白血病的女儿则是他真正的软肋。
借此时机攻其软肋是有些不妥，但既然他先做了陷害自己的事，那就别怪她不义，拿他女儿的病情来捅他的心窝。
“人到中年，许多事力不从心，家庭和事业难以兼顾是人之常情。我明白您心疼女儿，可这件事闹大的话，恐怕你女儿的医药费你就再也无力承担了，所以还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一旦被牵连到责任，受到公司的惩处，那要的可是他全家的命。
姜月把这件事摆在台面上说，用意昭然若揭，也希望对方不要再装傻下去。
“说了这么多，你无非就是想让我帮你。”
事情发展至此，对方果然不再装傻卖呆。
“当然。”
没打算欺瞒，姜月点了点头，态度诚恳。
对方沉默了几秒，思虑再三，犹豫道：
“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听他这么说，姜月的猜测再次得到了印证。
看来收买刘总这件事，韩琇等人早就做过。
但她没表露出内心的想法，只平静道：
“我给不了您什么，尤其是工作上的资源。毕竟我这个人很保守，也不会圆滑处事，公司既然规定了不能私下串联，那么我就必然不会去碰触底线。但是，我可以给您一个承诺。”
在对方探寻的目光里，姜月稍稍停顿，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要您提供了原始的录音文件，事后我必不追究您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