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偶尔传来窸窣的杂音，试图舒缓办公室内紧张的气氛。
姜月客气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热茶，指尖缓缓地摩挲着塑料纸杯的纹理，一改往日直来直去的风格，慢条斯理道：
“您女儿最近还好吧？”
“？！”
只一刹那，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仓惶抬头，满目错愕地看向她。
虽然未曾作答，但姜月内心已然有了答案。
如若不是段意霜发来的信息里着重说明了刘总的女儿得了白血病，恐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情况。
也不知道该说是对方隐瞒的太好，还是她过于迟钝。
不过回忆起来，刘总的确没有提过自己女儿的病情，对人也一向笑呵呵的，看不出任何破绽，不然她至少会察觉到一些异样。
“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
其实姜月提起对方女儿的病情，还真有自己的心思在。
见他诧异之下戒备满满，她不慌不忙地放下纸杯，打开挎包，掏出了一沓钱置于桌面。
“十万块虽然抵不上治疗您女儿的花销，但多少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务必收下。”
说话间，她将钱向对方的跟前推了推。
“姜、姜小姐，我不需要您的资助。”
纵使拒绝了她的好意，可眼睛一寸不离地盯着钱的举动，还是戳破了刘总的伪装。
见他执意推回，姜月落力按住钱款，道：
“收下吧，我知道您现在过得很艰难。”
仅是打眼一瞧，他的头发刚刚步入中年就已花白，脸上的皱纹丛生，像一张织满了忧愁的网，罩住了支离破碎的惬意与幸福。
本该干净的工装生出了些许细微的褶皱，连领带也是歪斜的。
足以可见，在公司与医院之间来回奔波的他已然力不从心。
私心里，姜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十分羡慕。
羡慕她有不曾放弃她的父亲，也有辞掉工作守在病床前的母亲，羡慕她不会因为性别受到歧视与区别对待，羡慕她能得到一个家庭完整的爱。
不过这并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该是属于她的公道，她必会讨回。
在对方眸中掀起波澜，微微怔住的同时，姜月直截了当地转移话题，播放了一遍被修改过录音。
“请问，这段录音您应该很熟悉吧？”
在录音结束的刹那，她抬眸看向对方，眉眼在如冰的语气中渐冷。
无须猜测，她清楚录音的来源必定跟刘总有关。
因为当晚的商务饭局是刘总安排的，去的几个人也是他的手下。
说跟他没关系，恐怕没人会信。
“这是鉴定结果。”
翻出详细说明的过程中，姜月始终将目光锁定在对方的身上，一寸都不曾挪移。
对方在她的注视中低下了头，完全不给她对视的机会，全程将双臂搭在膝间，十指相握，像是在祈祷着什么。
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若是光明磊落，又为什么不敢看她？
“我不知情……”
大概是感受到了姜月的视线有些冷凝，宛如一把尖锐的刀架在了脖子上，对方的尾音颤巍巍的，根本没有底气可言。
这让姜月对自己的揣测更加坚定。
“不知情？”
她用重复的方式反问一句后，给出了结论。
“我看您不是不知情，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事人不承认这点，她来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恼火。
毕竟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一锤定音，任何说辞都可以成为推脱责任的借口。
“姜小姐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似是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对方终于掩盖掉大部分心虚的表现，缓缓抬起头，看向姜月一眼。
可姜月却不买账，揭穿道：
“我停职的事是公司内部处理的，并没有对外公布过，可您从刚才见面开始就一直称我为姜小姐。”
若是不知情，从刚才见面开始，他脱口而出的就应该是姜总监，而非姜小姐。
见对方张了张口，她出声堵住了他的辩驳。
“现在既不是周末，也不是午休，您更算不到我今天会来这里，那么您开口喊我的第一句是‘姜小姐’而不是‘姜总监’就显得过于突兀了。”
二人因工作的关系见面，理应喊其职位，而非带有性别的称谓，更何况喊职称能更快拉近合作双方的距离。
而他不再称呼自己的职称，一是不再尊重她的地位，二是有了靠山有底气跟她作对。
“啊，这……”
相握的掌心加重了力道，对方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解释道：
“虽然那场饭局后没有再跟姜总监见过面，但咱们的合作还在，许多事务还需要双方的负责人对接，所以……”
没等他把话说完，姜月径直打断：
“是韩副总监说的。”
这句话也侧面印证了他们二人之间有联系。
思路清晰间，姜月拿起纸杯，吹散升腾的白气，浅抿一口。
“刘总，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不会轻易离开sucre的，韩副总监的那些伎俩根本不能把我怎样。”
“是是是。”
对方略带敷衍的附和着实令人不爽。
姜月面不改色，捏住纸杯收拢指尖，不紧不慢道：
“您现在觉得我是落得下风，来日终将被扫地出门，其实有些时候不过是当局者迷。”
跟想要蒙混过关的人而言，弯弯绕绕是最没有必要的事。
“您想想看，如若韩副总监当真占据了上风，我的结局应该是事发当日就被踢出公司，可为何我的处罚只是停职一个月，这鉴定报告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手上？还有公司高层迟迟没有对韩副总监提出升职的要求做出任何回应。”
所言种种皆是韩琇一行人当下的困扰。
对方在她的描述中隐隐发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姜总监的意思是……”
面对投来的疑惑，姜月淡定直言。
“是的，有人在保我。”
保她的不是别人，正是sucre的现任总裁——宋屿。
经历了风波之后，估计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宋屿的立场是向她倾斜的。
各种措施都在有意保全她的职位。
其实姜月明白，宋屿之所以如此在意她的去留，或许是她在工作上的能力打动了他，但更多的肯定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位子。
“以我的角度来看，胜负未定，良禽择木而栖，还请刘总好好考虑。”
尽管内心十分鄙夷对方的做法，但姜月还是给了他台阶下。
奈何对方沉默良久，眼睛盯着桌面上的一万块钱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
“姜总监说笑了，刘某不才，哪轮得到您来收买我……”
看他不上道，姜月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质问道：
“刘总，既然这份修改过的录音文件是在韩副总监那里发现的，那么也就是说咱们当时在场的人里，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有嫌疑，而在座的其他人都是您的手下。”
这话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遮遮掩掩已然不能搪塞当下的问题，对方顺势挑明：
“噢，这回我明白了，姜总监怀疑是我。”
说话间，他扯了扯嘴角，目光始终看着桌面，根本不给姜月任何对视的机会。
“不是怀疑，是肯定。”
坚定的语气愈发印证了姜月心中的猜忌。
“没有您的授意，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联系的到韩副总监？”
越级联系领导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项目对接为了减少消息扩散，会尽量多削减中间人的角色，从而达到保密的效果。
简而言之，能接触到对方负责人的，只有另一位项目负责人。
如此看来，答案已然板上钉钉。
可对方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认账。
“姜总监，血口喷人就是您的不对了。”
“有没有血口喷人，您心里最清楚。”
“那好，就算我与韩副总监串通一气，姜总监又有何证据？”
如同当头一棒，敲得姜月晕头转向。
好一个有何证据……
在只掌握了假录音的线索下，姜月的确给不出任何证据来印证他们二人勾结。
可方方面面都明确指向了他们二人之间存在猫腻！
原本还算理智的她这会难免窝火。
冷静的表情也在逐渐焦躁的情绪里出现了裂缝，将她内心的不安呈现在了脸上。
此刻，对方拿起保温杯，仰倒在沙发靠背，仿佛胜券在握。
之前不曾抬起的视线这会已然凝聚于保温杯前，只是不知他是欣赏着水面升起的白雾，还是透过水雾观察着姜月逐渐青白的面容。
这种感觉令姜月极为不好受。
她的手搭在膝前暗暗攥紧，不断告诫着自己要冷静下来。
可越是如此，她大脑越是一片空白，并伴随着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明白这次机会如果抓不住，对方一定会将此事原封不动地告诉韩琇一行人，从而采取下一步的行动予以阻挠，可是她眼下却无能为力。
正当姜月感到无助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在您索要证据之前，不如我们先聊聊看。”
伴随着一阵甜橙味的香气扑面，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迎着明媚的日光径直走到对方跟前，礼貌伸手示意。
“您好，刚刚在楼下落了些东西，所以来的有点晚。还没向您做自我介绍，免贵姓佟，我是姜小姐的私人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