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之后，母女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再谈起以往的事情。
母亲一边看姜月吃饭，一边讲述着近来的所听所闻，试图用趣闻趣事赶走女儿头顶的阴霾。
姜月也极其配合，对以往痛恨的记忆只字不提，只默默听着母亲的描述解闷。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深夜。
姜月将餐盘搁置在清洗台，陪母亲走去了卧室。
听着母亲的道歉，她不计较，反倒悉心开导母亲，直至母亲入睡。
毕竟不知者无罪，她有意隐瞒至今，本就不想让母亲担心，偏偏杳无音讯的那个人传来了消息。
去见他？
做梦。
见母亲熟睡，姜月晃了晃头，渐冷的脸色透出她的漠然。
仿佛困在那条漆黑又阴暗的街道，还未从凛冽的寒风里走出，她取了件单薄的外套披在肩膀，抱着双臂离开了卧室。
低着头走了几步，一阵流水声钻入耳内。
她循着声响缓缓抬头，与在吧台清洗碗筷的佟雾视线相撞。
“姐姐！”
见她望向自己这边，佟雾连忙将掌心的泡沫冲去，伸起手臂朝她挥了挥。
大概是怕惊扰姜月的母亲，他压低了嗓音，软绵绵的。
在沉寂的夜色中，他的笑容温暖灿烂，足以拂去附在她心头大量的晦暗。
“刚刚…你…没听到什么吧？”
恍惚片刻，姜月抚过皱起的眉心，极力掩盖着自己表情里的蛛丝马迹。
她不希望他听到任何信息，但同时却也暗暗期待着他能察觉出异样，关心自己。
自从认识佟雾，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陷入纠结，人也跟着被分成了三份。
一边是极端的感性，一边是极致的理性，而剩下的那个则纠结其中，左右摇摆不定。
折磨他，也折磨着自己。
“什么啊？我没听到呢。”
在姜月的注视下，佟雾举起餐碟控水，一一将餐具归置，根本看不出半丝掩饰的痕迹，好像压根并不知情。
那么大的吵嚷声，他真的没有听到么？
见姜月露出疑惑的表情，佟雾弯下腰好奇凑近，眨了眨眼睛。
“姐姐怎么神神秘秘的？”
厨房顶灯明亮洒落，从上至下勾勒出他的轮廓，清晰而分明，额前刘海投下的阴影也将他那双桃花眼衬得愈发深邃。
一时做贼心虚，姜月轻咳转身，躲避着佟雾的视线。
“没有。”
不多时，她陪同佟雾离开公寓，乘坐电梯走出了楼栋。
“我又不是小孩了，不需要姐姐送我出来。”
听着佟雾的碎碎念，再看他气嘟嘟地噘着嘴，姜月抱着双臂与他一同穿过小区的花园。
“你就当我是出来吹吹风吧。”
藤架上盛开的白色蔷薇在夜色下如星辰点点，随着微风徐徐摇曳。
香气虽不及玫瑰馥郁，却也暗藏缱绻，幽微而细腻，很好闻。
只是，在佟雾贴近她的一瞬，甜橙香气便覆盖了所有的味道，带着一丝霸道侵占了她的嗅觉。
“那可不行，姐姐要是着了凉，我会寝食难安，吃不下饭的。”
说话间，佟雾俯身将头靠在了她的颈窝。
他头发软软的，柔顺地像一只小狗的毛，让人情不自禁想去摸一摸。
可姜月左顾右盼过后，还是选择推开他，理智道：
“这大庭广众的，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只是话没说完，她的腰就被佟雾纤长的手臂缠住。
“我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我喜欢姜月呢！”
理直气壮地昂起脑袋，佟雾的语气有些倔强。
好像在他眼里，被拍到深夜出入姜月的家中并不是一件棘手的事。
“佟雾！”
在姜月一本正经地制止下，他悻悻作罢，乖巧地撒开了手。
“好吧，我听姐姐的。”
虽然拉开了距离，但佟雾的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姜月。
他陪她走过花丛，全程静默，可姜月还是被他灼热的视线看得脸红心跳。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陪我坐一会吧，随便聊些什么都好。”
即将离开花园之际，姜月挑了一处石凳落座。
她心里清楚，只是说不出口。
她想多和他待一会，多听一听他的声音。
“emmm，那我给姐姐讲讲我这次拍摄的电影人物吧？”
苦思冥想片刻，佟雾见姜月点头，笑着讲道：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位年少放荡不羁，性格张扬的主角，为了梦想走上摇滚道路，努力了许多年却为了女儿甘愿最终放弃的故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一边讲述，一边望向姜月的同时，他察觉到姜月眸色微动，脸上翻涌的情绪渐渐复杂。
“难道不是儿子么？”
或许是下意识开口，或许是有意追寻答案，姜月没去看佟雾，反倒是仰头眺望着夜空，抱住手臂的指尖收紧几分。
微小的细节尽收眼底，佟雾悄悄抿动嘴唇，摇头否认：
“不是哦，就是女儿，我非常肯定。”
他的声音并无异样，甚至带着懵懂的好奇凑近姜月。
“姐姐为什么要这么问？”
被甜橙香气唤回思绪，姜月佯装无事发生，淡淡答道：
“只是随意问问。”
她还是没有勇气向佟雾提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即使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但潜意识里，姜月还是不愿意坦诚相待。
毕竟他一个男生，又怎会知道女生的苦呢？
“姐姐，重男轻女的思想是不对的哦，女儿多可爱啊！我小时候一直盼着自己能有个妹妹呢，如果有的话我一定和爸妈把她宠成小公主，可惜爸妈实在是太忙了，我的愿望也就落了空……”
似是有意停靠在这个话题深入下去，佟雾纠正后停顿了半秒，随即将目光重新转回了姜月身上。
“姜月，每个女孩子都是宝藏，也有各自的闪光，但幸好我遇到了你，我不想错过，更不想有遗憾。”
说着，他悄悄挪动了一下位置，贴在了姜月的身侧，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环起，声音在深沉的夜色里温柔又治愈。
带有承诺意味的话一经开口，顷刻令姜月脸颊滚烫。
她无措地望着他，却也并不抗拒他的靠近。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还是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悦，故意安慰呢？
纠结中，姜月眼眸垂落，打断了暧昧的气氛。
“跑题了。”
“嗯？”
“讲电影。”
一听姜月这么说，佟雾赶忙把话拉回正题，正色道：
“咳！主角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即使出生在市井，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压抑至极，可他从未放弃过对女儿的爱，哪怕正在举行他最渴望的摇滚音乐节，哪怕站在他最心爱的舞台上，可在临场前他接到了女儿不舒服的电话，就立马赶回了家。”
讲回电影时，他不知不觉投入其中，语气也渐渐冒出了几分严肃。
不同于刚刚的暧昧，此刻他的手虽是环在姜月的肩膀，却加深了些许力道，将夜风里的微凉融成了温暖的体温。
这种感觉是值得依靠的。
“这部电影的立意在我看来从来不是主角对摇滚的热情，也不全然是对亲情的诠释，而是引导观众去深入探讨，当面临近在咫尺的梦想和弥足珍贵的亲情的选择时，我们该如何选择？很显然，这部电影的主角选择了亲情。”
比起平时黏人温顺的模样，姜月其实非常欣赏他对待工作的态度。
她认为一个男人的魅力不止是留意情感里的细枝末节，更是对每一件事的上心程度，即责任。
而佟雾的魅力仿佛是与日俱增的，一点一点在在她心底破土而出，发了芽。
“那你呢？你会选择什么？”
姜月不自觉被他的讲述吸引，追问着他的答案。
“姐姐也真是的，居然猜不到我的答案。”
佟雾佯装气恼，落力收紧手臂，迫使姜月倒在他的怀里。
“什么啊？”
心跳噗通作响，姜月的脸颊漾起了一抹韫色。
“我会选择——”
故意拖长尾音，佟雾将下巴贴在了她的额前，语气氤氲着蛊惑。
“爱情。”
好像一下被击中了似的，姜月的心倏然停止跳动。
她怔怔地贴在他的怀中，脸颊上的韫色在炙热的体温下愈发明显。
“没、没想到你拍戏这么认真，居然对剧本和角色都有这么深入的理解。”
出于羞涩，姜月一动不动，悄悄用其他话题转移当下令她尴尬的气氛。
原本同样有些表情不自然的佟雾一听她这么说，顿时滔滔不绝：
“揣摩剧本和角色是演员的本分，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就不配在这个行业呆下去。”
听他的语气坚定又执着，姜月的心里无疑是高兴的。
她向来欣赏对待工作认真的人，对佟雾是越发钦佩。
“不瞒姐姐说，自从上了大学系统地学习了表演，我都会按照老师的要求给每一位演绎过的角色写一本小传，写着写着我就自动代入了他们的视角，看待问题也会发生改变。”
讲述期间，姜月听着他胸前溢出的心跳声，竟觉得无比安心。
“佟雾，你真的是一个好演员。”
“可我不想只当一个好演员。”
“？”
见姜月扬起的脸上露出疑惑，佟雾弯起嘴角，缓缓凑近。
“我以后会是姐姐超级称职的男朋友，也会成为体贴姐姐的丈夫，甚至要成为合格的……”
正当姜月蹙眉等待下文时，佟雾突然吻了她的额头。
忽如其来的吻令姜月措手不及。
慌乱中，她捂住额前的湿热，推开了甜橙味的怀抱。
“以后没经过我的同意，你不准再这样了！”
话说地义正词严，可偏偏佟雾楚楚可怜地撒起娇来，让姜月没了主意。
“哼，姐姐别嘛。”
瞅着他委屈地扯住她的手腕晃了晃，眼底水汪汪的，姜月顿时哑口无言。
她到底是着了魔，才会被佟雾一次又一次的撒娇搞得神魂颠倒。
无奈叹了口气，姜月换了个话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片场？”
“姐姐想让我什么时候回片场？”
“……”
一句话问得她无话可说。
好像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去做到。
干嘛这么黏人啊？
她又没有权利干涉他的工作……
见姜月沉默，佟雾得逞一笑：
“不逗姐姐了，这一次我有两天的假期呢！”
两天的假期？
想到今天的事情，姜月只觉得抱歉，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的猜忌与怀疑才让佟雾分了心，也让他的经纪人闹心。
要不是自己折腾，恐怕这会佟雾在专心准备明天的戏呢。
出于愧疚，她问：
“不会耽误你拍摄的进程么？”
“不会。”
佟雾笑着摇头期间，掏出手机查看了一眼时间。
“姐姐，马上就要过十二点了，我的生日就要过去了。”
他说话时撇了撇嘴，带着一丝失落，似是留有遗憾。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姜月自然是愧疚难当，极力想要挽回他生日的喜悦，只是有一条她不能满足。
“先说好，我唱歌跑调。”
一听她这样说，佟雾噗嗤笑起，精致的桃花眼弯成了一条线。
“那我不为难姐姐了，许个其他的愿望吧！”
说着，他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希望以后每一年的生日都能吃到姐姐给我煎的牛排。”
听到他许的愿望，姜月哭笑不得。
“又不好吃。”
她的厨艺她自己还是了解的，有多离谱她也知道。
就算眼前的这个小马屁精把她的厨艺吹上了天，她也断然不会轻易去下厨的。
结果佟雾却不认账，气呼呼地反驳道：
“谁说的？我就要吃姐姐煎的牛排，我恨不得把牛排上的骨头都嚼碎吃掉！”
那较真的模样可笑又可爱，让姜月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有个愿望。”
见他还要许愿，姜月皱了皱眉心。
“人不能太贪心，许一个愿望还不够？”
结果话音刚落，就被佟雾撩地脸红阵阵。
“怎么办？自从认识姜月那天起，佟雾就变得没办法不贪心了。”
为什么每次两个人在一起，他总有说不完的情话？
关键是她还就吃这一招！
姜月此刻内心有些小小的崩溃。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佟雾的手上。
“马上就要过零点了，快许愿吧！”
脸红心跳间，她赧然催促了一声，故意转过身背对着佟雾。
只是没想到佟雾又卖起了关子。
“好，我希望……”
“？”
长久的停顿不免令姜月好奇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正当她转身看去时，浓郁的甜橙香气倏然侵占了她全部的感官。
呢喃的嗓音淹没在潮湿的吐息。
“我希望亲姐姐的时候，姐姐不会生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