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就算是再愚钝的人，听了佟雾的这番话也该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可他的方法在姜月看来未免极端，更是不合理的。
在她的思维里，二人的关系实在是不需要他为她做些什么。
如果真需要他的帮忙，她会去向他求助。
难道早日洗清冤屈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
她不懂他为什么闹情绪？
明明这件事老板能帮上的忙比他要多得多，他又何必生气？
“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竭力撑开眼皮，姜月的语气略显疲惫。
她本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的，可当她看到佟雾泛红的眼眶，负气抿紧的唇线，以及垂落身侧攥紧的双拳，心倏地就软了。
她忽然想起佟雾为了给她买甜品，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看她清瘦几分，就从国内大老远飞来这里给她做家乡的菜……
且不说这些，仅是在剧组与自己之间周旋，恐怕就极其耗费心神。
如今自己对他的态度，会不会过于狠心了？
这般想着，姜月望着他，缓缓开口：
“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在这件事上帮我呢？”
话音刚落，佟雾应声答道：
“因为我喜欢姐姐啊！”
缠绕水雾的瞳孔，反而在朦胧间变得更加坚定。
“我怎么能忍心看着姐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呢？那种事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迫切而急促，溢出在眼角的泪摇摇欲坠。
大抵是性格使然的关系，相较于佟雾的激动，姜月反倒安静极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扫过他委屈的面容，察觉到他不甘的心意，可依旧没办法与他共情，更不能理解他当下的所作所为。
“那你又能帮我解决什么实际的问题呢？”
理性的问题抛出，在此刻显得无比冰冷，不近人情。
“还是说，宁愿看我受尽屈辱，也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人尽快帮我洗清冤屈？”
一连串抛出的问题犹如突如其来的箭矢，打得佟雾措手不及。
“不是的，姐姐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慌张摇头，极力否认着，却在姜月愈发锐利的视线中显得无力且苍白。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么？”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姜月的心抽痛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眼前的男孩能够成熟起来，在感情外的事上不是幼稚地去攀比，去嫉妒，去计较。
可眼前的他，真的能做得到么？
姜月不禁在心底画下了一个问号。
“不…不，我只是……”
说多错多。
眼见姜月的话字字珠玑，佟雾咬紧嘴唇，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这会不堪重负，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可他不敢让姜月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连忙拿手胡乱擦掉泪痕，连轻微的啜泣声都不敢发出，生怕惹得她更加厌烦自己。
他答应过她，自己不会再哭的……
佟雾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又无助，任谁看去都难免心疼。
可姜月这些年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
她明白再交谈下去，以自己的性子只会让他更加伤心，与其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不如各自冷静，索性转身朝卧室走去。
“姐姐！”
哪知佟雾紧跟而来，扯住了她的手腕，纤长的指尖死死地扣住她的肌肤。
“我错了，你别生气……”
鼻翼翕动间，他的颤音加深，那双宛如星光般璀璨的眼睛在泪光中愈发晶莹。
不知怎么的，姜月脚步停顿在原地许久。
她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再挪动一步。
越是这样，佟雾的心越是难安。
“别不理我呀……”
他微微收紧指尖，语气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吃点饭再回屋休息，好不好？”
大抵是回想起了他千里迢迢来到这，不辞辛苦地为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肴，姜月有些不忍，回头朝餐桌的方向瞄去一眼。
此刻，满桌的盛宴还冒着滚滚热气，混合着玫瑰花香，轻轻飘来，实在令人垂涎欲滴。
可姜月想冷静一会，不想跟佟雾再争执下去，干脆强行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正说着，只听“嘭”地一声。
巨大的声响贯穿了姜月的耳膜。
视线中，佟雾面色凝重，猛地闭合了卧室的门，隐隐泛着恼意。
“你做什么？”
“我在生气！”
“你生什么气啊？”
“我在气姐姐拿我犯的错惩罚自己！”
“……”
看着男孩倔强的拦在身前，一瞬间，姜月的心头五味陈杂。
该怎么形容他给自己的感觉呢？
有的时候想法幼稚，让她觉得他还没有长大，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培养感情。
有的时候他又足够体贴，让她觉得他可以依靠，值得她付出时间和感情。
不得不说，眼下姜月的心中，天平渐渐倾斜在了值得依靠的一面。
毕竟他有太多太多令她感动的瞬间，正如当下，他在意她、关心她的眼神不会说谎。
姜月突然醒悟了一个道理。
比起成熟男人在感情上的聪明，她更喜欢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子。
套路见多了很没意思，那些话术早已失去了本该拥有的温度。
她喜欢炽热温暖的拥抱，喜欢他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喜欢他脸上的绯红烧到耳朵上的羞涩，磕磕巴巴地说出喜欢她的言辞。
只有在意，才会吃醋。
自己对他或许过于苛刻了……
默默良久，姜月抬头重新望向那双映满自己的眼眸。
“我情绪低落的时候表达能力很差，很多话言不由衷，我的目的只是不想把事情越搞越糟，希望你能明白。”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服软。
听到她的语气和缓，态度也不再如刚刚冷淡，佟雾紧锁的眉头舒展，嘴角漾出了一缕浅淡的笑意。
“嗯，我明白，是我太唐突了，不怪姐姐。”
他一边摇头，一边牵起姜月的手，拉她走去餐桌。
“先吃饭吧！吃完饭，姐姐再生我的气也不迟！”
刚把姜月按回座椅，他立马坐到了一旁，专注认真地剥起了虾皮。
他特意把最大、最嫩的虾肉夹进她的碗中，自己则只吃那些小一些的。
无论姜月如何劝，他只说自己情愿。
姜月不忍，特意给他剥了一只龙虾，却不想佟雾生了气，气鼓鼓地噘了噘嘴，道：
“我回国随时随地都能吃到麻辣小龙虾，可是姐姐不一样！姐姐还要在这待好几天，要是我能陪着也好，可惜我只能陪姐姐到午夜，然后赶飞机飞回国内，所以姐姐不要担心我吃不到好的，是我自己情愿把好吃的都留给姐姐的！”
他的话直白热烈，带着年轻男孩特有的稚气。
而他的嗓音清晰地落在姜月的耳畔，在她的内心雪山融化的一角深潭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怎能让人不心动呢？
姜月低了低头，试图藏匿着脸上的红晕，却发觉那抹温度在暖色的光源下愈发滚烫。
“走吧，我们一起去附近逛逛，顺便让我帮姐姐消消气。”
饭后，佟雾收拾完厨房，不由分说地拉起姜月，非要出去逛一逛。
姜月拗不过佟雾的撒娇攻势，被迫同行。
宁静的夜晚，宛如星光的路灯编织在塞纳河畔，璀璨的光影倒映在波纹间，营造着属于法国的独有的浪漫情调。
二人漫步在附近的街道，穿过了一排又一排的小巷。
有那么一刹那，姜月竟有些反悔。
她居然因为枯燥繁琐的工作，错过了世间大部分的景色。
当真是辜负了……
正感慨间，走在她身旁的佟雾缓缓开了口：
“姐姐说得对，如果我对姐姐的喜欢狭隘又自私，那姐姐何必跟我在一起呢？”
这一回，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带任何遮掩身份的饰物，只穿着一套干净的常服，在敞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养眼。
“是我太幼稚了，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以后绝对不会了！”
他侧过头，棕色的发被光照得暖烘烘的，可映在的瞳仁里颜色却盛满了沮丧。
见他仍在自责，姜月摇了摇头，有意安慰：
“其实你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我分忧不是么？”
在佟雾疑惑的脸色中，她清浅一笑，似是喟叹，似是感激。
“没有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的生活恐怕是一团糟呢。”
不得不承认，在佟雾没有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丰盛的一日三餐，无关工作的话题，以及生活上的乐趣。
她本以为停职的一个月会让她倍感煎熬，不想他却成为了她枯燥乏味的唯一解药。
真的是缘分么？
记得她曾经对佟雾说过自己不相信缘分。
想起幼时自己的期许，姜月无奈地付之一笑。
一个许愿未来丈夫满足自己各种各样要求的人，怎么会不相信缘分呢？
不过是被现实磨去了幻想，不敢再承认罢了。
姜月的一席话不禁令佟雾眸光微动。
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片刻后在姜月疑惑的视线下追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
“那我就要更加努力了，争取让姐姐离不开我才行！”
太过直白的话顷刻烧红了姜月的面容。
“佟雾！”
她埋怨般地瞪向他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见状，佟雾吐了吐舌头，羞涩地将头转向一边。
二人各自保持着沉默，却又保持着相同的步调穿过了一条条的街道。
人来人往间，偶尔会有本地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光，不过也都只是探看。
似是有所感慨，佟雾伸了个懒腰，长吸了一口气。
“虽然这里没有国内的美食，没有喧嚷的夜市，甚至在我眼里一切都比不上国内，但这里有一点让我超级舒心。”
说着，他望向身旁的姜月一眼，满目深情。
“是什么？”
听他如此说，姜月难免对答案产生了兴趣。
却不想他挑动眉心，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露出了一丝坏笑：
“没有人会认出我，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姐姐并肩散步啊！”
经他提起，姜月忽然意识到二人肩并着肩，在许多路人的注视下走过了许多大街小巷……
天呐！
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到羞耻的么？
脚步停滞的一瞬，姜月的脸顿时红了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