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面对姜月的质问，宋屿轻晃茶杯，眉眼间化开一层浅笑。
“有能力的人自然应该得到重视，而不是被公司间的派系争斗埋没，对么？”
他看向姜月，笑得坦然。
“！”
话似安慰，却暗含褒奖。
一瞬间，姜月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能够被自己崇拜的榜样所看重，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怔怔地看着宋屿，揪心的委屈仿佛一瞬间不再沸腾。
见她不知所措，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宋屿收敛笑意，将手中的茶杯置于桌案。
“当初我刚接手这家公司的时候，各个部门鱼龙混杂，像一潭很深的死水，看不到半点生机和斗志。”
杯中的茶叶在温煦的阳光下，依旧未能沾染半分暖色。
只是，那抹深绿仍不及宋屿眸底的沉黯。
“许多本该完成的项目堆在企划部杂乱无章，甚至许多完全达不到发售标准的产品被投入生产，大规模上架，线下门店无人光临可以推给人们快节奏的生活，可是线上门店也无人问津，这是市场和销售两个部门的失责。”
姜月的思绪被他的一席话牵动，昔日公司各位领导颓废的模样，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
“的确如此。”
她附和点头，证明了宋屿所言非虚。
各个部门虽各司其职，却也相辅相成。
一步错，步步皆错。
已经跌入谷底的sucre公司，在一帮昏庸领导的带领下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只能看着同行们一点一点将曾经的市场占据、分割。
当时的她不过是市场部的一名小小职员，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能做的只有把自己负责的项目做好，其它的她管不到，也没资格。
“etoile系列诞生之初，在总部赞同并提议尽早上市的要求下，几乎所有部门异口同声，拒绝打造这款产品上市，理由无非是工期不足，资金不够，各种难以实施。”
谈起往事，宋屿扶了一下眼镜边框，神色淡淡。
“为了确保etoile系列如期完成，我向总部提出大规模洗牌的请求，公司批准后发布裁员通知，撤掉了大部分在我看来一无是处的人员，这才得以让etoile系列成功上市。”
身为sucre的老员工，姜月太明白其中的繁琐，更清楚宋屿要面对怎样的困难才能成功。
可宋屿风轻云淡的描述，却掩盖了现实难以想象的麻烦。
对于能躺着赚钱，绝不站着受累的那群高层来说，让etoile系列上市简直多此一举。
“所以那群没被开除的人才会如此针对宋总您。”
思来想去，姜月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自己的遭遇不止是韩琇的妒恨，更是那群“前朝遗老”对于宋屿的警告。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公司里会如此乌烟瘴气？
“当浑浊成为常态，清白反而是一种罪。”
思虑间，宋屿的一席话成功为她答疑解惑。
再也没有比这更准确、更简洁的答案了。
“我明白了，谢谢宋总指点。”
心底的崇拜无以复加，让姜月对他的态度更显敬意。
“希望日后我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见他笑着点头，不甚满意，她忽然有些心酸。
这种能力被看重的感觉，还是她进公司后的第一次。
即使曾在韩琇手下做事多年，可每次的功劳都被韩琇一人独吞，多年来更是没有给过她一句赞赏……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这些，直到眼下她才明白无争无求的自己到底显得有多傻，甚至让旁人认为自己好欺负。
越想越觉得恼火，姜月暗暗咬唇，将本就握紧的手指攥得更加用力。
宽敞的办公室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须臾，随着宋屿起身，这份突然安静的气氛才被打破。
“假期有什么安排么？”
笑着看向姜月一眼后，他端着茶杯走去饮水机，按下热水按钮，动作平常而惬意，看起来丝毫没有半分架子，却又自带着一股成功人士特有的气场。
虽然换了个好听说法，但姜月一想到停职的事难免窝火。
“暂时没有。”
她摇了摇头，闷闷不乐。
对于一个每天只知道工作的人来说，突然闲下来简直是种折磨，生不如死的那种……
“正好，下周公司总部有个研讨会，关于市场营销方面的，希望你能参加。”
宋屿话音落地的刹那，姜月登时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抛之脑后。
“您是说，让我去法国？”
她瞪圆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公司人人皆知sucre是法国品牌，能去法国总部参加会议学习经验，是不少职员梦寐以求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未免也太不真实了。
“真的么？”
生怕听错，姜月望向宋屿再次确认。
“是真的。”
随着宋屿微笑点头，那抹不真切的感觉随之消散。
“谢谢宋总，我会努力学法语的！”
姜月激动不已，连连向宋屿鞠躬，以表自己最诚挚的谢意。
宋屿笑了一下，端着茶杯走回座位。
“到时我会让秘书提前联系你，法国见。”
说完不久，他有意收敛笑意，将注意力继续集中在文件上，心无旁骛地审阅着内容。
见他投入工作，姜月识趣离开。
等待电梯时，窗外洒下的阳光铺满了走廊一角。
相比于午休时的厌倦，她忽然觉得这道光温暖明亮。
暖色的光斑隐约沾有甜橙味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清淡而幽远。
也不知道佟雾怎么样了……
想法一经冒出，姜月倏然微怔。
慌乱间，她甩了甩头，迅速钻入电梯，试图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怎么会想到他呢？
明明没有了他的纠缠，自己应该很舒心的才对，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想到他？
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她一边来到地下车库，坐进了驾驶室。
越想越是烦躁，稍稍平复的心绪也被搅得天翻地覆。
她趴在方向盘前，焦虑地抱着头，试图压下内心的骚动。
可在一遍又一遍的纠结里，她的短发失去了本来的造型，变得凌乱不堪。
最终，她败下阵来，掏出手机打开了聊天软件。
除去工作之类的消息外，一条消息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帘。
[佟雾：00姐姐，我下飞机准备去片场了，你在干嘛呢？]
[佟雾：会不会觉得无聊qaq]
消息来自于半个小时前。
仅是看着这串文字，姜月便能想象出佟雾说话时的模样。
再加上生动形象的颜文字，她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不觉间，一幅画面涌入脑海。
是佟雾没能帮她而感到自责痛哭的景象。
姜月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尤其是他将自己圈在怀中，紧紧从背后抱住的时候，似是激起了她心底被呵护疼爱的渴望……
不，只是巧合罢了。
摇头否决脑内冒出的奇怪想法，姜月重新看向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消息陷入了新的烦恼之中。
她该如何回复呢？
置之不理过于没有礼貌，可告知他将要去法国参加研讨会的事，是否逾越了某道界限？
苦思冥想半晌，她最终只简单回了一句：
[姜月：还好，正准备回家。]
之后，她便专心开车回到家中。
公寓在明亮的光线下异常冷清，好像缺了什么。
可一应俱全的家具与各类物品却告诉她什么都不缺。
不知是不是内心的反应作怪，姜月总觉得空落落的，索性去了露台吹风。
春日的午后，阳光煦暖，微风带着一丝慵懒轻轻浮动。
她趴在栏杆前，静静眺望着城市街道车水马龙的风景。
没有了加急的文件，没有了重要的会议，没有了繁琐的项目，没有了无趣的应酬，一切好似都慢了下来。
大概是觉得累了，她回到卧室小憩。
她似乎睡了很久，久到敞亮的屋子里蒙上了一层昏暗的光。
除了屋外树叶偶尔传来的沙沙声，四周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四处摸索片刻，她在床头柜找到手机。
亮起的屏幕十分干净，曾经满是工作相关的聊天窗口，如今再也没有一条消息。
她望着天花板，脑袋迷迷糊糊，空白一片。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令她顿时清醒。
“您的外卖到了，请您尽快下楼取餐。”
在对方说话期间，姜月迅速检查外卖订单。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订过。
“我没有订过外卖……”
话刚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点开了聊天窗口。
“请您等下。”
视线里，佟雾发来的消息令她为难不已。
[佟雾：给姐姐点了火锅，要吃饱哦_]
[姜月：大可不必，你快退掉。]
[佟雾：不要！我说过会养姐姐的，绝不抵赖0_=!]
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姜月倏然想起他中午曾做出的承诺。
她原本以为只是个玩笑话……
换作旁人，恐怕会格外惊喜，可姜月却没有这种感觉。
她只有无尽的苦恼，盘算着如何才能还给他这个人情。
正郁闷着，佟雾那边再次发来一条消息。
[佟雾：姐姐实在不想吃的话，扔掉也可以(￢_￢)]
这下可彻底让姜月无所适从了。
到底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只因为不想吃而丢掉岂不是太过分了？
“喂，师傅，我马上下楼。”
没了别的法子，她只好从床上爬起，急匆匆地往屋外赶。
从外卖员手里接过满满一大包的食材和锅子，姜月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家中。
简单整理过后，她发现这些都够她吃两顿不止了……
无奈又可笑，她拿取了一小部分食材坐到餐桌。
在火锅烧开前，她试图跟佟雾讲清楚他们之间的界限，自己不需要他照顾，更提不上“养”。
[姜月：谢谢你的好意。]
[姜月：但是]
她正编辑着接下来的段落，没成想佟雾的一则消息直接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佟雾：不说咯，我已经到片场啦，准备加油赚钱养姐姐=-w-=]
看着屏幕中的文字，姜月不禁咬紧嘴唇，略显气恼。
“谁需要你养啊……”
颇有些无语，她默默将打了半天的段落删掉，气闷闷地将手机丢在了桌子一旁。
不过多时，火锅里的汤汁开始沸腾翻涌，清淡的香气顺着白雾蔓延至房间四处。
嗅着诱人的味道，饿了一中午的姜月在不觉间消解了刚刚的气恼。
摸了摸咕噜作响的肚子，她冷淡的神色抻不住嘴角弯起的弧度，渐渐染上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