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问题抛出的刹那，姜月感受到许多双眼睛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空气倏然凝固，会议室寂静无声，窒息感缓缓盘绕。
她明白，在当下不论作何回答都是火坑，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
可她不想把问题搞得那么复杂，站不站队什么的她也不想管。
她只知道etoile系列不止有大家的功劳，更有她大量的付出。
那些加班加点坐在办公室构思，与各方人员商讨方案可行性，以及最终落实到各项执行方案的计划，每一次修改，每一个动作，都融入过她的心血，倾注了对etoile系列满满的希冀。
用心的对待怎能容忍他人胡作非为？
这般想着，迷茫消退，姜月缓缓抬起头，眼神在炫白的冷光中，渐渐染上一层坚毅的颜色。
“我们的人拿到消息，另外几家大型的品牌马上会推出类似的系列，营销方式和促销手段都在借鉴我们的案例。并且通过线人的回执，有几家高端化妆品牌已经在研发新的系列了，品质在我们之上。”
指尖敲动桌案资料，她在一众注视中冷静阐述，气场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刻，给人的感觉十分陌生，
“所以我的观点是，销量是一时的，品质和口碑才是维持品牌长久销量的核心。”
潜台词已然清晰明了。
正如狼来了的故事，糊弄一次就会对后续产生看不见的巨大影响。
所以，她不赞同朱骏一行人的观点。
这也得到了会议室内相应小部分人的支持。
有赞成的声音，自然会有反对的声音。
身为市场部副总监，并同时是姜月前领导的韩琇在一片沉默中开口：
“我个人认为etoile系列的上市是非常成功的，我们只需要再继续加大营销力度，之后同系列的销量恐怕只增不减。”
一如既往，她看都不曾看姜月一眼，说出的观点也完全与其相反。
然而，却获得了在座大多数人的赞同。
姜月压根不在乎韩琇对待自己态度的好坏，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被肆意糟践，故而道：
“销量是会在短时间内激增，但样品的品质如何，我想在座的各位心知肚明，以现阶段的质量固执地放入etoile系列生产销售，只会降低消费者对于etoile系列的期待，甚至给人们以错觉，让他们误认为etoile系列能成为爆款只是偶然。”
话音刚落，便传来对方的一声嗤笑。
“经典外行指导内行。姜总监真当研发那么容易？这种质量已经可以吊打市面上所有的二三线产品，您又何必吹毛求疵呢？”
难得一见，韩琇睥睨转头看向姜月，语气满是嘲讽。
研发部总监也跟着粗哼一声：
“就是，说得轻巧。”
这带动了其他人，跟着一起小声附和。
整个局面显然是韩琇一方占尽上风。
甚至，在此期间一言不发的老板，这会脸色晦暗一片。
可姜月不以为然。
“那投入研发的钱是不是可以撤掉一部分呢？”
话一出口，会议室顿时无人作声。
无视掉周围的环境，她迎上韩琇鄙夷的视线，面容冰冷，气场强得令人恍惚。
仿佛韩琇从来不是她的领导，没有半分敬畏，只有正副总监的关系，上司与下属的区别。
“不然投入一线产品的钱，做出仅能吊打二三线产品的技术，是不是有些不太合理？”
见韩琇不禁愣住，眼睛大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闭紧嘴巴。
谁都没有想到，向来沉默寡言的姜月居然语出惊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把韩琇怼到无话可说。
此举自然是帮老板解了围。
“姜总监说得不错，继续。”
他流露出赞赏的目光，示意姜月把没说完的话接着往下说。
“公司向来重视创新研发，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我觉得哪怕这期新产品延期上市也无妨，只要最终产品符合预期标准，想来也不会让公司承担损失。我们市场部也会投入大量人力，与各个部门紧密联动，争取竭力打造出独属于sucre的风格，在国内市场站稳脚跟。”
在她提出代表市场部时，韩琇不屑地玩弄着美甲，其他部门的领导皆是透出不爽的样子。
“但如果我们在新一轮的竞品中避其锋芒，试图用小聪明蒙混过关，那么依托etoile系列打下的市场基础也会被重新瓜分，这对sucre而言绝非好事。”
言罢，会议室内隐隐传来一阵议论，反对依旧盖过了赞同的声音。
任由在座的各位争论片刻，老板缓缓开了口：
“姜总监说的不无道理，创新研发才是维持市场地位的关键，前提是保证质量。”
这话算是定了调，由不得半点分辩。
想要给老板难堪的“前朝遗老”纷纷缄默，集体黑脸。
“老板说得对，我十分认同。”
鸦雀无声间，韩琇在旁人疑惑中连连附和，牵动嘴角笑起。
“不过我也有一个疑问，不知姜总监为何总是着重强调研发项目？市场部还管不过来，怎么管起研发部的事了？”
话锋一转，她看向姜月，弯起的眉目间闪过一丝讥诮。
“我不懂您的意思。”
总感觉话中有话，姜月谨慎思量，对其保持着警惕。
“看来姜总监的野心不小，虽然眼下身为市场部总监，但是心已经飞到高级总监的位子上去了。”
果然，韩琇一句话直接把矛盾引向了她。
这让姜月倍感不适。
毕竟自从新老板上任，公司曾经的高管大多被开除、下放，许多位置还空着，所以这话不仅容易挑起争端，更会动摇老板的信任。
还真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机……
“公司的新产品从企划开始再到最后的成品上市，都有详细的流程和规章制度，市场部和研发部本就是环环相扣的两个部门，作为市场部的总监，我认为我有权利了解每一款新产品的特点、特性，以及针对的人群，这样才能和品牌部把宣发做到位，并提取到用户最真实的反馈。”
见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就要被扣上野心勃勃的帽子，姜月冷静开口，作出最合理的解释。
“再者说，各个部门相辅相成，互相监督，不是更有利于公司长久的发展么？”
随着她的反问一出，数秒钟内，会议室无人开口。
突然，一记掌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朱骏拍动手掌。
视线里，他虽抿唇不语，但看向姜月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欣慰。
无论情愿与否，众人在他的带动下，零零散散地鼓起掌声。
姜月不明所以，正怀疑着他的用意，却不想身侧射来的目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明显，韩琇挽起耳侧一绺短发把玩，幽幽开口：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避讳了。”
说话间，她先是给了桌案对面的朱骏一个眼神，随即转过头示意老板，最终才将视线落在身侧的姜月身上。
“听闻姜总监有意更换etoile系列代言人？”
这话看似不痛不痒，实则杀伤力十足。
谁都知道etoile系列代言人是老板亲自敲定的。
流量、曝光、艺人自带的话题以及口碑，全部衡量过多遍，花费了大量的心思。
纵使姜月深得老板信赖，坐上了市场部总监的宝座，也没有提出更换代言人的资格。
刚刚萎靡的气氛一瞬间沸腾。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众人接头接耳中，姜月蹙眉，否认了这则传言。
新官上任三把火，近期刚接手总监职位的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想这种事，也没有产生过此类的想法。
她不知道谣言从何而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用意却昭然若揭。
有人想让她下台，甚至离开公司。
“哦，对，是我记错了，真不好意思。”
在极度紧张的氛围里，韩琇掩唇轻笑，揉了揉眉心，似是在为自己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感到羞愧。
然而，下一秒，她眉尾倏地挑起，给还未反应过来的姜月沉重一击。
“宋总，我听说姜总监昨晚在酒局，与合作方提起为新产品代言的候选人一事。”
又是一句谎言。
姜月皱着眉，理解不了韩琇的用意。
可当她看向老板时，猛然发觉男人的脸色很差。
他身子靠在椅背里，眉头压得很低，眼中似有浓重的阴云涌动。
登时，姜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顿时发觉重要的不在于这是不是谎言，重要的是老板信谁。
公司不允许私自签订代言人，更不允许员工跟明星及其团队在未签订协议前有私下的接触，这是向来的规矩。
违反规定，等来的必然是严重的惩罚。
此刻，她注意到会议室的玻璃门外，段意霜正焦急地指着手机，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只是没等她想明白，韩琇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总监，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听她玩味的语气，姜月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昨晚对方的确提出更换代言人的事情，但我已明确拒绝。”
在这种不说等于默认的情况下，她只能硬着头皮应答。
“姜总监可否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随着韩琇的笑容愈发艳丽，姜月意识到自己跳进了对方挖好的火坑。
可她选择不做解释，只会把事情发酵地更加严重。
“昨晚在场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听完她的话，韩琇笑出了声。
“那这又是什么？”
说着，她打开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放出一段录音。
伴随着内容的播放，姜月的神情从疑惑转为了震惊。
其他的一律没有变，只是她昨晚的那句“我没办法答应”，在录音中居然变成了“我答应”。
不可能！
这段录音一定被人做过手脚！
巨大的恶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毫不留情地将姜月席卷吞噬。
刚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再次被议论充斥。
没有人在意她是否蒙冤，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她表里不一的伪装。
再冷静的人遇到眼下的情形恐怕都会慌张。
用力攥紧地指尖泛了白，姜月看向另一边，会议桌前端的男人此时保持着沉默，静静看着她，倒没有很惊讶，只是轻轻皱了眉。
“姜总监，我理解你想要掌握话语权的野心，也理解你为此隐瞒的谎言，可惜纸包不住火，你虚伪的一面终究是显现无疑。”
带着满盈的笑意，韩琇一度引导众人的思绪，向老板提出了对姜月的制裁。
“老板，按照公司向来的规矩，像姜总监这样违反公司纪律的，会受到怎样的处罚来着？”
不用过多言语，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答案。
只不过他们需要老板发声，一锤定音。
天旋地转间，失重的压迫感紧紧包裹住姜月，令她对自己钻入了对方圈套的事后知后觉。
心脏仿佛在这一瞬间暂停，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