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接二连三的话从佟雾口中吐出，令姜月无所适从，只怔愣地望着眼前的男孩，久久未能出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见过两面，但男孩口中说出的话却可以轻易搅乱她的思绪。
就像一颗石子，被人蓄力砸向湖中，将平稳宁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难道是自己喝多了？
姜月试图用合理的解释，给自己一个答案。
与此同时，气氛悄悄凝固。
在头顶明亮光源的照耀下，姜月清晰地看到男孩脸上渐渐泛红，一路烧到了耳根，眼睛无措地眨着，根本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两片唇微微张开又随之紧闭，好似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看起来十分紧张。
这让她更加疑惑了。
她不理解此时佟雾做出的反应，更不知道该如何破局。
直到一阵铃声闯入耳畔。
定睛一瞧，姜月眉心微蹙，眸中瞬时闪过一抹烦忧。
见她犹豫，佟雾心切张口：
“姐姐……”
“不好意思。”
几乎片刻，她接起电话，在佟雾注视中转身走远，停在一处角落。
“月月，这周末你有空么？”
电话接通的刹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姜月母亲打来的。
“说不准。”
姜月对于周休的需求并不大，经常周末呆在公司加班。
这点早已习以为常，熟悉她的同事们也见怪不怪，领导更是经常把一些任务安排在周末让她处理。
毕竟在她思维里，上班大于生活，她可不会给自己留出闲暇的时间去怠惰。
但总有例外的时候。
“什么事？”
“中午我去参加了邻居家孙子的满月宴，还别说，那小家伙可爱极了，肉嘟嘟的，也不哭闹，特别乖巧……”
隔着电话，姜月都能听出母亲的羡慕，以及对抱孙子的憧憬。
可就算被电话那头的喜悦淹没，她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半分动容，冷的像块冰。
甚至只附和般地应了一声：“嗯。”
眼看女儿无动于衷，丝毫提不起兴趣，姜母及时改变策略，开门见山道：
“这不，我见你之前相亲的事都有没着落，又找到一位不错的小伙子，你周末见见？”
还有什么比相亲更折磨人的呢？
两位之前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男女面对面坐着，说话尴尬，不说话也尴尬。
开口把自己家底交代一遍的时候，餐桌就成了审讯台，好像有一丝隐瞒都是过错，还要接受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以及忍耐对方不合时宜的谈吐习惯。
有过几番经历的姜月对此已是厌恶至极，一听到相亲这个字眼，恨不能全身上下都在抗拒着事件的发生。
“妈，我不想……”
孰料刚一开口，母亲那边火冒三丈。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气恼之余，劈头盖脸的埋怨接踵而至。
“月月，你都要三十了，再不嫁人就人老了，没人要了，再说这也不合规矩，咱小区里的同龄人几乎都成家了……”
听着这套说辞，姜月闭目呼吸，她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一圈了。
“妈，咱们这辈子在男人身上吃的苦还不够多么？”
似是积压胸口已久的闷气迸发，姜月咬唇，过往画面如走马灯般飞速闪烁在脑海中。
种种苦不堪言的经历，令她胃里尚未消融的酒精翻滚上涌。
“我觉得妈的经历已经让我对爱情和婚姻彻底死心了，我也没时间把精力浪费在男人身上，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胡说！”
听到她的打算，母亲明显气不打一处来，更是用上了威胁的手段。
“我是我，你是你！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嫁给一个靠谱的男人好好生活，你要是敢把自己过成‘尼姑’，妈就死给你看！”
面对母亲的以死相逼，姜月脑袋里像炸了锅一样，嗡嗡作响。
可在这沉默中，她恰逢抬眸对上佟雾的目光。
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映着担忧眺望她的方向，也暗含胆怯，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像一只等待主人牵走的大型犬。
可怜又好笑。
这也是姜月生平第一次，觉得男孩子可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
不知不觉间，她暴躁的情绪连同嘴角悄然舒缓，也正是此刻，令她意识到自己尚在通话。
“……知道了。”
刻意闪避开佟雾的视线，姜月转身贴向墙侧。
与其为了相亲闹得母女双方都不愉快，不如周末抽出一顿饭的时间应付一下，冷静下来的她如是想到。
“好好好，我这就把联系方式发给你！”
一听女儿口吻松动，母亲兴奋不已，马不停蹄地点起手机按键，一并嘱咐着注意事项。
“听说人家是博士生，肯定特别有学问，你去之前打扮得有涵养一点，多谈些生活上的话题，不要让人家觉得你是个工作狂……”
讲话期间，姜月的手机传来了母亲推送的男方信息。
“如果他不能接受、尊重我的意愿，我又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对姜月而言，相亲见面可以应付、敷衍，但往后相处的日子却不能。
她从未谈过恋爱，更没有经验，可这不代表她没有原则。
她不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以后烧菜洗碗照顾小孩。
相反，她想要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每天忙于充实的工作，累了就喝杯咖啡倚在窗前欣赏风景。
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好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才算圆满。
“我对感情的需求不高，但不代表我可以将就。”
姜月的情绪不免有些激动。
“月月！”
母亲的厉声打断，使她声音随之渐冷。
“妈，你安排好时间地点，周末有空我会去的。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给任何发言的机会，她挂断电话，盯着面前的墙壁深深喘息。
或许是动气的缘故，姜月胃里异常难受，隐隐传来一丝绞痛。
挺立的肩膀也仿佛受到重压，顺势垂落。
耳鸣伴随着炸开的脑袋作响，原本还顾忌着自己的洁癖，始终不想去触碰墙面，直到她头晕目眩不得不寻找一个可以搀扶的支撑点，才勉强伸出手。
却不想指尖抬起的刹那，竟触碰到一片温热。
是佟雾的掌心。
“发生了什么事么？姐姐的脸色不太好。”
见姜月皙白的脸色泛黄，大步赶来的佟雾不禁稍稍握紧她的指尖几分，倒也不敢太过用力。
大抵是他掌心温度过于炽热，一下便烘干了姜月的疲乏，并沿着她的皮肤一路烧到了脸颊。
“没事。”
怔愣片刻，姜月才勉强从干哑的喉咙挤出了两个字。
奈何佟雾关切十足，一边稳稳地搀扶住她，一边追问：
“我刚才隐约听到姐姐提起委屈、将就的字眼，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得上忙么？”
说着，他弓下腰，低头贴近姜月的脸侧，眼神流露出的担忧不免令她恍惚。
仿佛他们不是才见了两面的陌生人，而是认识了十年的朋友般亲切。
说来也奇怪，明明贴得那么近，可他的声音却轻轻柔柔地飘进了她的耳畔，一点也不生硬，好似能纾解万千心结，莫名给人一种安定感。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尽管不吃这套的姜月有那么一瞬间的微怔，但她开口的时候语气仍是冷冰冰的。
“可是……”
男孩怀里不断蒸腾着甜腻的香橙味，愈发熏涨了她的脸颊。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带着羞怯的躲闪，姜月落力推开他的搀扶，歪歪扭扭地往门口前进。
“那姐姐呢？”
“回家。”
“我送送姐姐。”
佟雾紧追不舍，却又怕自己失了分寸，只得跟在她的身后，将手臂护在她的周围。
不知是害羞多一些，还是客套多一些，姜月加快脚步，想要脱离佟雾的范围。
“不用，我自己可以……”
哪知话音未落，手腕便被一记力道攥住，迫使她回身望去，动弹不得。
“那怎么可以呢！”
视线中，佟雾罕见皱眉，立在原地身姿挺拔，精致的面孔微微沾染怒意，连声音都比以往厚重不少。
不过在姜月目光投来的刹那，他的脸突然红霞密布，坚定的眼神也跟着动摇闪烁，视线不敢有丝毫的碰撞。
“姐姐喝、喝了酒，自己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我陪着姐姐，至少可以保证姐姐的安全……”
嘴里如同被糖黏了牙，说起话来磕磕巴巴。
原本加重力道的手掌这会也跟着没了劲，颤巍巍地松开姜月的手腕，顺势将头埋在胸前，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莫名好笑。
“和你走在一起，我才不安全。”
环顾四周，已是深夜，大厅偶尔飘过一阵冷风，宽阔的大厅少有客人来往，更没有人认出佟雾的身份，但姜月不能保证酒店外没有记者蹲点。
“要是被记者抓拍，或者让你的粉丝发现，我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虽不了解娱乐八卦，可她知道和当红男星传出绯闻的后果，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有任何的炒作。
带着凉意的风吹散醉意，令她清醒些许，转身打算离开。
原以为说得足够清楚，二人也不会再有交集，却未曾想到身后再次传来佟雾的声音：
“姐姐不用担心！”
将棒球帽往脑袋上一扣，顺势按压帽檐，他的嘴角顷刻扬起笑意。
“看，这样是不是就没人能认出我了？”
说着，他转身面向墙壁反光的镜面，打算将外套的领子立起，挡在脸前，甚至还掏出了一条围巾缠绕在脖颈，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水汪汪的。
姜月一时无语。
印象里，好像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想办法跟着自己，活像个小粘人精，让人觉得无奈又好笑。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她不知该如何处理，索性只好加快脚步，趁他整理衣衫的空档离开酒店。
“姐姐，等等我……”
听着佟雾在背后手忙脚乱，也要跟上自己的动静，姜月不禁叹了口气，推开酒店的大门。
“听你部门的员工说你有场酒局，我不放心，特地赶来接你。”
循着声音瞧去，只见一辆纯黑色的奔驰gls停在酒店门前，闪闪发亮。
而它的男主人此刻正侧靠在车头，朝懵然的姜月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