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照片
路修离开宜定思酒店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一个熟人来探望自己。
他知道这不是何老师和同学们薄情寡义,而是九州银行没有给他们探望的机会。
6班师生们,一半进了铁浮屠,一半进了白衣社,被分配到九州银行辖区各城工作。
只有尤雨童一个人继续上学。
在28号城,白衣社有个秘密的“超凡者学院”。
外面挂着“非正常二足羊研究中心”的招牌作为幌子,门可罗雀,里面别有洞天,有大约200位少男少女在此学习深造。
他们个个都是入了径的超凡者,三大修炼途径的都有。
尤雨童外貌清纯可爱,胸大有脑,灵识出众,很快吸引了几个男生的追求。
其中一个战卒初境的18岁少年特别热情,成天献媚讨好。
女孩无数次联系妈妈尤雪和叔叔路勇,电话都打不通。
她也没接到过从817城打来的电话。
上周,沈池来过一次电话,告诉她路修被判终生监禁,进哪座监狱他却全然不知。
她爱的人、爱她的人,音讯全无,尤雨童感觉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晦暗的天空中随风飘零,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
处于这种心境下的尤雨童,当然没心思谈什么恋爱。
那个热烈追求者所献的殷勤,在她眼中等于骚扰,使她不胜其烦。
今天晚上,她主动约了他来操场散步,把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掐断对方的念想。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只想好好学习。”
少年愣了半晌,强笑道:
“你不喜欢我哪一点?尽管说。我可以改。”
尤雨童心说,哪一点都不喜欢,嘴上做不到那么刻薄:
“你很好,只是我对你没那种感觉。”
“怎么可能?”少年惊讶得像活见鬼:
“喜欢我的女孩子可多了,你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
尤雨童心中冷笑,原来是个普信男,嘴上淡淡道:
“我的意思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当场石化。
啊——
啊——
啊——
夜空中传来乌鸦的啼鸣声,场面过于应景。
少年涨红了脸。
半空之中,一只白色乌鸦悠然飞过。
不能对心上人动粗,只好迁怒于讨厌的乌鸦,他抓起地上一把石子,卯足力气扔向乌鸦。
啊!
乌鸦一声惊叫,跌落在地。
少年追上去想要捉住它,乌鸦挣扎着起身,振翅飞了起来。
少年穷追不舍,尤雨童却敏锐地发现,乌鸦坠地的跑道上,多了一根小拇指大小的圆筒。
她捡起圆筒端详,看上像是铜制的,一端有个小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尤雨童拧下筒帽,抽出了里面的纸。
那是一张对折后卷起来的a5相片纸,上面打印着4张照片。
尤雨童扫了一眼,秀眉皱起。
看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她的瞳孔凝住了,继而双肩剧颤,泪落连珠。
菲薄的纸张似乎重逾千钧,她几乎要拿不起。
4张照片的内容分别是:
路勇趴在家里楼顶的女儿墙上抽烟,怔怔地望着密云不雨的夜空。
一群白大褂围成一个半圆,将路勇逼到天台边缘,人手一架火焰喷射器,朝他疯狂开火。
路勇化身为一头斑斓猛虎,长出九条虎尾,脸却仍保持着原来的相貌,绿光弥漫了天台。
变身后的路勇匍匐在一个持刀的白大褂脚下,后者犹如古代行刑的刽子手,猛的一刀斫下了路勇的头颅。
虎躯颈部断口,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少年追不上白色信鸦,回头苦笑:
“让它跑了。”
女孩泪如雨下。
少年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不该欺负小动物……”
女孩再也没心情理他,转身跑掉了。
留下少年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雨童真的好善良啊,一只乌鸦而已,哭成这样……”
尤雨童回到宿舍,在台灯下仔细检视照片,发现背面用中性笔写着几十个字,那是一种类似甲骨文的文字。
可她一个都不认识。
这时候同住的女生还没回来,女孩反锁上门,拨通了沈池的电话。
沈池最近夜夜独饮,路修入狱一事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挫败感,郁闷程度不亚于被人诈骗掉一大笔钱。
他酒量一般,饮少辄醉,醉了就遥骂路修:
“傻逼,大傻逼,出了夏令营还杀人,活该你坐牢,枪毙你最好!”
搞得几千公里外的路修每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耳朵发烫。
今晚,沈池还没开骂,就接到尤雨童的电话。
听女孩哭着讲完照片的事后,他的神情变得严肃:
“你不是有我的稍信吗?把照片正、反面都拍下来,发我稍信上。”
“好……发了。”
沈池看了女孩发来的照片,脸都白了。
他受过专门培训,认识照片背面的文字——贾湖刻符。
这是一种距今约8000年的古文字,比甲骨文更为古老。
白衣社干部培训中讲到,目前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古神,常采用这种文字传递信息,以躲避银行机器的耳目。
祂们往往采用最原始的方式通信,信鸦便是其中一种。
沈池心说路修既是媒体之神的代理人,还有个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古神老爸?
那他算什么?
现代神是银行要拉拢利用的,古神则是银行深恶痛绝的。
路修入了狱,原本只盼他守口如瓶,不要提自己是现代神代理人这回事,免得监狱里那群仇视银行的人渣对他不利。
现在看来,要是他把“古神之后”的身份抛出来,他还不成了监狱里的反银行头目?!
“沈叔叔,沈叔叔,还听得见吗?您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
沈池陷入沉思中,对女孩连声呼叫充耳不闻,对方提高音量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我听得到,姑娘。”
尤雨童抽噎着说:
“我爸爸死得早,我从两岁起就跟妈妈和路叔叔一起生活,叔叔对我很好,还引领我入了巫途……”
讲述到此,女孩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我、我心里一直是拿他当爸爸的,呜呜……”
沈池听到女孩痛哭,内心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堕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他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十年前,他的妻子带着七岁的女儿梓琳来731号城铁浮屠营地探望他。
那一夜凌晨,该死的妖兽主力部队偷袭大营,铁浮屠守军仓促应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退了妖兽。
兵马倥偬之间,女儿梓琳却失踪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明显,是被妖兽掳走了。
绝大部分妖兽以人为食,视人类为“二足羔羊”,女儿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妻子悲痛欲绝,认为和沈池这种人组成家庭绝不会有安稳和幸福,毅然决然跟他离了婚。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他连一个真心的朋友都交不到,更别提接触异性。
如今,沈池仍是独身一人,怀着对女儿、前妻的无限愧疚捱这孤独的生涯。
对于破坏他一生幸福的妖兽,沈池恨之入骨。
作为督导组长,沈池平时工作和青少年接触不多,在夏令营见到6班的一群少女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
如果我的女儿梓琳还活着,正好和她们一样大。
路修出事后,为了设法帮他免死,和尤雨童接触最多,想有个女儿这念头一旦萌发便覆水难收,渐渐在沈池脑海中演变成一门心思的臆想。
“沈叔叔,您说这照片会不会是假的?”
沈池一怔:
“为什么这么说?”
“第三张照片,叔叔的身体变成了老虎的身体,天台上全是绿光,这场面太诡异了,不像是真的。”
也许是因为醉了,沈池脱口而出:
“祂是陆吾。”
那尊虎身九尾,人面虎爪的神明大名鼎鼎,沈池一眼认出,祂就是西王母一系主神、昆仑山神——陆吾。
尤雨童奇道:
“咦,您怎么知道路叔叔排行第五?”
“排行?”
沈池更奇怪,心说陆吾还有兄弟?
“路叔叔名叫路勇,在老路家排行第五,街坊们都叫他路老五,也有叫他路五的。”
沈池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心说主神就是嚣张啊,从发音听来,算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了。
他沉吟半晌,说:
“姑娘,叔叔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您说。”
沈池为路修免去一死,尤雨童对他十分信任。
沈池说:
“路修是陆吾的亲生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