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卑鄙的人类
工业区，废弃的2号厂区，伸手不见五指。
闪电陡现。
裤衩！
电光照亮了厂区里一架yn7小型飞机，以及飞机前后两群人。
高二（6）班的学生们在机尾附近围成圈，低声说话。
“刚才听到飞行员跟何老师说，马上有暴雨，不满足起飞条件。”
“啊？那怎么办？今晚咱们逃不出城，明天银行就会派人来把我们抓去夏令营。”
“害，运气不好呗。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马雷从机头机组人员的圈子里走过来，来到人圈正中，环顾同学：
“请大家不要胡乱猜测。我和何老师刚刚跟机组人员交涉过了。今晚无论如何都会起飞的，请大家放心。”
袁冰举手：
“班长，我们是等雨停了再起飞吗？”
马雷扫了他一眼：
“12点准时。时间跟城防署那边都说好了。”
“哦……”
“yes!”
同学们小声欢呼起来。
对他们来说，出逃10号城不仅意味着逃离凶险的夏令营，逃脱九州银行的魔爪。
更重要的是，他们即将出城，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
在这个时代，“旅游”一词变得比千年前的古代还要狭义。
它往往指的是，去817号城内某个远些的公园散散步，或是去城内某座矮得可怜的小丘爬爬山。
百年前的核战结束后，每座城市都近乎全封闭状态。
九成九的市民终生从未出过城，更别提这帮少不更事的高中生了。
所以，听到一定起飞的消息，大家都是心花怒放。
人圈外的路修却是郁郁不乐。
“阿修你怎么了？”一旁的罗墙问。
少年只是摇头。
尤雨童猜中他心思，低声说：
“修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回去一趟，跟叔叔说声再见。”
路修回看飞机。
尤雨童低头看看手机：
“现在11点半，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用你手机打个电话行不？”路修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
“你觉得合适吗？”尤雨童瞪着他，“当面道别比较好吧。”
路修看着女孩的眸子，“嗯”了一声，转身往厂区外走。
一个安保人员指着少年背影喝问：
“那是谁？干什么？”
马雷喊：
“路修，你去哪儿？”
路修抬抬手：
“忘带东西了，回家拿一下。放心，会及时回来。”
同学们窃窃私语：
“路修不会是想逃跑吧？”
“逃跑？我们现在不就马上一起逃吗？他一个人往哪儿逃？”
“我是说，他会不会跑出去告密啊？要是他现在跑去警局举报我们……”
听到这话，马雷不禁皱眉。
一旁的袁冰看到马雷表情，对身旁的韦伟说：
“把他拉回来。”
韦伟翻白眼：
“你不去让我去。”
“我不是没你跑得快吗？要是这家伙跑出去报警，我们今晚所有人都得遭殃！”
韦伟想了想，咬咬牙，撒腿就追。
路修没有用跑的，是怕同学们惊慌，也是因为从这里到他家步行只需10分钟，时间来得及。
韦伟追上他，手搭向他右肩：
“站住。”
路修头也不回，肩头微沉，左手像掸灰尘一样，轻轻拂开对方的手，步履不停。
“我艹……你聋了？”
韦伟紧跑两步，想要挡在路修身前。
路修脚下使个绊子，对方上身前扑，摔了个狗啃屎。
“你……你打人！路修打人！记大过！”
韦伟趴在地上，指着路修背影大呼。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路修，刚才敢追上来，就是因为一中校规严格，打架至少记大过，出手稍重就是留校察看。
他断定路修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他，结果傻眼。
“傻逼吧你。”路修回头瞪了韦伟一眼：
“都特么当逃犯了，我还在乎这个。”
身影一闪，出了厂区大门。
……
小羌的镜头中，对面天台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二十多个白大褂突然乱作一团，彼此老拳相向，殴打起来。
刚才还同仇敌忾围攻陆吾的他们，这一刻好像彼此结下了深仇大恨，直欲杀之而后快。
从拳脚相加发展到拔刀相向，最后竟有人捡起地上的喷火器，朝着战友们一通aoe……
居民楼的小小天台，秒变人间修罗场。
“天降罪罟（gu），蟊贼内讧……这是【神域：内讧】！”
小羌瞳孔收缩。
作为古神中最低阶的存在，祂还不具备拥有神域的实力，但祂认得出陆吾发动的神域。
这是一种极强的精神攻击类神域，被人族军队评价为a级。
神域内的敌人将迷失心智，将战友视为仇敌，倒戈相向，自相残杀！
片刻之后，白大褂们悉数倒在血泊中，再无一人站立。
绿光游移间，九尾猛虎陆吾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獠牙，开始啃咬、咀嚼、吞噬……
“哈哈哈哈……”
小羌鼓掌大笑，吨吨吨干掉半瓶啤酒：
“嗝~我说什么来着，愚蠢的人类，成为我们神的宵夜就开心了是吧……”
陆吾吃得很仔细，连一片破碎的衣服也不遗漏，至于刀、喷火器等金属武器，也都咔哧咔哧嚼碎了吞下。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陆吾！你不要路修的命了吗？！”
由于紧张，那人大喊着以壮声势。
凭借巴掌大的耳朵，小羌听得字字清楚。
陆吾闻言一愣，一条断臂从祂嘴边掉落。
闪电过处，一个白大褂从尸体堆里站起来，手中提着一把长刀。
“你的儿子……亲生儿子路修，现在就在2号厂区等着坐飞机出逃，如果你俯首受死，我可以保证放他一马！否则，你们父子俩都别想活！”
“阿修……”小羌喃喃。
轰隆隆。
天雷如鼓，陆吾的嗓音也像闷雷滚动：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逃跑计划？”
“这些你不用管！正面对决我们不是你的对手，但料理一个高中生，我们可是很有把握的！”
沉默半晌，陆吾开口：
“你怎么保证放过他？”
白大褂高叫：
“陆吾！你没资格和我们讲条件！立刻授首，否则取我性命便可！我的战友自会去解决路修的！二选一，你来选！”
“卑鄙的人类！”小羌咬牙切齿，冲着五百米外的天台大喊：
“杀了他，陆吾大人！”
啪啪嘭嘭……
他的喊声被一串炸雷淹没。
镜头里，绿色神光骤然消隐。
借助不时亮起的闪电光辉，小羌心痛地看到，主神陆吾像动物园里被驯服的老虎一般，匍匐在那渺小的人类脚下。
白大褂举刀向天，犹如古代行刑的刽子手，猛的一刀斫下！
长着路勇的脸的虎首，滴溜溜滚落在地。
虎躯颈部断口，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轰隆隆隆。
天在怒吼。
白大褂扯下口罩，像饿狼般扑向陆吾残躯，贪婪地吸吮着神的血液。
啪嚓。
小羌的手捏碎酒瓶，鲜血和眼泪同时奔涌而下。
一场倾盆大雨，瞬间覆盖了817号城。
……
哗啦啦啦……
大雨之中，路修飞快奔跑着。
隆隆的雷声响起时，少年感觉自己像被人当胸猛击了一拳，胸闷得限于呼吸。
鼻子也像挨了揍似的，酸得想哭。
哭？
自己哭过吗？
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孤儿的他，从小就被老爸严格要求练武的他，早已习惯家里没有妈妈、习惯军人式艰苦生活的他，比同龄人坚强无数倍。
对路修来说，想哭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
可他控制不住莫名涌上心头的悲哀，如山呼海啸般剧烈地起伏。
直觉告诉他，老爸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
可在社会上一向憨厚老实的路老五，能惹上什么麻烦呢？
“五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千万不要……”
路修眼神直愣愣地望向前路，嘴里神经质地念叨。
少年的脸上，水在肆意奔流，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