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败
东胡大军因为走了水路,所以几乎没有骑兵。
骑着马走在最前端,东胡的副将因为身处高位,所以很轻易便能看到,一支红色的军队火把闪烁,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停。”
东胡副将举起右手,身后的军队随即停下脚步,将盾牌排列在前端,随时准备迎战。
京城的郊外此时已是“灯火通明”。
“停——”
又一声叫停,程立稳稳拉住缰绳,两百红衣军瞬间将程立团团围住,只留了一条足以接收视线的长长空隙。
两军对峙,实力相差悬殊。
东胡副将看着眼前切切实实的两百人,不禁嘲笑出声。
“我东胡来了八万军队,你竟觉得,区区两百人,可以挡得住我们的战士吗?”
“挡不住。”
程立回,他推开面前的红衣军,翻身下了马。
东胡将领从上方俯视,望着程立一步步走近,神色在火光里晦暗不明。
“!”
几乎是副将拿出弓箭的瞬间,红衣军瞬间拔出长刀,刀尖全部指向了东胡副将。
直面已同满月一般的弓箭,程立向前伸出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拿。
东胡副将手掌微微用力,在火光中,将弓箭的中心直直对准了程立的心脏。
“你不是主将,”程立抬头,将自己全身的弱点暴露出来,“我要和你们将军谈。”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将军谈判?”
东胡副将质问道。
程立轻笑,云淡风轻:“在下,前翰林院掌院,程立。”
“……程立?!”
东胡副将几乎是瞬间瞪大眼睛,他的眼底全是不可置信。
前翰林院掌院程立,曾作为烄国使臣出使三大部族,与三大部族周旋,硬生生靠着嘴,将烄国的太平维持了三年。
宋梁、程立、李振死,钱青伤,烄国四位栋梁全部落马,宦官当道,三大部族迅速集结兵力,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宋兰因。
此次围剿京城,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们的蓄谋已久。
——程立还活着。
东胡副将警惕拔高,“你怎么证明?”
“当年出使东胡,我用一碗水,和东胡签订三年契约。”
“你们将军会知道的。”
他语气随意,但是谈吐之间,无一不带着曾经上位者的大气。
两军对峙半晌,东胡副将才开口:“……待我去通传。”
程立此人狡诈非常,东胡副将不得不小心谨慎。
派人回去传信,他自己则将刀对准了程立的方向。
程立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结果了然于心。
两百人,对阵四万东胡大军,程立站在两轮军之间,岿然不动,自成风骨。
风起,马蹄声从东胡副将身后呼啸而来,那传信的将士附在他的耳边,快速且轻声地说了几句东胡话。
“你可以来,”听完,东胡副将抬头,用手指着程立身后的红衣军,“但他们,不行。”
刀光闪映,程立示意红衣军退后。
“好。”
东胡军队中间开出一条长长的通道,程立掸了掸衣上的浮沉,不疾不徐地迈步,在京城十几里外,踏进了敌方的阵营。
两边都是虎视眈眈,一旦中途有人发难,程立便活不了。
红衣军退到了京城城门和东胡大军的中间,风萧萧兮,程立的背影在火光明灭里渐渐消失不见。
盾牌瞬间合拢,两方谁也不退,等待着程立的归来。
“程立?”
东胡将军布阿斯耶坐在帐篷里,打量着眼前消瘦的男人。
“布阿斯耶将军。”
程立拱手行礼,“多年不见,将军依旧是那么器宇不凡,不知当年的水,将军有没有喝完。”
“哈……真的是你,你竟还活着。”
布阿斯耶身体前倾,将手撑在桌子边缘,探出身子去打量程立。
“程立,匈奴没有杀掉你,你却把自己送我手里,怎么,看不上我?”
“自然不是。”
程立笑,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投奔将军的。”
“投奔?”
布阿斯耶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当年的外交大员,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是啊,人心险恶,”程立摊手,“我们各取所需。”
“你的需,是什么?我又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你甚至已经是一个死人。”
布阿斯耶并不觉得,程立想做什么,还需要从自己这里得到。
他很了解程立的能力究竟如何。
“我能给的,就是死人带来的便利。”
程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在灯光下看不太清,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因”字。
布阿斯耶却在看到玉佩的瞬间,坐直了身体。
“京城内,是一个陷阱。”
程立手指一勾,将玉佩迅速收回了袖子里。
“你知道京城派出一个平平无籍的人出城,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你们派出人试探,等试探确实如此,你们必定会攻打京城。”
不等布阿斯耶反应,程立率先回答,
“而京城里,今晚已是调动了所有的兵力,只要你们攻到城下,埋伏的军队便会将你们团团围住——他们会用火。”
布阿斯耶心下一惊——今日的风向,确实是朝着他们的。
京郊多树多村,一把大火下来,借助今晚的风势,想要将东胡军队击退,不成问题。
“今晚,不能攻城。”程立下了结论,“我手中的红衣军,是货真价实的红衣军,而我告诉京城的是,我带了普通的将士假装红衣军,将主力留在了京城。”
“其实不然。”
布阿斯耶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侧的烛火微微跳动,让他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容更加可怖。
“我带出来的,是真的红衣军——所以除了火,他们再没有筹码。”
大多数真话里掺杂着假话,布阿斯耶根本无法判断他话的真假。
“而要想在不大面积伤亡的前提下攻下京城,就需要我了。”
程立靠在帐篷边,挑眉:“若我清晨第一声钟响前没有回城,而你们也没有攻打,说明我投了敌,他们会加强守卫,火照样要放。”
“而我今晚若回到了京城城门口,身后是你们在追,那火便还是要落在你们身上。”
“唯一能让你们毫发无损的,就是我利用手里的红衣军,穿上你们的甲胄,假装是你们的军队,造成假象,将火勾下来。”
“这之后,你们便可攻城。”
布阿斯耶听完他的话,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和宋兰因,什么关系?”
程立拿出玉佩,晃晃悠悠:“她是我的一步棋,用来杀皇帝的棋。”
“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这么快到了这个地位的?”
站起身,布阿斯耶指着他手里的玉佩。
“让红衣军送死,程立,你可真是个狠人。”
“哈哈哈,”程立哼笑,“再狠,也不及皇帝狠不是?”
“我的亲人好友,甚至他自己的儿子都悉数死于他的手下。你说,我能有他狠?”
寒风吹灭了帐篷里的烛火,程立压低声音。似乎发了狠:“你们攻城,他们放火,死的是百姓和将士,活下来逃跑的,是那皇帝老儿——我不能忍,也忍不了。”
“我要的,是你们迅速攻城,拿下皇帝。”
布阿斯耶眯起鹰眼,凝视着程立的脸。似乎想要透过程立的面具,来看看他的真心。
“……好。”
放下手里的短剑,布阿斯耶抬眼,答应了程立的要求。
只是半个晚上,且不用出一兵一卒,宋兰因那里还在交战,一时半会赶不到——怎样都不会有太大损失。
“现在可以放我的红衣军进来了?”
“那不行,只能把衣服送出去。”
布阿斯耶冷笑,笑得十分之丑,丑到程立都默默转头,对着饕餮烛台深情。
“好。”
钱青站在城楼上,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程立带的根本不是红衣军,是他刚刚才知道的。
宋兰因留下的红衣军已经悉数通过护城河出了城,现在估计已经绕到了东胡的后方。
等程立带着人回来,假装诱饵,吸引了东胡的注意力,红衣军便会冲进敌营,火烧粮草。
……而现在最大的变数,就是在布阿斯耶。
布阿斯耶是东胡最为人诟病的将军,他在将军位上待了十年,手段之狠辣,让茹毛饮血的东胡人都闻之色变。
而他的想法也是让人捉摸不透,即使程立说得再情真意切,布阿斯耶也不一定会上当。
——他只怕,程立玩不过。
钱青曾经和他对上,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城郊外的树枝上凝了露水,落进了反着天光的水坑。
现在已经是清晨。
——东胡阵营,整夜都没有传来火光。
双手不自觉颤抖,钱青的身后传来京城鼓楼撞钟的声音。
“当——”
钟声回荡,钱青突然瞪大了双眼。
一个浑身浴血的白衣男人从树林里被人扔了出来,在地上滚落几圈,白色的长衣上沾满了血。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细细的雨水冲刷了男人脸上的血迹,只留下苍白的面孔,胸膛已经没了呼吸。
“冲!”
钱青猛地抬头,对上了布阿斯耶带着邪笑的眼睛。
“好久不见,钱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