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佛珠
太子一事,牵连甚广。
皇帝明面上没有表态,暗中却多次召三皇子入宫“团聚”。
太子一脉的线人接到消息,随即将三皇子的轨迹悉数上报给了右相。
莫道源坐在池塘边,朝身后摆摆手。
线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子,只留太子和右相。
他转头问太子:“太子,你怎么想?”
一边的太子早就想开口,此时得了开口的机会,连忙说出自己的看法:“此等手段,除了老三,还会有……”
“蠢货!”
莫道源突然把手里的纸条扔在太子脚边。
太子吓得一哆嗦。
“你都能想到是三皇子,满朝文武的人精能想不到?”
太子神情惊慌,近来的两桩大事都和他有关,他早就乱了心神。
有人要掰倒他。
莫道源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宋梁的弟子都是二皇子、程立那样的年少英才,到他莫道源,就摊上这么个蠢货。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太子最是好控制。
“太子啊,”莫道源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想拉我们下马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太子紧皱眉头,脸部冻得僵硬通红:“可是,如今的派系,除了我们和三弟,还会有谁?”
莫道源气急反笑:“我们?我们如今是靠着谁到今天的地位?”
太子一脸迷茫:“……靠老师您?”
“是皇上!”
莫道源气得站起身。
“你说,我们和三皇子谁更胜一筹?”
太子战战兢兢:“自然是我们。”
“那比皇上呢?”
太子的眼皮跳了跳。
“……还是我们。”
明面上忠君的臣子,其实大部分已经倒向了太子和三皇子一脉,如今真正的皇党,大头只有大理寺、兵部和吏部。
之前皇帝一直没有动静,可宋兰因的出现,似乎给皇帝增加了筹码。
老皇帝要让他的两个儿子势均力敌,但是不敌皇党。
这位年迈的帝王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力,所以即使是他的亲生儿子,皇帝也不会任由其爬到自己头上来。
“那,我们也不能和父皇倾轧啊。”
太子愁眉苦脸。
莫道源眯起眼,眼中的精明落在了手边的马鞭。
马鞭还带着血。
户部尚书的儿子落马,太子旧事的发酵,他们已经处于一个很不利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坍塌,但是已经出现了裂缝。
“静观其变。”莫道源把马鞭碰到了太子怀里,“最近你就不要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如今已经十二月下旬,还有一个多月便要进行会试,若在会试时出了岔子,那皇帝必然会借题发挥。
这次没有打压他们,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太子之事,不会传出京城。
想到此,莫道源想起一件事。
“来人。”
一个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脚边。
“主子。”
“现在派人给我排查各大书局,若太子之事传出,你就是替罪羊。”
“是。”
……
京城十二月底最是热闹,家家户户都在备采年货,商户来往南北,带来不少小玩意。
百姓为春节忙,朝廷也不遑多让。
因为快要过年,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紧急处理,以备假时找不到人,坏了大事。
而此时的将军府是一派“剑拔弩张”。
兵部侍郎坐在宋兰因面前的地板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宋兰因:“……”
兵部侍郎:“……”
实在看不下去的明悦给兵部侍郎端来了椅子。
“刘大人,地上凉,您还是起来吧。”
“不起来!她宋兰因今天不把欠我兵部的钱还给我,我今天就坐这了!”
一个三十多的大男人坐在安平将军府邸的大堂要钱,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编排死将军?
明悦担忧地前去查看大门是否关好。
待明悦走后,宋兰因便更加铁面无情。
“刘大人,钱,都分发给了我的将士,就连皇上给的赏赐,我也悉数送给了牺牲将士的家人。”
宋兰因摩挲着桌角,下了结论:“所以,我是真的没钱。”
刘侍郎冷哼:“那匈奴的钱呢?你别跟我说你一点没拿。”
宋兰因挑眉:“分给建州百姓了。”
刘侍郎突然哀嚎:“你就不能留点?我都替你的红衣军背了多少债了?!”
宋兰因好笑:“你不是把债挂在了尚书账上吗?”
刘侍郎语气幽幽:“尚书发现了,还倒扣了我十两。”
宋兰因扶额:“这样啊,那没办法了。”
刘侍郎面无表情,眼神幽怨。
你看我信吗?
宋兰因突然不想逗他了:“你一会儿,叫着明悦,去我库房拿吧。”
刘侍郎瞬间喜笑颜开:“我就和尚书说,快过年了来要钱准能要着!”
“你说人家都是跟兵部要钱要不出来,就你,兵部还得找你们讨债。”
宋兰因放下茶杯,上下打量着刘侍郎。
刘侍郎眼神飘移。
宋兰因:“你找我,不止这件事?”
刘侍郎清了清嗓子,发出一个极度微弱扭曲的“嗯”来。
“大点声。”常年训将士的安平将军给刘侍郎吓了一个踉跄。
气势逼人,气势逼人。
“我,我就是问问x#。”
刘侍郎支支吾吾。
他后面说的什么东西?
宋兰因气势更盛,刘侍郎终于快速且大声地说出来。
“我是来找子舟的!”
程立,字子舟。
宋兰因不惊讶他能知道,按他和程立的关系,程立回来拉拢的人里,一定有他,想必二人已经传过书信。
她只是惊讶,为什么找程立找到了她这里。
刘侍郎看出她的想法,无奈摊手:“他没告诉我他住哪里,我想着,他若是回来,应当是住你这?”
宋兰因冷笑:“他敢住进来,我打断他的脊梁骨。”
刘侍郎吞了一口口水。
子舟啊,我好像不太行。
“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宋兰因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也没跟我说。”
刘侍郎脱口而出:“他怎么连你也不告诉啊?”
“我们没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刘侍郎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个道道来。
“我就不送了,”宋兰因把茶泼到了雪中,神色淡漠,“你拿了钱就走吧。”
于是刘泽刘侍郎就抱着一堆银票苦哈哈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这就完了?”
“昂……完了。”
“你有没有脑子!”
程立气急败坏:“我让你给我打探打探她的口风,看看我有没有可能春节去过年,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东西?”
成功追回债的刘大人不甘示弱:“这不是你不告诉人家你住哪里,不然我就套出话了,过年之前再去卖个惨,你不就回去了?”
结果现在又结了新仇。
程立和刘泽,一个当年的二品掌院,一个当今的兵部侍郎,如今一同排排蹲在书局后门的墙边,唉声叹气。
路过的狗都多看了他们两眼。
刘泽问程立:“你怎么不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说我住在书局?”程立装傻。
刘泽叹气:“你不能让她一无所知,这对她,对你,都不公平。”
“我不是不告诉她,我是怕现在告诉她,她得杀了狗皇帝。”程立笑了一声,又觉得无趣。
“你也知道她那时候是什么样子,小果骨子里就是个极端的性格,得慢慢让她接受。”
两人相对无言。
“最近莫道源肯定得派人排查书局,我去德善寺躲两天,”程立伸了个懒腰,“就先不告诉她了,免得她担心,再牵扯进来。”
“你们最近还见过?”刘泽笑话他,“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
然后,当朝兵部二把手的刘侍郎,被“死去的前掌院”程立一脚踹进了雪堆。
大快人心。
……
送走刘泽,宋兰因以为自己不会对今天的事有所波动,毕竟程立已经骗了她这么多年。
可是待到夜晚独自一人睡冰冷的床上时,她还是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她不去找程立,程立就当真不会来找她吗?
宋兰因从小便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被人宠在心尖的姑娘,才会有资格去无理取闹和任性,如果你不是,闹来闹去,只会一无所得。
所以她从来不会任性,直到遇见了程立。
心里那点委屈的地方,都是程立一点一点给她建的。
只知道程立在书局抄书,可是他住在哪里,每天见过谁,宋兰因一概不知。
她……是不是闹得太过了。
“咚。”
一声石子敲窗声响起,宋兰因迅速翻起身,手心滑出一个薄薄的匕首。
“小果。”
男人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宋兰因:“……”
宋兰因猛地推开窗户:“程立,你有病吗?”
翻墙失败摔了一次的程立唉声叹气:“还是你家暗卫贴心,我摔下来爬不上来还是他带我来的。”
宋兰因心说我明天不把这个暗卫找出来我就不姓宋。
把一串小兔子吊坠放在宋兰因的窗口,程立的笑在月光下显得很温柔。
“我要去德善寺躲几天,这两天莫道源要带人搜查书局,我去避避难。”
宋兰因头也不抬:“……和我说做什么?”
程立摊手:“我也不知道,本来是想瞒着你的。”
宋兰因指甲掐进手心。
“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程立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雪,他的耳朵外廓冻得通红。
“想给你求个佛珠,骗了人,总显得不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