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边界线（一）
晨辉熠熠，广场上的屠戮早已平息，透光的迷雾中央，应宇泽见到了七零八落的残肢，见到了一地未干的鲜血，但他漫步其中，捡拾着一枚枚适用的子弹，一件件还未动过的补给。
应宇泽突然站定在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前，眼里闪过层叠的惋惜。于是半蹲身体，摘下脖颈上凝血的铭牌收入囊中，又将尽断的四肢摆正，浅声说道：“好好睡吧。”
说罢起身，应宇泽抹开能量棒上面附着的粘稠物，一面无所顾忌地吞食着，一面继续往前。
他并非无心，也并非与这些悲惨遭遇无所共情，而是一直以来的种种早已压抑得他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几条野狗吞食着一具还算肥硕的人类身躯，为首的比特犬见应宇泽走来，便朝他吠叫着。
应宇泽抽出枪。
比特犬见吠叫无果，便袭了上来，而后被子弹穿颅而过，当场血如泉涌。
其他野狗见状皆是四散而逃，夹紧的尾巴与低沉的呜咽似乎宣告着应宇泽简易的胜利。
可那又如何呢，人类的失败无可挽回了。
应宇泽的两肋还在隐隐作痛着，昨天黄昏时分的对话尽在脑中。而肖烨给予他的是一项近乎零分的答卷。
“丧尸病毒绝非意外，绝非人类这一种族命定的结局。而是有人策划，而且潜伏了不知多久的深不见底的阴谋，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计划’。”
应宇泽茫然了……
他开始只觉这场末日是他逃离现实的捷径，是他安度余生的福音。
后来，他见识到了丧尸们的暴行，见识到了一幕幕深入灵魂的地狱。
“我该溺死在这悔恨中，被无数遗失生命的目光四分五裂……”
应宇泽幡然悔悟了……吗？但那种对于生命的尊重来得太晚了，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拯救什么，只能一次次在同胞的惨叫中追悔莫及。
“生命万岁啊……却如同火里的纸片一般，瞬间没了踪影。”
在漫天大雨的银杏树下，他曾追忆着墓里的人儿，留下了阔别已久的炽热眼泪……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能加入你们吗？我也能去拯救人类吗？ ”
万念俱灰的应宇泽如此问道肖烨。
“当然，每个人都可以拯救自己，我们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伙伴。如果你来，我会为你引荐。”肖烨面对痛彻心扉而流泪的残疾男人，仿佛见到了芝花城坝下，在夜色里忏悔的自己。
……
庄源的收网行动不尽人意，肖烨与向承离的缺口放跑了他们唯一能够近距离接触“白色巨人”的机会。
“表哥还没回来吗？”庄源吃不下什么，只能点着烟，坐在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楼顶，墙沿边上架着一台老式收音机，并时不时传出些军方的沟通信号。
那些信号都经过加密处理，所以庄源及身后吃饭的何坤都听不懂。
“青丝和两仪去找了。”何坤回道。
“表哥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主要叶子说过的那个人……”庄源再度从怀里掏出烟盒，叼在嘴角，又把火机点开，燎罢深吸一口，掸了掸风衣上残留的灰。
“有什么关系，紫叶早就不需要我们担心了，他有把握的。”何坤刮干净不锈钢碗上残留的饭粒，用舌头拭了拭嘴唇。
“也是。”庄源继续坐了会。
他待到肚饿后，才回三楼吃了些已经冷下来的汤饭。
多数人都不在的楼里，此时却被敲响了门。
那是用好几把锁拦住的后门，在庄源一行人定居后从未打开过的生锈铁门，门后有节奏地敲打着。
庄源并不意外，前来讨要的过路幸存者很多，但好在庄源总有拿得出手的接济物，也从没出现过不顾风险而闹事的家伙。
庄源想着，绕到门后，用铁锈腐蚀的孔洞向外看去。
可细小的孔洞里还是难以看清对方的模样。
于是庄源故作深沉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嗯，我是一名幸存者。”
那边的声音很疲惫，虽然轻微，但好在可以分辨男女。
“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个能安心歇息的地方。”
庄源闻言眼睛转了转，摩挲在消瘦脸颊上的手放缓许多。
“我们四周的楼都是空的，丧尸也已经清理过了，应该可以让你睡个好觉。”
“嗯……还有……能给我些吃的吗，拜托了，我饿的快要死了。”
庄源觉得女人的句式怪异，通常来说，这段话的口语不应该是“我快饿死了”吗？庄源虽在提防却并不吝啬。
“你稍等。”
屋外的女人闻言如释重负地浅了浅身体，却在一阵放松里昏倒过去。
不知事态的庄源提了一袋还没长霉的硬面包与大瓶煮开过的凉水，从加固过的窗台内递了出去。
“喂，你还在吗？”
“喂！夫人？小姐……妹子？”
“幸存者？喂？”
庄源问了很多，却没收到回答。
谨慎的他还是叫来了三楼绘图的何坤，让他守在后门里面，自己则从大门那边绕一圈过来。
良久，罗小明与暨离才将车开回库房，一边掸着大衣，一边失落地上了楼。
“回来了。”三楼走廊的何坤见到走来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又独自走回房里去了。
两人还未回答，只能对视一眼，尴尬得耸了耸肩。
又走出几步，两人进了充当临时会议厅的老旧房间，见到庄源满头大汗地忙活着什么。
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源哥，表哥他……”
“哦！你们回来了！来来……”庄源此时哪还顾得了出走的向承离，连忙惊喜地呼喊两人走近。
罗小明与暨离靠近才发现，长桌下有具完好的女尸静躺在贴地的厚毛毯上，其上的衣物都被庄源解开了不少。
暨离有些想呕，捂着嘴勉强道：“源哥，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庄源被问得有些一愣，眼神微眯，而后连忙叫到，“不是你想的那样！”
罗小明在鼻前摆了摆手，故作恶心，“都发臭了。”
庄源捧着热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那副毫无血色又瘦骨嶙峋的惨白身躯，不仔细看确实像具干尸一般，使得庄源百口难辩。
在二人鄙夷的目光中，庄源放下脸盆，双手搓了搓，面目微沉的同时，话语里的肃穆又多上几分。
“她发着很严重的高烧，就倒在我们门前……大概撑不过今晚了。”
“那怎么行！”暨离一听瞬间捉急起来，连忙往自己房间跑去，同时还嘱咐罗小明道，“我换件衣服就来，青丝赶紧去楼下找些阿莫西林，还有，阿司匹林和安乃近也要！”
暨离的话语还回荡在走廊里，罗小明一阵茫然后，便也往楼下跑去。
只留庄源一人在房间里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