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恶兽（二）
江水滔滔不绝流向远方，波光粼粼地反着烈日的骄纵，万里无云的天如此蔚蓝，护佑着贴满各种广告纸张的面包车，在高大的水泥坝上缓缓开过。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到如此险峻的峭壁上，将其下落寞的小城尽收眼底。
沿山的公路蜿蜒崎岖，到了坝上豁然开朗，白色的石墙堆砌，每一块都显得端庄与厚重，不过百米的弧形坝顶连接另一侧深绿的山体。
新修筑的隧道就在岔口的不远处，而另一条道路再走千米就到了庄源的家……庄源眼里透露着极其冗长的遗憾，同其他人一起默默做着告别。
隧道口特意拦截的遗弃车骸边，有人影依靠在一边。
仅仅披着一件皮夹克的男人，尤比向承离还要不畏严冬，他怡然自得地点起烟，似乎就是在等待众人。
“收过路费的吗？”前侧的庄源问舍宝。
但舍宝凝着眼，如临大敌。
庄源见状连忙扭头示意背后的几人做好准备。
向承离贴住了枪管，何坤与肖烨上了膛，他们也不知道仅凭两把小口径手枪是否可以造成威慑，但眼下面包车已行至男人面前。
奇异打扮的男人吞吐出浓白的烟，将烟头置地，用厚底的皮鞋尖端碾灭，随即抬起头，与舍宝正对眼神。
舍宝下了车，留得庄源与之后众人严阵以待。
“舍宝！”男人出人意料地一把抱住走上前的舍宝，表情竟然从冷酷一下子转为了热烈，“你终于来了！”
“看来他就是那个……”何坤探出头，与庄源说道。
庄源仅仅轻嗯回答，心中的巨石还未放下。
他们两人隔在厚重玻璃外说了几句，男人转而向车里看来，笑容在那副面孔上消失之快令庄源与何坤都略感压迫。
“他们是？”男人的声音压在喉咙最低端，与胸腔撞击变得十分沉闷。
舍宝不做回答。
“你新找的小弟吗……”男人打趣道，“要我说你们做生意的胆子用不着这么小。”
“那是，有您罩着。”舍宝边奉承边用眼神在男人看不见的角落示意庄源下车。
庄源抉择一阵，“都别拿枪，下车。”
事实证明庄源的决断还算准确，看着空手下来的剩下六人，男人转而再度笑起来，拍拍舍宝的背道,“嘿嘿，你倒有些本事。”
看见舍宝长舒一口气，庄源也暂且解脱了那种不安感。
“介绍一下。”舍宝间断了男人打量花流的轻薄视线，“这位是经常光顾我的狗哥。”
“狗哥好。”庄源和何坤马上应着舍宝的话茬往下接。
“女娃倒是不错，什么时候给哥也找一个呀。”而这男人拽着舍宝往后走去，并不理会两人。
“您狗哥怎会缺女人，别打趣小弟了。”舍宝尽力拖延，将脚步故意放缓。
“哥送你的那件外套怎么不穿。”
“有点太大了，咱这小个子了……就在车里呢。”
“哥可是千挑万选啊。”
“那是，防空洞里多亏了狗哥。”
“诶，什么话……哥的任务就是清理门户，救你只是顺手。而且里面也有不少好玩的呢……你也知道哥最喜欢就是听那种惨叫……”
冰冷的话语从那个拖拽着无数人命的男人嘴里析出，舍宝背后的一行人无不咬牙切齿，继续忍受着它那傲人的自我演讲。
“有个男人来夺我枪，你猜怎么着，我当场就给他的脸上来了四枪，那皮肉沾着脑花溅在她老婆脸上，那老娘们就像杀猪一般叫了起来，别提有多难听了。”
“那后来呢。”
“哥当然几刀攮死她，那肥婆的肠子是真多啊……也不敢再下刀，怕那里面的屎尿脏了哥的手。”
“这还没到我来呢。”
舍宝的言语看似平静，其实在助长着所有人的愤怒，他在提醒着几人眼前的绝非善类。
“那你错过了很多好玩的，那个年纪轻轻就秃头的小眼镜女伴倒是漂亮，我直接割了他鼻子和耳朵，就这种怂骨头也配有对象？”
“那女的呢？”
“也是个婊子，男人被杀就只会哭，我还想着她会来求我……没办法，你哥就喜欢听他们叫，不喜欢哭。”
“杀了？”
“一根根给她的指头剁下来，那她肯定会叫，你说对吧。”
“嗯。”
“对了，还有给你拿到那件外套的时候，一个小鬼死活不给。”
“也杀了？”
“怎么可能，哥最喜欢的就是小女娃了……哈哈哈。”
舍宝咂咂嘴。
肖烨被庄源拦住。
暴起地青筋条条绽露在脖颈与额头之上，紧锁地牙关血与浑浊的液溢出，脸上已经愈合的伤疤条条崩裂，热汗沁湿了发梢。
那股憎恨无以言表，心脏以胀痛轰击胸腔，呼吸肆意带起腥浓的风，眼眶胁迫着赤红的眼。
“嘶啊啊……”他们都能听得肖烨自我钩割的剧痛，起伏腹腔仿佛在逼迫什么由此身翻涌出来。
关节曲折，唇齿溢血，指钻皮肉，拳心泛白。
他极其清楚他那回忆中熟睡的女孩真正遭遇了什么……他的无能在责问自己的悔意，而悔意则唾弃了他的无能。
肖烨是帮凶，是那孤苦伶仃无助生命的加害者。
“你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那个惨死的老头。”
又有什么白痴般的理由去敷衍当初侥幸与逃避的自己。
那装模作样的道歉又有什么作用，被蹂躏的她该是带着何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痛苦……他憎恶的不止癫狂的末日，不止眼前千刀万剐的畜生杂碎，更是将她弃之不顾的自己，更是软弱无比的那个肖烨。
“我要将你剁成肉酱。”
肖烨扣动扳机，火药的热烈窜入鼻腔，巨响伴随闪烁火焰荡漾在惊愕的几人中央。
恶贯满盈的男人顷刻倒下，血浆顿时从头颅中泼洒一地。
“喂！”庄源难以置信肖烨会下此死手，竟这般果断。
“做得好。”向承离拍拍肖烨仍然剧烈起伏的身体，又走上前拿霰弹补了一枪，再度剧烈的枪响传荡山谷间，似乎是对惨遭其手的人们一个最好的交代。
“打得真准。”回过神来的舍宝，气喘吁吁地蹲下，跟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恶棍身边，心理素质不错的自己也难免觉得窒息。
庄源踢了踢完全瘫软的尸体，才放下心来，架着失神落魄的肖烨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