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异变（七）
重新回到警局楼道间，这方原本还算整洁的楼道里，此刻却遗留了无数丧尸的痕迹。
粘连泥土的脚印，已经发臭的血迹，零落散地的牙齿，断了半截的手臂……
漫步于这片已遭蹂躏的血肉森林之间，一行人皆是低头不语，他们踏着散落的玻璃碎片，规避着时刻可能袭来的恶魔，那目所能及的街道间还有大潮涌过剩下的遗留。它们无不精疲力尽，凝在了原地。
何坤提着一盏灯，却不敢开启，他们也只得抹黑往前。
花流心怀忐忑，她仍顾虑另一边休息的伙伴们，仅希望开门后不会是一地狼藉……
几人显然发现了花流的顾虑。
“小花，你还是和表哥在这等着吧。”庄源现在点不了烟，只得咬着烟屁股，用牙缝挤出细小的声音。
“我要去。”花流的嗓子已经好了很多，突兀的疼痛在药片和热水的护理下转为一丝沙哑。
肖烨咂咂嘴，但又不好多说，他期望这久病初愈的女孩别再受到刺激……
警局上下都很安静，如同所有人还在酣睡一般，梦里的解脱困扰着陷入疲倦的众人。
在花流看来，这些男孩根本不需要为初识的刘倪一行人负责，“我自己去就好。”
“说什么呢。”何坤好似笑着说道，“我们也只是去排除隐患罢了。”
被看穿的花流又问道：“你们不害怕吗？”
“怕。”何坤继续回答，“当然怕了。”
“谁会不怕，周围平静的生活突然间变为地狱，熟悉的人们一个个变为厉鬼，他们还要以那种模样来索我们的命。”肖烨说道。
“恐怕只有表哥不怕吧。”庄源搭了一把向承离的肩。
“我又不是没感情的机器……怎么会不怕。”向承离声音有些大了，赶紧收了起来。
“不过能遇到大家。”罗小明庆幸，“我也变得勇敢起来了。”
“那确实嗷。”庄源笑了起来，笑声顿时感染了其他几人，他们也自觉奇迹，在如此荒唐的昏暗世界里，他们竟然没有一丝退却，反而都能想起每次逃脱后的轻快和喜悦。
“真羡慕你们。”花流也在笑，她要是也能参与其中该有多好。
“羡慕什么，加入我们的队伍又不需要什么门槛。”肖烨全然不顾花流的害羞，将手搭在她的腰上。
“我们还正缺一个医生呢。”庄源设想着，“等我们出去，一定要召集幸存者们组建一个营地，大约需要十个伙伴。”
“十个哪够啊，要维持设施的运行得再来五个！”肖烨连忙道。
“那就十五个！”庄源又笑了，不知为何他倒习惯了末日，反而对于伙伴之间的相遇无比感激，对那不过半月的危险经历视若珍宝。
庄源终究是解开了那团纷扰在心底的黑线，伸来的洁白手臂把他拖拽出了灰蒙蒙的小房间。
几人谈笑间便到了尽头的楼梯口，他们踱步继续往上，却再不言语，因为上层时不时掠过一丝白光。
那是手电的光。
总有人在里面。
他们用着极其轻的脚步，缓慢贴到门口，听见了里面翻箱倒柜的响声。
“一，二，三！”随着何坤的倒数，向承离与肖烨登时夺门而入。
咣！
突然响动的门，让其中的人停止动作，连忙将手电移到音源出处，强光照的率先进来的肖烨与向承离睁不开眼。
“特么破手电关了！”肖烨上前夺过手电，反而对准了还未起身的他。
“别照！瞎了！瞎了！”他连忙制止，用手遮在脸前。
庄源还在门外，却听见这人的喊叫，想到了什么，连忙进来。
“舍宝？”
“是你们啊……”
那个头戴冬帽的中等个子青年，竟是那晚与庄源短暂接触的商人“spout”。
手电移开，肖烨环视了整间值班寝室，刘倪一行人并不在。
“这里的人呢。”
“不就是我咯。”舍宝指指自己。
花流已经进来，到了舍宝身前，急忙问道，“还有四个人！一个大黑个，一个戴眼镜的，一个胖子，还有一个女的！”
“什么一个一个一个的。”舍宝摘下冬帽，捋了捋刘海。
“舍宝，没必要。”庄源倚在一旁，“说吧。”
“如果你说的是尸潮来的时候。”舍宝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是有四个人影上了操场的吉普车。”
庄源点点头，“看来是刘倪他们吸引了尸潮，怪不得这么大规模的尸潮能一下子退去。”
“这家伙。”向承离捏着拳头自言自语，“下次遇到一定得请他喝两杯。”
何坤与罗小明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落寞远方，狼狈逃窜的他们该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又该是经过如何的挣扎，才能弃自身不顾，往陌生的城里驱车而去。
庄源同样感叹，这宛若黄金般闪耀的人性光辉。面对泣不成声的花流，他只得抚了抚她的臂膀，“你们是值得珍惜的家人。”
肖烨无言，潸然泪下。
“真令人动容。”舍宝对庄源说道，“要是困死在这里，显然还是一方落幕比较好。”
庄源并未理会舍宝，只点起那根瘪扁的烟，同其他伙伴一起默默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我们生活在这世界，必将遭遇无休止的苦难与折磨，而这些节点路过后，那些释然的喜悦便浮上心头。
世界多么残酷啊……但又如此可爱。
那些视若珍宝的人们各自远离，但回忆仍在脑海中悦动，无数的日月都难以磨灭……
刘倪驾着车，背后是无数翻涌尸体构建的炼狱，眼镜继续擦着枪，时不时在后视镜观测动向，阿木与常樱则在后座靠在一起熟睡。
他们未做别离，但由衷希望另一群同样历经苦难的孩子们保护他们的女儿、妹妹、好友。
“下次再喝上几杯。”刘倪突然喃喃。
花流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眼眶鲜红，何坤静静坐在她身旁成为依靠。
另一边庄源与舍宝也就事说事。
“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大门呗，不是敞开着吗，一览无遗。”
“你不是商人吗，怎么摸黑进来。”
“怎么？我不能来进货吗？”
“那倒不是，你胆子也挺大的，尸潮刚过就敢一个人上来。”
“商机嘛。”
“这有什么商机？”
“丧尸啊……全身都是宝哦！”
庄源第一次听闻丧尸居然有商业价值，登时来了兴趣。
眼看庄源有了兴趣，舍宝便揽着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