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葬礼（五）
“她牺牲自己为我们换取了相对安全的撤离环境，不管是否出于私心，她都应该被我们铭记。”何坤学不会温柔，他只能用这些墓志铭般的语句，在他们每个人心头刻下少女存在过的痕迹。
肖烨出奇安静，他的思绪超越一切束缚，他的意识链接所有界限。肖烨从未有这般感觉，那种身为个体隔绝外界所带来的超然。
他意识到曾经的幼稚，幻想与憧憬所拉远理想的距离，他终于体验到庄源与何坤的所谓“冷漠”。这种感觉本就不是大众认知中的“异类”，而是通过每个有意义的经历而积累起来的「成长」。
“我不会死的，我要为遇见的所有人活着。”肖烨喃喃。
庄源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万千情绪耸动，自从危机爆发以来，他们都承受了太多。
“启程吧！兄弟们。”何坤将手臂搭在沉默二人的肩上，“我们决不会被绊住脚步的，毕竟我们身后有那么多人托着。”
一幅幅熟悉面孔在他们各自的脑海里呈现，给予了少年们冲出阻拦的无限勇气。除了感谢以外，他们再也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辞藻来祭奠那些已经故去的人们。
……
院长将疗养大厅作为布道室，携着一本不算厚的圣经译本，在台下二十几双齐刷刷的眼睛里，在二十张大呼神父之名的唇口中，戴上老花镜，嘴中呼吁那些历历在目的人的名字。
“郑位鲸、李西蒙、严朴、王继波、刘独秀，这以上五位，曾是我们优秀的同伴，曾是主无畏的斗士，但在抵挡恶魔的攻势中不幸牺牲……”
台下满是懊恼的声音。
“不过，他们为我们争取了向主忏悔的机会，我们将永远铭记他们，并携同他们的一份一同等到主的到来……”
台下满是兴奋的欢呼。
“今天，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神父眯起的眼睛好像能穿透他们每一个人，知晓他们的愿望和渴求，“我们之中迎来了一位新的朝圣者，尽情欢迎他吧，我们的向承离先生！”
向承离走上台，台下满是赞美的鼓掌。
“他，将附近的恶魔斩杀殆尽！他，将我们从昏暗的地狱里拯救！他，把主给我们的神谕带到了面前！虽然我们曾经因为种种不信任而欺骗、憎恶、诋毁他，虽然我们用主不怜爱恶魔的口吻谩骂他。但我们的朋友向承离先生，现在摒弃前嫌，用爱与主一般的宽容心胸，原谅并加入了我们！”
台下又是一场激动的音浪。
“多么美妙的欢迎仪式啊，向承离先生，请允许他们为您献上自己的忏悔与认同。”
“向承离先生！我们的同伴！”是那个中年男人，他的嗓音和金丝眼镜真是绝配，“首先请原谅我当时不理智的话语，的确，在您无上的武力中，我是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鼠！所以我央求您似主一般的强壮躯体保护我等的安危，我等会用最高尚的言语赞美您的壮举，用最甜美的歌声抚平您的伤痛。”
他们看不见向承离暴起的青筋。
“向承离先生！”是之前怒斥自己的女人，可惜她当时骂的向承离一句也没听见，“我肮脏的嘴和话玷污了您，希望您能平息那愤怒，用理智将仇恨发泄到恶魔身上，而不是对我等降下神罚！”
向承离突然理解了，台下的他们都是群只求自保的垃圾，连一向和善的向承离自己，都快要被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话语点燃。可他不该踩死翻腾的老鼠，而是该把目光凝聚到放老鼠出笼的恶棍身上。
“现在！让向承离先生自己说说，加入我们的原因，以及对于主与天国的向往。”神父继续怂恿每个人，他陶醉在自己的尽兴之中。
接过神父的话语，向承离冷笑一声，“我在尸堆与血海里摸索到的希望绝不是花言巧语和摇尾乞怜能够得到的。万事因人而异，于在坐的各位而言，即使灾难并未发生，你们也甘愿化身为奴隶，或为金钱或为权利，先是蒙上双眼后是催眠自身，麻木且悲催地活着，又以践踏他人的尊严和理想为乐。”
“你在说什么！”
“快滚下来！”
“你居然欺骗神父和我们！你是要受到神罚的！”
“快阻止他继续乱说，神父！”
台下随着向承离畅快淋漓的演讲混乱成一片，不少人还妄想上前来动手，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又缩了回去。
向承离可不理会，他本就对他们深恶痛绝，“你们本就身为恶魔！你们本就不配活着！”
向承离大喊后换了一口气，场上突然鸦雀无声，他们不知为何的愣在原地。
“接着……院长，哦不，是我们的神父。”向承离将神父的衣领一把拽住，几乎贴脸而怒吼道，“为什么要组织这种洗脑式的团体！为什么把丧尸的肉佯装成食物给幸存者们吃！”
神父还停留在自己构建的遐想里，而台下的他们已经因为反胃发出了更加令向承离恶心的声音。
向承离刻意隐藏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块没有血色的肉，台下的他们都知道那是他们自己几天来吃进肚里的“粮食”。
“不回答就能躲过你必到的报应吗！你为自己心中幻想的国度而去欺骗和洗脑无辜的人，你心中何来虔诚和忏悔的脸面！”
向承离的口水溅得神父满脸，神父则恍惚道，“神爱世人……哪怕死去，我也想让他们少一点恐惧。”
“住口！现在还在辩解！你这巧舌如簧的老猪狗！你的糊涂脑袋害死的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看的到吗，他们痛苦得满地打滚的模样，都是你教唆后厨的傻大个和你一起干的好事！而我就是你最后的神罚！”
向承离已经不管任何，他胸口的怒火喷涌而出。
神父身体挣扎着，在向承离恍惚之中，从黑袍内掏出一管满是青蓝色液体的试剂。
针头显现！那不知名的毒药即将刺入身体，幸好向承离眼疾手快地抛开瘦弱神父，一阵翻滚后，黑袍将角落里的他完全遮掩。
“大叔！”阿琳跑来，把管理室的钥匙还给向承离，“院长办公室的两个人已经翻窗跑了。”
“嗯，去门后面躲着。”向承离空手而立，摆出架势，他已经预感到青蓝色液体的威胁。
红光一闪！阿琳旁边滚动的家伙脑袋被洞穿，最后在墙边留下一个小凹槽便化成大滩鲜血散开。
神父的黑袍里伸出一条肉色柱头，像条肉虫似的左右摆动，接着神父露出了两截呈九十度弯曲的衰老手臂，随后是弯折一大圈的脑袋耷拉在胸前。
慢慢的，神父的所有部分在向承离眼前显现，以背脊朝下而四肢螃蟹般支撑整体，躯体大开的口子里矗立着一颗震颤的嫣红心脏，其后是数截肠子舞动，它们喷射出高压水枪般的血柱，穿透在场每一个动弹的人。
到最后，血雾弥漫的大厅只剩下向承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