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葬礼（四）
何坤家的三人围绕着沙发来回踱步，而少女依旧静坐其中，她已经坦白了育材小区里遭遇的一切。
庄源他们没想到，在紧贴着的隔壁小区里，一场返祖的原始王国正在建立着。如若不是他们与少女之间的特殊性，恐怕刚刚清除完丧尸的小区也会被“王”所染指。
这个所谓的“王”，不过是几个不良青年趁着居民撤退时产生的混乱而东拉西扯拼凑的小团体，说白了只是些匪徒般的存在。
“大概有十几个人……”
“主谋有六人，说明有一半是被强拉进来的幸存者。”
“幸亏他们以为我们小区还未处于完全安全的状态，不然可就危险了。”
“但他们还在用望远镜盯着我们呢。包括我们每次生火做饭和坤坤你每次清理丧尸，原来我们一直在被监视着。”
“大概只能走为上策了。”何坤扮演了残酷的配角，他的话语冷漠。
“那她呢”肖烨不依不饶，他所辩护的莫须有的某种东西，正在淡出每个人的身体。
何坤和肖烨的分歧好似在岔路口，并不存在什么极端，只是还有些许犹豫。
“走吧，我们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庄源决绝。
“抱歉，你妹妹我们救不了。”何坤转而对少女坦白。
她本该惊愕的面孔只是些似有似无地颤动了片刻，随后扬起嘴角，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她依旧是那么恬静，却刺痛了在场的每个人。
“真的见死不救吗！”肖烨还是忍不住地大吼起来，何坤没出声，接着便是一段漫长且煎熬的对视。
大家都不愿出声，剩下二人目光带来的交锋。
缓过神的肖烨已经揪住了何坤的衣领很久很久，他慢慢松手，深吸发酸的鼻子。
“他们有器具、有防守、有人力，而我们只是三个大学生，面对丧尸我们已经倾尽全力，更何况是那些早有预谋的匪徒。”庄源尽可能忍住自己的颤音，不断安慰着肖烨。
“跟我们走吧。”稍微平复情绪的肖烨对她说道。
然而她没有回答，或许她的心里比他们更加纠结。
“我去取东西，坤坤也把有用的图纸收一收。”庄源转身向卧室去了。
何坤一言不发往厨房去了。
只剩下肖烨，肖烨曾经梦寐以求的独处近在眼前，可他现在却心如死灰。
“对不起。”
“没关系的……”少女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大男孩，那个她从不在意的男孩，他对她的关注和爱慕她也全然收到了。
而到了分别之际，那股不舍又进化成了冲动，闯进他们二人彼此的身体里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那时候我们做了……真的做了的话，会怎么样？代价是什么？”
少女摇摇头，她之前已经对三人说过，那只是一场换取物资的“交易”罢了。要说她额外的任务也就只是观察下小区的环境，以便于日后“王”的扩张。
“下辈子好吗，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少女终于带着哭腔去抚肖烨的脸。
她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也憎恶轰然坍塌的世界。肖烨又何尝不是，眼角溢出的暖流湿透了洁白的手，将其变为之前一贯的冷。
“你要走吗。”肖烨动用唇齿去缓解胸口沉闷的痛，而少女再也没有回答，她缓缓凑近肖烨的脸。
然后，他们理所当然地接上了深长的一吻，在庄源和何坤的注视下完成了告别……
“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重新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
……
远方耸立着的宝菓医院里，向承离正从紧急逃生通道中径直往食堂赶。
“大叔，这么着急做什么，你现在很需要休息。”被向承离带着跑的女生，显然跟不上步伐。
“我怕再睁眼时就成砧板上的肉了。”向承离努力地将视野从模糊里脱出。
两人脚下都是被干掉的丧尸遗体，在狭长通道里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在院长先生的管理下，大家一日三餐都能分到食物，冰库里有备用的柴油发电机……还有，院长自称神父，让大家通过祈祷来摆脱丧尸的攻击。你之前是这样说的吧。”
气喘吁吁的少女只得用肯定的语气词回应向承离的陈述。
向承离经常进入医院食堂帮工赚外快，他深知每日都要补给的食堂库存绝不够三十多号人吃几天……
模糊视野中，不远处占地不大的单层建筑便是食堂，不过门前门后都有人走动，或是默念或是低吟，好像他们才是丧尸似的。
二人找到了一间灰暗的小铁门，那房间是处理垃圾的工具摆放室，里面还有臭气熏天的泔水桶和残破的油水分离器。
“非要进去吗”她最终受不了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嘘，现在开始一句话不要讲了。”向承离的耳朵已经听到了剁肉的声音，连忙提醒她道。
不等点头，向承离连忙将外套覆盖上半身，将她一并环于臂下，钻入了阴沉又昏暗的室内。
到了这里，剁肉的响声愈加响亮。
怀里传来即将呕吐的痉挛，向承离虽然经常进出食堂，却忘记了直通厨房的出口。
在漆黑一片的狭小室内，他努力回忆着每一帧脑海里的画面。
南面……南，日落的方向……左边，出口进入左转……
太久没动脑子了，裤脚也已被她的呕吐物沾湿，向承离怀疑自己的脑子里的是一整块的肌肉，如此愚笨，居然想不到一丝判定位置的方法，只能胡乱摸索。
“往下看。”她喘息着提醒道。
斑驳的微光从门缝里，还有其中凌乱堆放的工具间隔中，直入向承离双眼。
杂物间窸窣作响，厨房剁肉的肥胖秃子扭头看去，汗渍眯眼的视野里，只有空荡荡的白瓷墙壁和虚掩的灰暗铁门。
他以为是老鼠，于是揉揉眼，转回脑袋，又准备剁起肉来。
可眼前分明站着一个人，因为某些原因瑟瑟发抖的纤瘦少女，厚实的衣衫遮不住她青春的悸动，同样遮不住这头肥硕野兽压抑的饥渴本能。
好似饿虎扑向孱弱的小鹿。
却被身后的猎人一击终结，本该剁肉的刀子直直卡在油亮脑袋上，一些不知何物的液体逆流而出。
“大叔……”
向承离明明保证不会轻易杀人的，少女震惊地将目光从刀转移到他凛冽的脸庞上。
“看他在剁的肉。”向承离压根不想说什么，面前的一大桌血肉已经让他的体温近乎冰点。
她又呕吐出大滩已经消化地不成样子的肉块，泪水止不住地从崩溃眼角滑落。
“这些肉的味道很怪吧。”向承离不理会她的眼泪，他们每个人在忏悔的同时吃下了恶魔的血肉，那些被向承离自己一棍接一棍击杀的尸体，现在变为愚蠢幸存者的食粮。
“只要院长不和你们说清，你们便可以一直忍受下去……”
“阿琳”又一熟悉的声音从厨房大门的缝隙里传来。
“阿美”少女支起身子，寻声挪步。
向承离听着她们互问长短的关怀话语，开始仰望灰白天花板出神，到底何种模样的家伙，一面朝圣满口正义救赎，一面向魔浑然邪恶堕落。
憎恶在他的胸膛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