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欢马叫
对戴囡囡来说，这是离奇的一天。
前面的过程已经不想细说，如今的处境就是她抱着助理，助理抱着行李，经纪人举着两碗鲜榨米粉高过头顶。
在她们身边有一只垂涎欲滴的山羊，正努力伸长脖子想要够着碗。
鲜活的一只羊，有胡子有长角，散发着牲畜的腥臭和春草的清香，试图和大明星抢饭吃。
戴囡囡的脾气处于爆炸边缘，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可以冲谁发火。
这辆车上每一个人都比她嗓门大，根本没人能听见她说话。
这里的方言似乎每一个字的韵母都是元音，说话声特别响亮，车厢内充满了“啊啊呃呃”。
粗听像吵架，细看脸上都带笑。
司机跟她们说行李舱没有位置，让她们把行李箱带上车，卡在座位前。
她们乖乖照做，可是一转头，客车开到批发市场一箱又一箱地往行李舱搬货。
戴囡囡气得去找司机理论：“这是载人的客车，怎么可以拉货！接私活是吧！”
戴囡囡不辞辛苦地从人群、羊群、板凳群中挤下车，对着司机劈头盖脸一顿骂。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缓缓解释一句：“这是帮我外婆带的，她在校门口开小卖部。我没赚钱。”
戴囡囡这点儿怒气冲冲听在他耳朵里仍然称得上是娇俏的说话声，他一点儿也不介意。
司机够孝顺又够友善，戴囡囡像是拉满弓弦后找不到箭靶，愣着了。
“上货还有一会儿呢，你们下来吃呗！”司机把一切看在眼里，利落地从角落找出来两把折叠凳，架在马路边。
“又不赶时间了？刚才为什么催我们上车！”戴囡囡质问。
“我们车站小，到点就得开出来，不然后面的车进不来。”司机解释，不卑不亢不生气。
“那我们等下一趟车不就好了！”戴囡囡更生气，“你又不缺乘客！”
“上山的车一天就一趟，后面的车去后面的地方。”
戴囡囡恼火地转头不理他！这种恼火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自从来到这里吵架就没赢过，别人永远能掏出一个新“常识”把她弄得无话可说。
经纪人从窗口依次把碗递出来，这下子换戴囡囡滑稽地两手举着米粉。
独自留在车上的助理把行李箱立在空位上，将山羊隔绝开。
戴囡囡的矫情是弹性的，她不吃单粒小于26克的荔枝，但可以蹲在地上吃快餐。
受剧组生活熏陶，这在她眼里很平常。
一切搞定回到车上时，助理正在抽抽嗒嗒地哭，一个人缩在角落老可怜。
戴囡囡和经纪人互望一眼，脑子里同步闪过许多可怕的猜想，类似印度公交什么的……
俩人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助理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没事，我就是自己突然想多了，以后怎么办啊！动物都这么‘高贵’，可能就没有肉吃，臭你一身又没有水洗澡。”
戴囡囡哭笑不得，吐槽：“你才需要一个助理吧！”
前排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珠子乌溜溜，鼻涕挂到上巴q弹爽滑。小孩子对哭声特别敏感又容易共情，递过来一颗果子想要安慰小助理。
他的指甲是黑的，手是湿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臭鼻涕，助理无法冲破心理障碍坦然接受这份善意。
小孩子的奶奶笑眯眯地把他拉回去，响亮地解释着：“姐姐嫌你脏！”
仨人顿时觉得尴尬地无地自容，经纪人立刻武装起来准备好面对狂风暴雨般的声讨。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些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只是笑眯眯地看戏，大部分人仍旧忙着自己的社交。
“我们不是，我们没见过这个！”戴囡囡把头伸到前排，奶声奶气地问，“这是什么呀？你帮姐姐介绍一下！”
小孩子只会说方言，简单说了一句什么，便把身体扭进奶奶怀里。
“看到漂亮姐姐害羞呢！”奶奶揶揄小孙子。
奶奶的普通话不标准，戴囡囡和经纪人推敲好久，以及在同车乘客中翻中的帮助下才把意思搞明白。
客车装货完毕，又在县城绕了足有半个小时，这里稍个货，那里带个人。
每一次都觉得车厢已经爆满，然而下一次上客总能神奇地腾出位置。过道中摆满小板凳，坐着人、站着羊、挤着行李。
戴囡囡这边已经够挤了，但是过道上的乘客更惨，经纪人便示意对方把一编织袋农作物塞进往自己座位下的空隙。
对方得到帮助，便客气地攀谈几句，问：“你们是去山上那个电视台吧！”
“对，有个节目在这里拍摄，会打扰大家一段时间。”经纪人扯着嗓子交流。
乘客说话声、汽车颠簸声、油箱发动声交织着，她需要很努力才能在这些丰富的声音中突围而出。
“我们家也去，报名选上了，一天500块。”乘客伸出手掌比划着数字，强调，“电视台有钱！你们这么远过来，来几天啊，一天多少钱？”
经纪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着，假装没听清。
“挺好，挺好！”乘客自己收尾，结束这段寒暄。
客车围绕着一处山谷盘旋而上，刚刚还在窗外的树木转眼到了脚下。谷底的树木纤细修长，都在铆足劲儿出人头地沐浴阳光，急得呀，一棵棵外形跟金针菇似的。
“放牛的小孩！”助理兴奋地指着山脚下树林间的一景。
树木纤细稀疏，她们可以透过其间隙清晰地一眼看到林深处。
“有羊就有牛啊！”经纪人觉得她大惊小怪。
“嘿，我没见过嘛！”助理新奇地描述着，“对我来说就像古代生活一样，感觉自己穿越了。”
客车终于绕出这片山谷，又往群山中穿梭而去。
“还没到啊！”助理哀叹。
这种短途客车乘坐体验真的是太糟糕，一刻也不想多呆。
此刻向窗外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对面的、前面的、更远处的高山上环绕着人类修建的山路。
“我们要开到那里去吗？还是更前面！”
“没看到村子，肯定还没到。”经纪人有理有据。
“好远呐！”助理趴在窗框上感叹，“我以前不懂，怎么红军转移到山里就拿他没办法，那么大一支军队还不好找吗？现在看来真的是，一群恐龙进去都能藏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