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适逢其会
故障原因找到了！
在同事描述的事发地点不远处，几片废弃的农用塑料薄膜裹着小鸟尸体，缠上高压电线。
高杏长舒一口气，有一种皇天不负有心人之感。
她的事业也许就从这一片塑料薄膜开始回到正轨。
维修师傅从摩托车上卸下装备，准备清除高压电线上的“杂物”。
沉甸甸几个大箱搬动着，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是个大工程。
网络消息在流传过程中容易走样，不多会儿传闻就变成这里有卫星发射直播。
直播间瞬间涌入一大批本身对《春山如笑》不感兴趣的观众，在线观看人数又攀新高。
观众又不是没看过直播，本着对我国航天事业发展速度的信任，所以一开始并不觉得这个消息有多么荒唐。
当事人高杏却是在心内大呼荒唐。以她贫瘠的航天知识也知道卫星发射是需要在发射塔才能完成的大动作，需要几百吨水降温，绝无可能田埂间“咻啪”一下轻松完成。
师傅卖弄似的慢吞吞铺开装备，撑开一个三脚架，安上一个小小的摄影机大小的机器，然后启动供电设备，端起一个平板电脑样式的操作终端……
“全部都在这里？”高杏问。
“嗯。”
“这些能发射卫星？”
“哈哈哈哈骗到你了吧！”师傅似乎很骄傲，觉得自己很幽默。
高杏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然后她很快作出选择——和观众站在统一阵线大骂维修师傅。
“你真的很像聚会的时候非要喊大家看你表演烂魔术的那种……哔哔哔！”
“生气啦？”师傅被骂得手足无措。
他呆立于画面中央，可怜兮兮地看向镜头后的高杏，约等于可怜兮兮地看着观众。
“不是啊！观众会觉得这是节目组行为，觉得节目组诈骗！”高杏滔滔不绝一通埋怨，“观众会以为是节目组安排你这样说，觉得节目组炒作吸引眼球，很低级！我们节目还没播出，就已经失去观众！”
师傅被高杏一通吼，傻傻站着。他长得不难看，又这样可怜兮兮，很能拉同情票，弹幕已经开始教育编导不可以随意凶素人嘉宾。
师傅的同事不慌不忙继续开展工作，连接电源，转动镜头调焦对准塑料薄膜悬挂的方位。
“这个叫激光炮，也很厉害，大家看一看不亏。虽然不能发射卫星，但是可以击落卫星。”同事招招手，让高杏给点儿镜头，“当然，我们这个设备输出功率没有那么高。”
维修师傅很淡定，不知是信心十足觉得接下来的操作有看头，还是因为没有直面观众的质疑，所以没感到压力。
无论如何，师傅们的有条不紊和洒脱让高杏的紧张感缓解不少。
“这次是真的哦？你骗我没关系，但不能骗观众，观众很厉害的！”高杏观察到弹幕上的情况没有太糟糕，心情变得开朗一些，又能说一些玩笑话。
被高杏凶过一顿的师傅想要挽回一下，热心地凑过来指导着：“你镜头不用对准激光炮，这边发射的时候其实看不到什么。等一下那边高压线上的杂物被烧蚀脱落，变化比较大，拍那边效果好。”
“变化很快吗？我怕我跟不上！”高杏假装紧张地把拍摄工作交给维修师傅，“你来拍吧！”
事实上是总导演正在请求通话，高杏远远地走开确认不会被直播设备收声才接通电话。
“导演你好，我是高杏！”这句开场白简直刻入dna，比便利店的“欢迎光临”说得还要浑然一体。
“是不是马上可以恢复供电？”总导演问。
高杏很想给这些大佬报班沟通课，提问的时候能不能直奔主题！总导演显然在问一句废话。
于是，高杏也回一句废话：“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可以马上恢复供电。”
“你去跟一下戴囡囡，以为今天拍不了，我们就没催她。”导演说。
这可真是信任她！高杏倒吸一口冷气，戴囡囡——真人秀编导克星！大家只是出来工作，并不想伺候小公主，多漂亮的小公主都不行。
“节目组和她最后一次沟通的时候，她在山下鲜榨米粉店。”导演补充信息。
好家伙，还是个失联的小公主。
高杏特别勇，直接把直播设备和直播间交托维修师傅。
“我们直播？”师傅很惊讶。
“不要当直播啦！”高杏哄着，“观众特别喜欢你们，对这些先进的激光炮特别好奇，肯定有很多问题，你们就当是跟大家聊聊天，科普一下基层工作。要是跟你们工作冲突了就下播好嘞，我们没有任务的，很自由。下播的时候记得帮我们正片引流哦，你们这边直播间人气这么高！”
高杏说话看似逻辑混乱，却是准确地把这个直播间变成维修师傅的主场。师傅被哄得一愣一愣，好像他们不是替高杏做事，而是在进行自己的事业……
戴囡囡出名的难搞，她拍摄最紧的时候都能不请假玩消失，何况今天是节目组默认她可以消失。这得往哪儿找，找到又如何能请得回来？
导演这是看高杏能用，就把她当神兽用！然而高杏不排斥，正中下怀！她需要一段优秀的工作表现证明自己的价值。
高杏继续上路，骑着摩托车“突突突”往山脚下赶去。经过中午头的日晒，山路不再泥泞，甚至在摩托飞驰而过时扬起一片尘土。
另一边，供电恢复后的拍摄现场顿时紧张起来。各职能部门开始检验设备、清点人员，一切整装待发。
汪璇在这个节目里自认是咖位很小的嘉宾，她跟谁都不熟，性格又有点儿怯生生，找不到跟自己联络的工作人员便感觉手足无措。
现场忙乱，她也跟着紧张，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场。
实在等得心慌，她终于鼓起勇气找人搭讪：“场务阿姨……”
她还没说出一句整话，就看见“场务阿姨”刀子一样的眼神狠狠瞪过来：“别站这儿，走开走开！”
这句话用词平常，语气却跟骂人差不多。
汪璇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她是观察好半天“场务阿姨”热情地指挥大家忙这忙那，觉得她是个能干又和善的工作人员才找她搭话……
直到后来节目开始录制，她才知道这位“场务阿姨”叫何芳，是节目嘉宾之一，而且是著名影星，江湖传闻中的“不老女神”。
她管不老女神叫“场务阿姨”！
知道真相后的汪璇觉得受这个白眼一点都不冤，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情，像个受委屈的小女孩泫然欲泣地呆站着。
现场两百家媒体怎么可能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立马生产一篇《大牌明星欺负素人嘉宾》的十万转爆款文章。
然而，在混乱的现场这只能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爆炸的新闻是白筱林掉进粪坑。
顶级明星、千万级流量掉进人类储存排泄物的粪坑！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件事的真实性，包括节目组。节目组还没讨论清楚怎么打探和帮忙掩盖，媒体快人一步，直奔学生公厕想用手机自带的度量器检测沟槽的宽度和深度。
这设施真的能掉进去一个成年人吗？
这时候学生朴素的正义感被唤醒，粗蛮地把媒体轰出去，堵着厕所门口不让进。
“我们去上厕所。”媒体不能蛮力推学生，便开始哄小孩。
“你上厕所带什么手机哦！你上厕所还拍照，你想拍同学们上厕所！”学生义正严辞。
小学生是最执拗的群体，只要他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便可以一往无前。
“那我不带手机，我进去看看！”媒体作出让步。
“骗小孩吧你！”学生哄笑着手指媒体，自认聪明地指出，“你们狗仔什么都能拍，眼镜能拍，那个笔，还有那个口袋里放摄像头，都能拍！”
媒体被一阵奚落，仍不愿意放过这个大新闻，继续和学生掰扯：“你们不能一直拦着不让我们上厕所吧！”
学生把头一扭：“你去校长家上厕所吧！”
其他人立刻跟着起哄：“校长家！校长家！门口小卖部上厕所吧！”
覃浩森做事更绝，找来大扫除用的水管，接通后对着媒体猛冲。
“厕所很脏的，我们打扫干净你们再用呗！”
媒体慌乱地躲避水柱，学生则迎着水花笑得欢腾。
这些学生有一点羡慕白筱林，又有一点看不起白筱林。小孩子嘛总觉得自己未来一片光明，终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大有作为的人才。不过，当白筱林在他们的地盘“落难”时，那些羡慕和鄙夷的情绪统统被放在一边，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出来保护他。
有人拉水管，有人拿脸盆，三两下把公厕内曾有人滑倒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而且，像是有什么君子协定的默契，这件事他们绝对不会往外说。
他们享受行使正义的荣耀感，更享受自己状似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