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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人事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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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跟局里请示一下,咱们别再跟学生‘打成一片啦!’——说话唠嗑要注意,睡觉脱衣要小心,就连睡梦也要提心吊胆。万一说了不雅的梦话,走了嘴——学生见笑,无端地被‘污染’;教师丢了尊严、失去尊重,这可是因小失大呀!我家的孩子才十岁,早就自居一室了。虽然学校不是个人家,可还是分开住好,学生老师都方便。再者说,这种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日子久了,教师会变的抑郁寡欢那!会弄出忧郁症!”张兵说完嘿嘿一笑,“我说的对不对?”

    “对!我也深有同感。”白天生说。

    “校长,再提一个要求——要台电视。大家背井离乡、抛家舍业,也少些寂寞。”张兵继续说。

    白天生去了教育局。

    劳处长先是让座,接着面带笑容地感谢道:“你们辛苦啦!同志们抛家舍业筚路蓝缕吃住在乡间野舍,陈局长时常问及你们都有什么困难,你来得正好,说一下。我去叫陈局长”

    劳处长说完去了局长室。

    大约十分钟,劳处长一个人回来了,他说:“陈局长有事脱不开身,啥事你就当我说吧!解决不了我再向局长汇报。”

    当听说“老师们要单独宿舍,和同学们睡在一张铺上不方便时”劳处长的脸顿时黯然。猝尔,意味深长地说:“和同学住在一起,不挺好吗?能实时掌握夜间情况,保障学生夜间安全。”

    白天生把和学生住在一起不方便的理由详细的、入情入理的说了一遍。并且说,如果怕学生夜间不安全,教师可以轮流值班。

    劳处长沉吟片刻,“局里困难,跟同志们讲清楚,大家再克服一下!”

    白天生一听这话,奔儿都没打,立马道:“劳处长,这要求高吗?难吗?——房子是现成的——空着两三间呢。只需要买七张床、七张草垫子。能用多少钱?别说这么大个教育局,即使放到个人家也不算啥。难吗?”

    劳处长顿时脸色煞白,气也粗了:“白校长你说的对!没错!搁我家也不算啥。可局里跟个人家不一样。局里这么困难,局长还每人一台车,光油钱就不是个小数。难道让局长不坐车,给你们买床买电视?”

    白天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面有惭色地辞别了劳处长。

    回到基地,惭愧地向大家表达了歉意,传达了“再克服一下”的旨意。

    张兵讥讽道:“白校长,你知识有余,人情不足。”

    “怎讲?”

    “咱们来基地有三个月了吧!你和劳处长吃过几次饭?你也当校长十来年了吧,和局长、处长总算认识吧,说话不陌生吧,可关系又如何呢?”

    “我当十来年校长,没和局长、处长吃过一次饭,没给局长、处长送过一次礼!除了工作上的事没办过一次事——假公济私没有,公私合营也没有。两袖清风一尘不染”白天生自鸣得意侃侃而谈。

    张兵不屑一顾,嘿嘿一笑,“我早就看出你是这样的人,一根脖腔筋死眉卡尺眼一个。挑不出毛病,找不到混合;老师是个好老师,当干部不是好干部!”

    白天生不高兴,可又说不出。只能暗自恨自己不会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然而面由心生、溢于言表

    “校长,别不高兴!”

    “我没不高兴。你说的是事实。”

    “高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我都看出来了。”张兵发出了挑衅。

    “张哥学会察言观色了,这是属于心理学的知识吧?”小魏说。

    “我没上过大学,连初中都没毕业,不懂什么心理学心外学,我就知道人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处长了就更能看出他的的心思心情。看出来归看出来,说出来和不说出来——该不该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比如,陈局长说‘你们都是学校的骨干’。你以为你真的是学校的骨干吗?反正我不是,我断定你们也不是。谁骨干上这里来?好孩子谁往庙上舍!”

    “张哥,你也不愿意来呀!你的话里带着情绪。”小魏说,“我也学会了心理学。”

    “谁也别说谁愿意来谁不愿意来,组织上派你了,又说你是‘骨干’、你去了艰苦的地方、你辛苦了、局里感谢你你自己就真的飘飘然了,好像自己真的是被委以重任,去完成一项伟大的任务。冲动也好、心甘情愿也好,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反正就来了。人这玩意就是这么回事,架不住三句好话。要不咋说话是打开心灵的钥匙呢!人家领导就是会说话,我来时领导是跟我这样谈的,‘张兵,你管理食堂有丰富经验,这些年把食堂管理的头头是道,既没出现食品安全问题,又让教师满意。局里再三考虑,决定让你去基地管理伙食。这是局里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多年辛勤工作的肯定。你要配合白校长做好工作,把咱们区的实践教育搞好。’当时我听了心里就热乎乎的,感觉这是对我的信任、抬举。是委以重任。直到现在,每每提起,还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好儿女志在四方的感觉油然而生。”

    “张哥,听了你的讲述我的心都激动了,当时,就是给我一支枪,让我上前线冲锋陷阵,我都义无反顾在所不辞。要不咋说阎王好贱小鬼难搪,局里领导和学校校长水平就是不一样,不是一个档次。我们校长找我是这样谈的,‘小魏呀!你是教音乐的,你的课给乐畅吧。你被派到基地工作。明天到局里报到,具体做什么工作,到局里就知道了。我说,那咋不派乐畅去?他也是教音乐的,也是男老师。校长说,乐畅家有五岁男孩,老婆在商店上班,家脱离不开。你利手利脚,正合适。我举目一看,不是教主科的,就是家有小孩的,有两个未婚的,还是女的。我是唯一的‘正合适’人选。”

    “余红伟,你是怎么来的?”张兵问。

    余红伟俨然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校长那天来的很晚,把我叫到校长室,语重心长地说,‘小余呀!这回英雄可有用武之地了,咱们区成立个实践基地,那里需要一名烹饪教师,我推荐了你。你到基地可以大显身手,把你的烹饪技术展现出来,可以大有作为。’我是乐此不疲欣然赴任。”

    看看到了中秋,浑浊一夏的河水澄清见底,深处的水底天显得高深莫测,深邃吓人,仿佛深渊万丈。蓝天、白云;秋草、庄稼;山林树木半黄半绿,一切都迈向晚秋的成熟。

    “校长,八月节到了,咱到劳处长家串个门吧!”张兵提出了请示。

    “你咋净事呢!就不能消停消停,把心思用在工作上?”白天生不耐烦地说。

    这突如其来的回答,简直就是当头泼来的一桶冷水。张兵沉默了半天,不满地嘀咕说:“这也是工作——人事背后有人情。你连一个宿舍、电视机都要不来;一个中学校长被流放到这穷乡僻壤,没有一点人情味——简称没人味!”

    这嘲讽且带有攻击性的语言确实令白天生心头一震——震醒了他心中沉睡多年的自以为是,也使他保持多年的”不和领导吃饭、不给领导‘送礼’的绝对青白蒙上了“模模糊糊的阴影,以此为荣的自豪感荡然无存。

    “张兵,咱俩虽然素不相识从未谋面,有幸在基地相识相知共事。既然我们要在一起共事就要以诚相待,有话直说不用暗点,更不要冷嘲热讽。”白天生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张兵清冷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假笑,“校长,我就直说了吧,你以为你不请客不吃饭不送礼是清白、是正派、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在我看来,那叫没人情——说得再俗气点那叫没人味。你当了十来年校长,我也当了十来年教育局食堂管理员。说句不自量力的话,你见到的就是学校老师学生,偶尔接触一下上级领导;我见到的是局里的大小领导。不瞒你说,陈局长、李局长、王局长;劳处长、从处长以及大大小小的科员都相当熟——天天吃饭天天见能不熟吗?人熟为宝——办事就容易。人生一世,谁求不着谁?不能灶坑打井房顶扒门。那样就把日子过成死门子了。公事私事一个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你那种不请客不送礼的工作作风,求的不是把工作做好,求的是‘明哲保身’,也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比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强一点。咱们基地也建二三年了,逢年过节啥时你像样地把局领导请来招待一顿?啥时你到领导家串个门?当然,这都是后台的事,摆不到台面一上来。没人会当你讲这些,也就是我嘴大舌长啥都嘞嘞。我可是真心的,再说说你,从一个名正言顺的正牌中学,调到这偏僻的基地校。当然,可以说工作需要。表面上看是平级,你也说不出啥,可仔细品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谁喜欢你这样死眉卡尺眼不会来事的下属?请吃顿饭、年节送点礼算是行贿?谁没个亲戚朋友?上谁家串门不供顿饭?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中国人自古以来就讲究礼尚往来。当然,人们对这两句话的理解存在不同。但是,你自己要细细品味谨慎处理。对于那些贪得无厌的领导要敬而远之,保持距离。不能求他欢心讨他满意。万事都讲究个‘度’,在人情关系上这个‘度’还是比较好把握的。不能让‘礼’变了味”

    张兵信口开河夸夸其谈,耐人寻味。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劳动是个公平正义之人,咱们去拿点啥比较合适?别让他拒之门外弄的尴尬多不好意思,所以要慎之又慎。”

    两个人还是达成了共识。

    张兵胸有成竹,“校长,你就放心。自古官不打送礼的,何况咱们只送礼不办事。”

    两个人敲开了劳动家的门,劳动热情地把两人让进屋

    “坐!”劳动一边让座一边给两人倒茶水。

    “来到节了,您为了我们基地没少操劳,这是我们基地的一点意思!”白天生直截了当开门见山。话也说的硬邦邦的。

    劳动一脸严肃,“白校长,怎么你也搞起低级趣味来了?赶快拿回去,给老师们分分。他们才是应得之人。”

    白天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他眼望张兵,意思在说:咋样?碰钉子了吧!这个场可怎么圆。

    只见张兵面色冷落,诚然道:“劳处长,咋地?是嫌少还是嫌小弟不懂规矩?”

    “哪里哪里!这扯哪儿去了。老弟,你跟我相识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你大哥是那样的人吗?你们抛家舍业,耿耿于乡下——蚊虻叮咬,顶风冒雨奔走于村屯农户之间,大哥出身乡下,深知其中辛苦。百忙之中又来看望大哥,让大哥情何以堪?实在过意不去。没成想老弟还想歪了。”

    “大哥,不是我想歪了,你看我们都这个年龄了,别无所求。你既是领导又是大哥,我们看望您是感情所致,别无他意。然而,你却想入非非,曲解了我们的心意!”

    “既然是小弟的心意,大哥也不敢违背,大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本山小品说的好,‘你大哥还是你大哥!’现在,我说,你老弟永远是你老弟!”张兵先是自我感动,紧接着热情道:“要不,咱搓一顿呀?”

    “不啦!不啦!以后再说。”

    两人谈笑风生,似乎相见恨晚,感情也迅速升温。把白天生冷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很不自在。劳动啊!我可是你舅表叔呀,难道亲戚不如朋友?我这个校长不如张兵?

    也许是表叔侄连心,也许是心有灵犀,劳动终于指向天生:“前些日子,白校长来了,说是你们还和学生住大铺,现在局里确实没钱。大家就得再克服克服——”

    白天生趁机说:“劳动,不是老师高口味,而是和学生住在一个铺上,实在不成体统啊!教师有失尊严不说,会对学生产生不良影响啊!”

    张兵立马抢道:“大哥,局里困难我也知道。在局里混这么多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可是和学生住在一个铺上我们能克服,那也不是事呀!我看这样行不?屋子是现成的,也就买七张床、七张草垫子,用不多少钱,我们自己解决。至于电视就等以后再说吧!”

    “那好吧!就难为你们了。”

    老师们住进了新宿舍,张兵说,“我靠南窗。”武惊天说,“我靠西墙。”

    大家各寻其位。最后剩下余红伟落在了门旁。他张口说:“张哥,咱俩换地方啊?我不愿守门旁。”

    “你守门正好,好起夜,晚上上厕所方便,又不扰动别人睡觉。”张兵说。

    大家忙了半天,张兵突然问:“校长呢?”

    “在办公室呢!看样子是写文章。”魏智说。

    “校长人是好人一个,工作更是勤恳认真,就是为人处世上还不十分得体。”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各有短长,哪有十全十美的。”

    “不过当领导处世为人很重要。”张兵说。

    次日,同学们起的都很早,不到七点钟就吃完早饭,浩浩荡荡地向十三家子进发。途中,白天生突然问:“你们哪位老师是教语文的?”好事的同学一下子叫来三位,一位是名正言顺的初中语文教师——曾经获得语文教学一等奖;其他两位是和语文密切相关的政治和历史老师。

    “我向你们请教一个词,当然也是一个哲学问题。——什么叫‘事情’”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半天,还是语文老师开了口

    “事情就是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的活动。”

    政治老师也受到了启发,“事情就是有意义的活动。”

    历史老师也不甘落后,“事情就是做出来的事。”

    白天生一本正经地说,“我是一名数学老师,教了十年数学,当了十年校长。不过对语文情有独钟,有自己的理解和应用。我觉得,‘事情’首先是人类的具体活动。只有人才有事情,动物也有活动,但不可能有‘事情’。我的理解重点不在这儿,而在下面

    ‘事情’由‘事’和“情”两个子组成。‘事’说的是活动的过程——做什么了,怎么做的。具有开头、经过和结尾。是骨架,可见的、表象的。由于做‘事的是人,人是有感情的。人的感情状态浸透在‘事’的全部过程之中。所以,‘事’与‘情’是‘事情’这一整体的两个方面——正面和背面或阳面和阴面。没有无‘事’的‘情’,也没有没有情的‘事’。‘事’与‘情’谁也离不开谁,于是‘事情’成了永恒,我们人从出生到死亡一直在做‘事情’。”白天生整理一下情绪补充道:“我这绝非咬文嚼字,也不是死抠概念。而是要还事情的本来面目,加强我们对处世为人的深刻认识。我们的老祖宗对这方面有很多教诲,这些‘教诲凝聚成经典词语。比如‘事在人为’、‘事与愿违’、‘因人成事’、‘察言观色’’我们做事情一定要倾注自己的真实感情,又要考虑和关注参与方的心理感受,这样才能使‘事情’朝着做事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但是,有时做事方的行为,使‘事’与‘情’不统一,所以发生事与愿违的情形。这就是正确理解‘事情’一词在应用层面的意义。”

    老师们欲言又止,似有所悟,又难苟同;学生们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欣喜惊讶,“原来‘事情’一词还有这么多说道?语文真有嚼头。”

    这边的同学还在窃窃私语,那边的同学又有了新发现。

    “看那!老牛戴‘耳钉’!跟卢秀丽她姐戴的一模一样。”吴宇大声喊。

    “跟你姐戴的才一样呢!”卢秀丽反驳说。

    “女孩子戴耳钉,老牛怎么能戴耳钉呢?吴宇的话不是骂人就是闭门造车。”

    “他是望牛生义看图识字。”

    “你们说我说的不对,那你们说那是啥?”吴宇不服气略带委屈地说。

    “有了。咱们问问路边坐着的那个放牛人不就知道了吗?”

    郝学和秦文跑向放牛人。

    “老牛戴的是耳钉吗?”

    “是。”放牛的年轻人笑嘻嘻答道。

    “那个小牛咋没戴?”

    “它还小,你看小女孩还有未成年的女学生,不是都没戴耳钉吗?”放牛人解释道。

    “那个大牛咋没戴呢?它可成年了吧?”秦文怀疑地问。

    “它是公牛,你没看长着大犄角吗!男孩子有戴耳钉的吗?”放牛青年斩钉截铁地回答。

    “是呀。你没看那些母牛都没张计较吗?”郝学表示认同。

    吴宇得到了支持,底气越来越足,“我就说么,你们就是不信。前些年我去农村姥姥家就看见过毛驴车带着铜串铃。还给毛驴带朵大红花。那就是个装饰。就像苗燕家的狗穿‘红衣绿鞋一样!”同学们深信不疑。

    可秦文脑子里还是画魂儿,他虽然生在城里,可姥姥家在乡下。差不多每年暑假都要去姥姥家,耳闻目睹不少农村事,马带串铃是赶车人显示气魄;马尾巴带红布条是马被骟的标志。从来没看见过牛戴耳钉。那个小黄牌究竟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这个疑问一直在秦文的脑子里盘旋。

    注:奔儿:东北话,说话时,由于脑子跟不上而停顿。也常说“打奔儿”。

    一根脖腔筋:东北话,已经认定不易改变。也说“一条道儿跑到黑”。

    死眉卡尺眼:东北话,没有眼力见,不灵通;看不出眉眼高低,不受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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