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静止
傍晚的时候,陈医生,就是替洛承作出诊断的那位医生又来了,询问洛承现在的感觉如何。
其实还好,手部已经可以活动了,只是有些不顺畅,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
洛承如实地说。
医生却很诧异似的,追问着:“不感觉到痛吗?”
“不痛。”
于是洛承当着他的面,活动了一下关节。
医生斟酌了一下,还是很负责地叫他明天早起再去拍个片子。
洛承大概猜到了一些——是自己恢复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像话了吧。
用常识来看的话,像手臂断掉这种事情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到“勉强可以活动”的地步,而现实是,早上医生才笃定地告诉他,这只手已经彻彻底底地断裂了,甚至还有废掉的风险。
在医生走后,他稍抬起那只手,端详个不停。
也就是说,斗篷确实是有用的。
真是不可思议。
披上这件斗篷到底是好是坏,也不敢那么肯定了。
因为他还是对“披上之后不再算传统的活人”那句话感到很在意。
陈七襄下午说是有事情要处理,在嘱咐洛承几句后就出去了。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再怎么说……果然还是感到很奇怪,明明连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敢肯定。
洛承百无聊赖地打开病房中的电视。
本来是想看些娱乐节目的,但最后还是切到了当地新闻台。
【以下是新闻快讯:军工产能实现大跨越,预计明年三月底,最后一批次伪装战术设备将正式交付使用。地方航天科技集团自主研发的空基战略武器正式竣工,现正拟订发射计划。国际紧张局势再升级,纳塞冲突范围扩大,或波及更多国家或地区……】
并没有提到早上的事情,或许是觉得这样的鸡毛蒜皮在动荡的局势里算不了什么,没有报道的必要吧。
不过,今天那个杀人犯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新闻快讯播报完了,洛承也没有听到有谁遇害的消息。
松了一口气。
推门的声音。
是陈七襄回来了吗?
周正回过头去看。
看到的是陌生的可疑家伙。
戴着斗笠,虽然把上半张脸牢牢地遮住,但仍看得出表情非常冷漠。
这是……谁在医院里玩角色扮演吗?
洛承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就释然,那个人此时的姿态有些狼狈,可能也是哪里受了伤。
“你可能走错病房了,这里的病床是满的。”
洛承有些尴尬地笑着开口。
回应他的,则是那人从怀里掏出的一把手枪,隔着很远直直地指向了洛承的脑袋。
然后很利索地开枪了。
能看得清,旋转着的子弹和它的轨迹,以及子弹尾部伴随着的扭曲气流。
能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
但是,身体动不了,不对,只是相对于那颗子弹来说速度还不够迅速。
这样子躲不过去。
但是,为什么?
洛承惊恐地看见那颗子弹距离自己的额头越来越近。
拼了命地想要逃离,拼命到甚至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了,才终于在子弹真正触碰到额头前把脑袋偏了过去。
“咻”,一声。
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太慢了。”
这是对面给出的结论,继而连续三枪,把留给洛承脑袋可供辗转的空间全部封死了。
这个人到底是?
幕后黑手吗?
就算此刻得出正确的结论也。
有什么办法可以求救吗?或者,哪怕,只是把凶手的信息留下来也可以。
不行,没有办法。
什么都结束了。
洛承很绝望地看着三枚子弹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过来,然而自己却连躲开的能力也没有。
……或许这样也好?
说到底只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罢了。
只要死去的话就好了,闭上眼睛,然后什么事情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就算世界末日了,那也轮不到自己来担心。
不用操心,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就是你的思量吗?”
有些失望的少女声音。与幻觉中出现的如出一辙。
谁在说话。
“可是你还不想死,不愿意去死,对吧?”
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那和现在的你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就这么死去,对我,对陈七襄来说都好,既然幕后黑手有非达成不可的目的,那他就一定会有行动。
从和陈七襄对话的一开始我就明白,自己只是保险,是凶手所有行为得逞后的反制措施。
那么,“保护”其实不是最优解吧?它会把陈七襄绑死在我身上。
“那只是你在明知道死亡已经躲不过时的自我安慰而已,我想听到的是你更诚实的答案。”
……
我不想死。
我不愿意去死,我很怕那三颗子弹没入自己的脑袋里,我怕到快要发疯了!
想要活下去的本能才不会因为这样的自欺欺人而消弭。
“我听到了。”
少女的声音这么说。
然后,洛承目光中的一切,更确切地说是还处于时间长河里被裹挟着前进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更加缓慢,甚至趋于静止。
“那么,活下去吧。”
洛承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这个变故而缓慢下来,反而更加灵活了,当然只是相对于快要静止下来的景色与空气来讲。
他仰过身子,看着子弹先后缓慢地从眼前飞过去。
当然也看到了斗笠下那双沧桑的眼睛。
动了,那个人的目光还追随着自己。
他还能掌握到这种情况下洛承的动向。
是个怪物吗?
必须要逃跑才行。
想想办法。
破碎的玻璃窗户,被那个人堵死的门口。
活下去。
洛承维持着缓慢的速度,尽可能让身边的一切保持着相对静止。
然后,翻身,连滚带爬地奔向窗户。
好艰难,一切需要用力的时间刻度都被拉长了,所以身体发力的感觉也是漫长煎熬的。好累。
有几个瞬间,甚至觉得因为发力不均匀就要摔倒了。
回过头,那个人的眼睛变得猩红,速度还是缓慢,但对于洛承来说甚至算得上迅捷了。
他正一点一点缩近与洛承的距离,维持着正在冲刺的姿态,被一只胳膊撩开的外套下是黑色的破烂斗篷跟已经握住剑柄的手。
但是,洛承的手指头已经扒上窗户了。
楼下,是接近十层楼的高度。
就像是一场赌博一样。
洛承必须要跳下去了!
只要在这种时间被无限拉长的空间里,抓住下面那层的屋檐。
终于,他从破碎的窗户中浮出来了,然后往地面漂浮下去。
在洛承的视角里他就像正在飞翔一样。
碎玻璃划破皮肤的刺痛感,从被玻璃划破的伤口上缓慢溢出,并以飞翔的姿态拉出一条红线的血液,还有被洛承带出窗台的碎玻璃,此时在空中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卷。
与此时已被染上半边橙色的深蓝天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