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绝望的母亲
这是刘小小熟悉的日常。她收拾着碗筷,准备一会也出去碰碰运气,却被妈妈叫住了。
刘妈妈的神色有些担忧,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开口:“小小啊,你这次回来,准备在家里呆多久?”
想要回避的问题还是来了。小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想着怎么对妈妈开口。
刘妈妈其实很聪明,她看着女儿欲言又止的神色,脸上浅淡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像是鼓足勇气,问道:“你……是不是不走了?”
妈妈猜到了真相,反而让刘小小松了口气。
她抬头看着妈妈:“对不起,妈妈,外面……太苦了,我……”
刘妈妈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你从小就是要强的孩子,要不是……你也不会回来。没事,回来了,也好!”
如果不是过度惨白的脸色,小小会以为妈妈真的没事。
她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母亲眼里的绝望。
刘小小就这样在家里住了下来。
家里的气氛,也一天天沉闷起来。而她,也从衣锦还乡的英雄,变成了没有出息的逃兵。
刘小小当作没看见,每天早上出去兜兜转转,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弄到一点物资。
但是,她看起来太正常了,来参观的改良人们对她没什么兴趣。
而亚人们,对她也很是排斥。
长时间的脱离文明,让亚人们身上的兽类本能缓慢觉醒,他们的嗅觉非常敏锐,在刘小小身上,他们闻到了改良人的气味。
刘小小感到了一种刻骨的孤独。她被改良人鄙视,又被亚人排斥,她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更令她隐隐不安的是,她感到了亚人们对她的敌意。确切的说,是对她身上的改良人气味的敌意。
这令她不解,也不安。
在刘小小童年的记忆里,亚人们对改良人,有羡慕,有畏惧,有戒备,甚至有点感激,但是,没有敌意。
戒备和敌意是不同的。
戒备是一种生物本能,是对陌生事物的防备,带着好奇和敬畏,没有攻击性。
但是敌意,是有攻击性的,夹杂着恐惧和贪婪,像是躲在黑暗处的鬼魅,伺机伤人。
而另一个让刘小小焦虑的问题是,她习惯了营养液的肠胃,没办法适应合成食品了!
她带回来的营养液本就不多,又分了几瓶给弟弟妹妹,这几天她都是合成食品和营养液混着吃,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
吃晚饭的时候,弟弟妹妹眼巴巴地等着小小给他们分营养液。这几天都是这样的。
爸爸妈妈坚决不肯吃营养液,小小就给弟弟妹妹一人分一份。
但是今天,小小没有分。她小心地喝掉小半瓶营养液,剩下的又珍重地收了起来。
等了半天的弟弟妹妹眼见姐姐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失望地捧起了眼前的合成食品。
弟弟年纪小,忍了半天终究没有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的脸色不好看,妈妈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弟弟哭了很久,妹妹也无精打采的。小小终究不忍心,把收起来的营养液又拿出来,分给了弟弟妹妹。
可是,妹妹拒绝了,弟弟更是把分到手的营养液狠狠摔到了地上。
爸爸起身出去了,妈妈叹了口气。
弟弟妹妹扒拉完手上的合成食品,也丢下饭碗出去了。
妈妈起身收拾饭桌,刘小小也站起来帮忙,这些天一直是这样。
这次,刘妈妈却挡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
刘小小的手被拦在半空,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默默地放下手,站在桌前。
刘妈妈也不说话,把餐具都送去了回收站——这些可回收餐具都会被二次加工,变成饲料,或者……合成食品。
等妈妈收拾好了一切,刘小小才出声道:“我……吃不惯合成食品,身体吸收不了。我带回来的营养液,也不多了。”
妈妈的语气平淡疏离:“我知道,你见过世面,吃惯了外面的高级货,我们这种合成食品你当然吃不惯。下次,你不要和大家一起吃饭了。可是,”她转过身来,“你为什么要回来?既然不习惯,为什么不留在外面?”
刘小小看着妈妈,她终于把这些天藏在心里的失望说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归来,对于全家来说是个耻辱。当初送她离开时有多高兴,如今就有多耻辱!
自从建立了亚人乐园,改良人政府就不允许亚人们随意出入。
亚人们早已被当成了豢养的动物,他们只能呆在亚人乐园里,被改良人当作参观对象,或者实验材料。
只有那些有改良人后代的亚人,能够得到后代的供养,过着相对舒适的生活。
因此,自由人名额就变成了一个难能可贵的东西。
每一年,改良人都会到亚人乐园来考察,挑选那些有天赋的亚人孩子,带他们离开乐园。
亚人们把这当做改变命运的契机。一旦这些亚人孩子在外面立足,有能力定制一个改良后代,他的亲人们也都会得到供养。
所以,当初小小得到自由人资格时,一家人才会那么高兴。
可是,现在她回来了,一无所有,一事无成。
从这天开始,小小和家人的关系疏远起来。她想要改善,家人却不愿意接近她。
她还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一家人会背着她偷偷出去。
不仅是她们一家,乐园里的大部分亚人,都会在这一天向一个地方聚集,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秘密活动。
但是,亚人们都防备着她,似乎很担心她发现那个秘密。
刘小小没有心情去关心什么秘密了,她的营养液已经吃完了,合成食品让她越发虚弱。
这种营养缺乏引起的虚弱,连医疗机器人也没有办法。
当她虚弱到连下地都困难的时候,家人们把她送到了一个地方。
这里有许多虚弱的亚人,还有些简陋的仪器,刘爸爸把小小交给一个穿着破旧白大褂的男人,从他手里接过几支营养液,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