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冤魂索命 不得往生
话音未落,淳于刺双目紧闭,准备驱动手腕处的爻蛇。
淳于刺原本是不打算折返回来的,无论叔易欢遇不遇险她都是不打算出手相救的。然而即便她内心笃定了主意,但等真做起来却终是无法铁石心肠,无法视而不见。所以她还是忍不住回来一探究竟,谁知她这一看不要紧,竟瞧见百余杀手围剿叔易欢一人,这还了得!
淳于刺即便再怨恨叔易欢,但也绝不允许别人这般践踏他、糟蹋他、伤害他。所以淳于刺骤然而起,眦裂发指,怒火中烧。虽是面众多营中高手,但也丝毫不曾畏惧。她自从得了这神功一山鸣,还从未施展过,眼下便要让众人瞧瞧这爻蛇的厉害。她心中默念口诀心法,驱动爻蛇现身。原本淳于刺以蛇为鞭与众人厮杀便已是万夫莫当,可她却救人心切,径直将这爻蛇唤醒。
只瞧淳于刺的手腕处一道白光飞射而出,紧接着这光便在众人眼前瞬间变成一条参天巨蟒,还未瞧清面目便直冲天际,唯有惨白渗人的巨大鳞片赫然眼前。而此时的淳于刺也似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吞噬,早已分不清是与这巨蟒融为一处,还是坐于巨蟒之上俯视众生。
破庙周遭埋伏的众人也被这诡异之物,惊得目瞪口呆,正在仰头观瞧之际,一张血盆大口,从天而降,径直生吞了数人。而后那巨蟒吐出鲜红的芯子,拦腰一缠便将人卷走,在口中嚼得支离破碎再一吐而出。
骤然之间残肢断臂、心肝脾肺、首级皮肉,肠眼舌耳,伴着鲜红的血雨从天而降,惨烈之态犹如人间炼狱。有几个武功高强之人,还打算愤然而起,与之反抗,手持利刃径直向那巨蟒砍去,谁知这鳞片却似铜墙铁壁一般,丝毫不曾损伤。这几人的攻击仿佛愈发激起这巨蟒的杀戮欲,呲着獠牙,吞吐着疾风骤雨一般的气息,径直朝人扑来。任凭高手如何挣扎反抗,使出浑身解数终是难以逃脱。
这爻蛇虽然身躯巨大,但速度却快得惊人,特别是那条长有十丈的红芯,极速诡异,如锁魂的钩爪一般,将人平地卷起,抛向空中,任其坠落而亡。
淳于刺看着眼前众人节节败退,四散奔逃,本已打算收手,但这恐怖的力量却早已不是她能左右的。无论如何与爻蛇撕扯反抗,终是毫无用处,周身似被禁锢一般,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瞧着爻蛇将眼前众人一一虐杀。这爻蛇似是不赶尽杀绝决不罢休,即便是有人早已逃远,它也仍旧穷追不舍,居高临下抬起尾巴径直将其拍成肉泥。有的更是被衔于口中玩弄,直到被那獠牙嚼成肉碎,方才连血带肉一并吐出。
天空如同落下血雨一般,淋得世间万物皆是鲜红一片,树梢、房脊,更是挂满残躯、碎肉、皮肤、内脏。空气中的血腥之气,钻入鼻腔,直逼肺腑,让人喉头腥甜作呕。
躲在一旁的叔易欢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即便他先前再是身经百战,再是杀人无数,但这种将人嚼成肉块,拍成尸泥的死法他也是闻所未闻。不由心生动容,对这惨死的众人怜悯起来。
直到无人生还,那爻蛇方才似心满意足一般将淳于刺放于地上,而后幻化成蛇皮鞭,缠在她的腕上。而此时的淳于刺内心简直是悲痛万分,无比自责,她也是人,如何能够任凭这畜生这般残害众生。即便是死,即便是杀,也要给对方留有全尸,也不可如此被亵渎玩弄。但她面对眼前的一切却是无能为力,她先前不知爻蛇威力,便牟足了劲将它杀戮的本性唤醒,然而等她再想挽回,却已无力回天。
眼下的她被溅得周身是血,面目腥红,几缕头发散乱的贴在鬓边,她瘫软的坐在地上,犹如被扒皮抽筋,一动不动。淳于刺为了与爻蛇抗衡,耗费了极大体力,她似被剥夺了灵魂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哀痛不已,欲哭无泪,自责万分。
而此时的叔易欢也觉得眼前的淳于刺愈发陌生起来,她怎么学会了如此狠毒的招数,她怎得能这般出手狠辣,毫无人性这可还是先前他认识的那个淳于刺?然而等叔易欢走到近前,看到她那狼狈不堪的样貌,看到她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他又瞬间心软了下来。若不是他,淳于刺又岂会这般出手相救?叔易欢俯下身,帮淳于刺拿下肩上粘着的一条肉块,而后又理了理她的鬓边碎发。
淳于刺看到眼前的叔易欢,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哀叹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呢?”
叔易欢将她缓缓搂在怀中,似拍婴童一般拍着她的肩。“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等他再瞧怀中的淳于刺,却是已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叔易欢强忍腰间伤痛,一把将她抱起,往淳于昭暂住的宅院走去。
一进院,蜀子便被眼前的二人吓了一跳。
“你这是受了多重的伤,怎么整个人跟血葫芦一样?”
叔易欢边解释边疾步向屋中走去。“不是我的血,是旁人的。”
蜀子在后面摇头晃脑起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血洗了个澡呢。你怀里抱的是谁?”
“淳于刺。”
“啊?于……于刺”蜀子惊得舌桥不下,急忙跟上前。“这……这我的孩儿于刺怎得变成这般模样了?她可是受了伤怎么满脸是血啊!”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我的于刺啊!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眼下怎么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是怎么的了!”
蜀子见叔易欢将她放在榻上,疾步上前拉住淳于刺的手,打算查看。谁知竟从袖子上摸下了一块肉,这下哭得愈发悲痛起来。“哎呀!怎么肉都掉了!这……这是怎么受的伤啊!这是哪的肉啊,赶紧给安上,我可怜的孩子呀!呜呜……”
叔易欢找了床厚衾给淳于刺盖上,看着身旁蜀子还捧着手里的肉不知如何是好,嫌弃道:“赶紧扔了吧,那是别人的肉,不是于刺的。于刺没受伤,只是体力不支晕倒了。”
蜀子忙得将这肉给甩了出去,生怕沾上晦气一般。
淳于昭刚一入院,便听到言语之声,待进屋瞧见这周身是血的叔易欢,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出了何事?”
叔易欢见淳于刺已被安排妥当,自己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也倒在了床边,捂着后腰道:“我受伤了。”
淳于昭疾步上前将他扶起,见到床上满脸是血的淳于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刺儿?她怎得伤成这般模样?”
叔易欢只得忍痛再次解释起来,“她没伤,只是体力不支晕倒了,这是旁人的血。”
淳于昭这才算松了口气,吩咐蜀子好生照看刺儿,自己则扶着叔易欢去隔壁屋上药。
淳于昭知道叔易欢定然是会去找淳于刺的,只是实在不知为何会闹成眼下这般模样。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怎得周身是血?”
叔易欢见腰伤已包扎妥当,便依坐在床榻边,有气无力道:“七皇子竟然派假羲和暗中刺杀我,幸而淳于刺及时赶到,我二人这才幸免遇难。”
淳于昭不可置信道:“七皇子派假羲和要去杀你?不应该呀,眼下你眷顾正浓,又身处要位,七皇子为何要冒然取你性命?”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兴许是假羲和故弄玄虚,借刀杀人也未可知。毕竟你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一早便想斩草除根,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只是眼下这假羲和身在何处?”
叔易欢无奈道:“身在何处?一早便化成了一滩血肉,无从分辨了。”
淳于昭不解道:“化成血肉?”
“你可知,眼下的于刺竟不知从何处习得了妖术邪法,驱使巨蟒袭击众人,竟是竟是将这暗中埋伏的百余位安清营的高手皆嚼成了肉块,场面惨烈异常,形同人间炼狱。”
“驱使巨蟒袭击众人?仅是短短数日,于刺如何能够习得这般妖术邪法?”
叔易欢义愤填膺道:“可说的呢!这巨蟒可幻大幻小,眼下就缠于她手腕处。”
淳于昭眉头紧锁,扶起叔易欢道:“走,瞧瞧去。”
谁知等二人来到屋中,床榻上却仅留下零星血迹,淳于刺已是不见踪迹。此时蜀子正端着一盆清水走进屋来,见到床上无人也是大惊失色。
“掌门恕罪,掌门恕罪!怎得我说去打些水来给她擦擦脸,这人就不见了!”
淳于昭长叹一声,“无妨。”而后转身对叔易欢道:“眼下竟无端死了这些人,莫说是安清营,只怕是官府也要被惊动了。近几日你我还是小心为妙,营主处也定然要缄口不提。”
叔易欢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淳于昭似是仍不放心,“你二人可曾留下什么把柄、痕迹?”
叔易欢不由又想起那惨烈的场景,“把柄?连人都变成肉块了,兴许连死的是谁都无从查清。”
“那便好,千万不要牵连到于刺才好。”
而眼下的淳于刺却早已向白鹡鸰的外宅走去。她刚被叔易欢放入榻上便醒了,她始终装睡便是想等师父回来,看他和蜀子叔一眼,而后再离去。她虽是心中对师父与蜀子叔存有怨恨,但那毕竟是她的家人,无论如何也还是心怀惦念的。
她恐自己这副血淋淋的模样惊到院中家奴,便翻墙而入。回至屋中也未点蜡,借着窗外夕阳余晖擦了面上的血迹,换了身衣裳。
花水木见屋中有动静,便推门观瞧,见是淳于刺颇为欣喜。“淳于刺,你回来了,消息打探得如何?”
淳于刺此时已寻到桑维翰的把柄,也是心绪高涨。“走,咱们厅中与你兄长一同说。”
白鹡鸰见淳于刺回来,急忙关了门,“于刺,如何?你这头上怎得发髻皆粘在了一处?”白鹡鸰边说边伸手去摸,谁知竟是蹭了一手猩红。
淳于刺后退一步,“无妨,旁人的血。”
白鹡鸰只得掏出手帕,边擦手,边关切道:“你可受伤?”
“没有,不过眼下我着实是从叔易欢的口中打探出了桑维翰的计划。”说到此处,兄妹二人不由凑到近前,敛声屏息,紧张起来。
“桑维翰果真是想要扶持七皇子石重睿上位,而且这七皇子,还暗中建立了安清营,专为谋朝篡位而来。”
白鹡鸰急张拘诸道:“这么说,叔易欢当日伤你,也是因为他投靠了桑维翰?”
淳于刺冷冷道:“因为他加入了安清营。而且这石重睿也绝非想的那般简单,他是想借桑维翰之手登上帝位,待帝位稳固再扭转当朝亲契的局面,将桑维翰亲契一派一网打尽。”
花水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竟是如此想的,果然是投机钻营,无一善类。”
白鹡鸰双掌一拍,“结党营私,谋朝篡位,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若是长公主知道此事,参上他一本,想必桑维翰定然是无有命在的!届时我们一同看着他当街问斩,岂不大快人心?”
花水木却并非如她兄长这般乐观,“只是于刺,此事可有证据?”
淳于刺回想着各处细节,“眼下并没有实证。”
“空口无凭,如何能够让人信得?”
白鹡鸰却信誓旦旦,“既然无证据,那我们便给他造出证据。只要让陛下相信桑维翰与七皇子私交甚密,而后再旁敲侧击,自然就容易许多。”
淳于刺低语道:“证据?”
“对呀,于刺,你可听叔易欢说过这安清营聚点何在?或是有何暗记?亦或是这安清二字的由来?”
淳于刺回想着叔易欢与自己师父身上的种种端倪,“有!他们以鳛鱼刺青为记!”
花水木从未听过这种兽,不由问道:“鳛鱼?”
淳于刺点点头,“这兽头宛若喜鹊一般,身有十只羽翼,而且羽毛顶端还长有鳞片。”
白鹡鸰大为欣喜,“于刺,可能将此物用笔画下?”
淳于刺一想到自己的画工,不由咋舌犯难,而后又回想起今日在破庙的场景。那些追杀叔易欢的不正是安清营的人?他们面上戴的,不正是刻有鳛鱼图案的面具!只是淳于刺不愿让旁人知晓她白日里大开杀戒之事,便敷衍道:“我知道哪里去寻这图腾。”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问道:“哪里?”
“城外破庙,那里兴许有安清营杀手掉落的面具。”淳于刺恐二人生疑,进而解释道:“我白日里瞧见他们来寻叔易欢。”
白鹡鸰淡然一笑,示意淳于刺无需解释,他定然是相信她的。而后便拿起外衫,对二人道:“我即刻便去寻,眼下都城耳目众多,你二人还是少要抛头露面的好。”
淳于刺本想再说什么,却看着白鹡鸰离去的背影惴惴不安起来,毕竟她也不知那经过腥风血洗之地眼下如何。
此时城外的破庙早已灯火通明,前前后后围满了城中百姓。天子脚下,都城之外,怎可发生如此惨烈诡异的杀局,淳于刺与叔易欢离开没多久便被路人发现报了官。官府衙役到此也是被眼前惨状惊得瞠目结舌,急忙封锁此处,向上禀报。奈何这消息还是迅速在城中传开,官府见来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也只好加派人手,先将此处严加看管,而后再细细搜查,探出凶手。
白鹡鸰身着宦官袍衫,在几名小太监护送之下,乘坐一顶小轿,向城外破庙而来。谁知待他下轿,却被看守的衙役拦住。衙役见他这身打扮,定然知道是宫中人,便急忙叫来了今日当值的治中。这位首府衙门的治中正巧与柳公公有过一面之缘,二人不由攀谈起来。
白鹡鸰道:“咱家给蒋治中请安,怎得今夜城外如此热闹?”
那蒋治中不由长叹一声,“柳公公留步,您可千万莫要再上前,小心污了您的双目。这里面,太过血腥恐怖。”
“哦?究竟出了何事?”
“微臣也不知啊,这里面简直是人间炼狱!世人皆说尸横遍野,饿殍白骨,但今日这破庙外,简直是碎肉四散,内脏横飞,连骨头都被扭断砸扁,根本无法直视,不堪入目。简直不知这施暴者究竟是人是鬼!”
闻听此言,白鹡鸰也是一头雾水,他方才见淳于刺言语神情似有隐瞒。只是叔易欢若是与安清营的人在此相见,又为何会弄出如此惨烈之态?不由追问道:“那可知里面死的是谁?”
蒋治中哀叹一声,“若不是路过之人瞧见树上掉落的手指与眼球,兴许连死的是人是兽都分不清呢!”
白鹡鸰心中一早便隐隐觉得此事与淳于刺有关,再听蒋治中如此言语,顿觉脊背发凉,汗毛倒立,“怎会如此惨烈!”
“初步而算,这里面死的人将近百人有余。”
“可有何线索”
“眼下死者衣衫早已被撕得支离破碎,不过我们也搜寻到了零星之物。”见他欲言又止,白鹡鸰定然知道此事不宜对外人言语。
蒋治中转开话题,“柳公公,你说这人杀了便好,即便是想毁尸灭迹,那埋起来也算是入土为安,为何还要如此手段残忍的将人砍成肉块?他就不怕冤魂索命,不得往生么?”
白鹡鸰似是突然明白淳于刺想要隐瞒何事,不由心头一紧,暗道:此事莫不是她所为?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在一朝之间如此虐杀百人?
此时一个衙役急忙跑来,对蒋治中道:“大人,有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