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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追妻回头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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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三人今日并非只是单纯的来看景延广府邸所在,而是特意打听了叔易欢与桑维翰的行踪,准备来此处钓鱼的。白鹡鸰从长公主处回来,便打探出眼下桑维翰今日要去往七皇子府上的消息。按理说桑维翰与七皇子从无交集,即便是他偶尔出入一次,也并无不妥。奈何这从中引荐之人是叔易欢,白鹡鸰便察觉了其中端倪。

    白鹡鸰先前在灵府便瞧出叔易欢对淳于刺是心存爱慕之情的,然而如何能让一个人对自己爱慕之人下手,那定然是要有极大的利益诱惑的,想来眼下这诱惑便是对当朝宰相的投靠。只是叔易欢是不是真的在为桑维翰和七皇子从中牵线搭桥,其中究竟目的为何,那便无从得知了。然而眼下若想给桑维翰定个谋朝篡位的大罪,必定得先知道桑维翰打算辅佐谁上位才行,仅是凭借去府上行走个一两次,那定然是不能盖棺定罪的。毕竟桑维翰与先帝的侄儿交往更加密切,若说是打算扶他上位也无不可。于是这查清内幕之事,首当其冲便落在了淳于刺的头上。

    白鹡鸰笃定叔易欢对她仍有旧情,只要淳于刺现身,叔易欢定然是会露出马脚。届时只要知道桑维翰究竟与谁勾结,再对症下药,便可有的放矢。而眼下的淳于刺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即便是叔易欢告诉桑维翰她没死,她眼下也不怕众人追杀。况且她还有白鹡鸰做掩护,当日即便桑维翰知道是白鹡鸰下毒谋害,他都不敢与景延广正面硬刚,更何况是即将易主的现在,定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所以三人商议兵行险招,直接让淳于刺出现在叔易欢的面前,逼他说出出卖淳于刺的真正缘由,而后才好打探桑维翰究竟要扶持何人上位。

    果然,淳于刺仅是将头往车外一探,便引得叔易欢策马而来。

    白鹡鸰缓缓将马车上的淳于刺搀扶下来,而后牵着她的手,准备往酒楼走去。谁知此时追来的叔易欢已然失去了理智,看见这女子的正脸,更加确定她是淳于刺。一把便从白鹡鸰的手中夺过了她的手,激动得捏着淳于刺的肩膀,喜极而泣,眼泪几乎都要涌了出来。

    “于刺,真的是你,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而后竟激动万分的将她拥入怀中。眼下的叔易欢只能靠着仇恨与内疚过日子,他虽然幻想过遇到淳于刺的情形,但却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遇见。他一早便想好要解释的千言万语,却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全部都忘了个干净。他只是心中欢喜,欢喜淳于刺没有死,欢喜淳于刺还活着,欢喜他每日每夜的祈祷终于能够变成现实。

    然而此时的淳于刺却是冷若冰霜,一把将他推开。一旁的白鹡鸰也挡在淳于刺的前面,将她护于身后,呵斥道:“叔公子,请你自重!”

    淳于刺原本以为见到叔易欢的自己会悲痛欲绝,会难掩心中的仇恨,毕竟她对叔易欢是爱之深恨之切的。然而当她经历过了与爻蛇厮杀的幻境,经历过了被千刀万剐的痛苦,眼前的儿女私情对她来说便也看得颇为淡然。淳于刺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多么的克制情绪,压制感情便可泰然处之。然而等她鼓足勇气将目光转到叔易欢的面目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仅是数月不见,眼前的故人竟变得憔悴不堪,消瘦异常,利刃一般的刺痛瞬间席卷而来,淳于刺急忙移开视线,收起心中动容,转身对白鹡鸰道:“公子,我们回府吧。”

    白鹡鸰柔声道:“好。”而后便扶着淳于刺上了马车。

    叔易欢见状急忙扯住淳于刺的衣角,哀求道:“于刺,是我错了,于刺,你杀了我吧。你现在住在何处?你看我一眼好不好?于刺”

    淳于刺一把甩开叔易欢的手,头也不回的躲入了马车之中。

    白鹡鸰挡在叔易欢眼前道:“叔公子,你认错人了。”

    叔易欢几近崩溃,如同被抛弃的孩童一般,泪流满面起来。“我没认错人,于刺,你下来好不好?于刺,你与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白鹡鸰呵斥道:“叔易欢,你认错人了!”

    叔易欢一把捏住白鹡鸰的肩头,“我认错人了?你是从哪寻到的于刺?你告诉我,她现在住在何处?她眼下如何?于刺,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白鹡鸰一把甩开叔易欢,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徒留叔易欢一人在马车后面苦苦追寻。奈何急走几步马车仍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叔易欢竟一时无法,愣在原地,束手无策。

    而坐在马车上的淳于刺却努力不让自己去听车外那位翩翩公子声嘶力竭的哀求之声。

    叔易欢从未如此无助过,他的心从未如此撕心裂肺过,他可以用轻功逼停马车,他可以徒手扔下车夫与车上阻拦他的白鹡鸰,他更可以用自己的蛮力强行拽下淳于刺,让她听自己言语。然而他却无法挽回一颗伤得支离破碎的心,无法收回自己刺出的那一剑,无法愈合自己对淳于刺身躯与心灵造成的伤害,更无法挽回淳于刺曾经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他不觉想起儿时被抛弃的场景,独自一人站在雪中,独自一人被淹没在黑夜,独自一人被恐怖与孤独吞噬。那悲痛已经化成一股辛辣的热流,从肺腑直冲喉头,无法压制,无从宣泄,而后一股脑的喷涌而出。叔易欢口吐鲜血,眼前顿觉一黑,一个趔趄便栽倒在离酒楼不远的路边。

    店中小二也是认得他的,急忙上前将他扶起。叔易欢摆手道:“不必。”而后纵身上马,向淳于昭处奔去。

    似是自从那日寻不到淳于刺的尸首,他便落下了个吐血的毛病。只是他眼下应该是高兴的,他总觉得只要淳于刺没死,即便是让他用阳寿去换,他也是愿意的。然而等真的瞧见了淳于刺,他才发觉自己竟是比先前来得还要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他全然没有先前预想的那般大肚,那般慷慨,那般能够为了大义舍弃儿女私情,为了气节不顾心上人的安危。眼下他见着了淳于刺,似乎这亡国的屈辱、改朝换代的使命,幽云十六州的收复,全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跄跄踉踉的下了马,似是醉酒一般,足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而后看见淳于昭,径直扑了过去。淳于昭见他不对劲,早有准备,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叔易欢,你怎么了?”而后号了号他的脉象,“你这是急血攻心,究竟出了何事?”再瞧他唇边的鲜血,继续道:“你还吐血了?”

    眼下的叔易欢撕心裂肺到连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也不知是喜还是悲,竟哀嚎道:“于刺没有死!于刺真的没有死!”

    淳于昭将他扶入屋中,坐下。“我已知晓,蜀子来报,说于刺被人救下了。”

    叔易欢大为吃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淳于昭敷衍道:“这不是一直没机会么。”然而他心中却是担心一旦叔易欢得知淳于刺没死,定然不会像先前那般尽心竭力为桑维翰的事情奔走,全心全意为辅佐七皇子登上帝位而鞠躬尽瘁。

    果然,叔易欢握着淳于昭的手,“我要去找于刺,我要去找淳于刺。我不能看着她再掉入白鹡鸰的陷阱!”

    淳于昭急忙安慰道:“白鹡鸰你是在何处看到的她?”

    “在街上,她现在和那个白鹡鸰在一起,就是先前长公主暗中派去刺杀桑维翰的刺客,他绝非善类!我不能让淳于刺与他在一处!我不能让淳于刺因为我而落入另一场杀局,继续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

    “既然眼下淳于刺已经有了着落,你为何还要去寻她?你如何就笃定那白鹡鸰会利用她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

    叔易欢竟被这话说得犹如当头一棒,目瞪口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我皆得到营中密令,那白鹡鸰是个宦官,是个太监!淳于刺与他在一处,要如何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又如何能看着淳于刺与别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淳于昭正言厉色道:“那你想如何?”

    叔易欢勉强站起身,“我先前为了民族大义,为了给百姓寻一位明君,我亲手杀死了我的挚爱。然而眼下桑维翰已与七皇子达成协议,七皇子登上帝位也是指日可待,还要我如何?眼下我知道于刺没死,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老天给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如何还能错过!我要去寻于刺,我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要带她走!”

    淳于昭一把拉住叔易欢,“你疯了么?你以为安清营会放过你?会放过她?”

    “我管不了那么多,眼下七皇子想要的我已经帮他办到了,他还要如何?他还想要我如何?他让我骗的人我骗了,想让我杀的人我也杀了!这收复失地,这民族大义,这后晋的明君,百姓的出路不能全都压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我也是人,我也想要追求我自己的生活!我也想让我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我要带于刺走,我要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白鹡鸰只会利用她,只会将她推向另一处深渊!”

    淳于昭见叔易欢眼下情绪过于激动,无论自己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几番撕扯之下都无法阻拦于他,便只得一掌将他打晕,将他扶入榻上。而后为他灌入镇定的药物,让他沉沉睡去。

    蜀子前几日接到淳于昭的飞鸽传书,也赶到都城,正巧进门看见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叔易欢。

    蜀子颇为不解道:“蜀子拜见掌门,这小厮怎么了?”

    淳于昭将药碗放在桌上,长叹一声,“他见着淳于刺了。”

    “啊?于刺果然没死!我的好徒儿啊!果然是福大命大!老天保佑,各路神仙保佑!这不是好事么?他他怎得又成了这般模样?”

    “先前他不知淳于刺还活着,定然是想要杀了桑维翰替淳于刺报仇的,所以还能兢兢业业为七皇子办事。然而眼下他知道于刺还活着,自然就失去了报仇的动力,便只想着弥补于刺,带她离开此处。”

    蜀子不由赞叹道:“没想到这叔易欢还是个痴情种。”

    “你近日一定要看好他,切莫让他捅出什么娄子,更不要让安清营的人发现淳于刺没死,听到没?”

    “放心吧掌门!”

    蜀子嘴上答应的信誓旦旦,可谁想他刚去了个茅厕,回来再瞧榻上,叔易欢便没了踪迹,蜀子只得无头苍蝇一般各处去寻。

    叔易欢始终憋着一肚子的委屈,自从下了休灵山,这委屈便越积越多,越攒越深。他一面不能对淳于刺实言相告,一面还要各种阻拦她往火坑里跳;一面打心眼里的咒骂淳于昭办的不是人事,一面还要各种暗中配合他,迁就他。只可惜他的一腔热情终还是付之东流了,他为淳于刺暗中奔波的一片苦心终于还是落得个仇人见面的下场。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尝试过,更不是没有拒绝过,只是现实犹如重重枷锁,他终还是无路可走,无处可逃,终还是无法摆脱命运使然。然而眼下淳于刺又活了过来,新的希望又摆在了叔易欢的面前,先前他无法救下她,无法保护她,然而老天再给他的这次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如何能够放弃!

    更何况,如今陪在淳于刺身边的人还是白鹡鸰!他不仅是长公主与景延广的走狗,更是个身为宦官的不全之人,他不能与淳于刺长相思守,也绝对不是淳于刺的最终归宿。所以眼下的叔易欢似是在黑夜垂死之人看到了零星火光,看到了生的希望,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把握住淳于刺,夺回她的芳心,与她远离这权谋争端的尔虞我诈,水深火热。

    叔易欢身为安清营的祭司同举,自然是有办法查到白鹡鸰在城中的外宅所在。叔易欢二话不说,连夜便去了宅子。白鹡鸰这间外宅并不大,也颇为好找,只是眼下时已入夜,大门紧闭,街上无人来往。叔易欢轻叩门环,他一刻都不想耽搁,只想能快些见到淳于刺,她是打也好,骂也罢,即便是捅上自己两刀,只要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都是好的。

    等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边询问着边来开门。

    “谁呀?大晚上的。”

    叔易欢急忙抱拳拱手道:“敢问此处可是白鹡鸰,不对,是柳公公的私宅?”

    那小厮虽是睡眼朦胧,颇不耐烦,但见到叔易欢这穿着气派,想着定然也不是寻常人,便恭敬道:“对呀,公子您是要找我家主人?”

    叔易欢点点头,“正是,还劳烦给通报一声。”

    “得嘞,您稍等。”

    淳于刺今日在叔易欢面前露了面,自然知道他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善罢甘休,所以与白鹡鸰也就是眼下的柳公公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只是白鹡鸰万没想到叔易欢竟会这般半夜三更的才来寻自己。

    白鹡鸰并未睡下,而是身着落栗色长衫,缓步而来。他示意让小厮退下,自己站在门内,并未有让叔易欢入内的打算。

    白鹡鸰强装笑意,抱拳拱手道:“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叔公子。”

    而此时的叔易欢瞧见这道貌岸然,一副弱不禁风之态的白鹡鸰便恨得牙根直痒,回礼道:“柳公公,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白鹡鸰被这一句公公叫得面上一窘,脸也冷了下来。“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叔易欢开门见山,正言厉色,“寻人!柳公公不会不知我要寻的是何人吧?”

    白鹡鸰经这月色一照,皮肤愈发惨白异常,他竟颇为得意起来。“叔大公子要寻的人,我又岂会知道。”

    眼下的叔易欢全然无心与他绕弯子,直言道:“淳于刺!她人在哪?我有话要与她言语。”

    白鹡鸰冷冷一笑,“没有这个人,我的宅中没有这个人!”

    “柳公公,你莫要仗着在长公主手下办差就以为我会拿你无可奈何,若是惹急了我,我一把将你这宅子烧了,看谁能拦得住!”

    白鹡鸰对叔易欢的狂言丝毫不曾畏惧,“呦!那我倒是怕了,我不是怕叔公子,而是怕叔公子背后的靠山,当朝宰相大人。不是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么,叔公子的主人,我自然是怕的。”

    叔易欢被这话僵得愈发恼羞成怒,“你你休要与我胡搅蛮缠,今日白日里,我已与淳于刺见过了,你若不叫她出来,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二指捏死你!”

    白鹡鸰故意气他,盈盈的笑了起来。“你是说白日里瞧见的女子?那不是淳于刺,而是我家娘子,小可的内人。”

    闻听此言,叔易欢脑中一阵晕眩,“我呸!你一个太监,如何还有了娘子?”

    白鹡鸰见叔易欢被气得双目通红,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谁说太监就不能有娘子了?叔公子兴许不知,太监不仅能够娶妻,还可过继子嗣,绵延香火!”

    叔易欢着实是不擅嘴上斗气,竟被白鹡鸰气得七窍生烟,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干脆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走入院中大喊道:“淳于刺,淳于刺!你出来,我有话要与你讲。于刺!于刺!”

    白鹡鸰那瘦弱的身材如何能够禁得住叔易欢这一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只得在他身后正颜厉色呵斥起来。“叔易欢!你休要在此放肆!”

    叔易欢却全然不与理会,继续在院中呼喊,“淳于刺,于刺,我求求你,你出来!你出来与我一见,要杀要打都可以,你不要躲着不见我好不好?于刺!我求求你!”

    而此时在屋中的淳于刺也早已按捺不住,她稳了稳心弦,缓步而出,口中回道:“是谁在我家宅中造次,深夜竟这般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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