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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巨蟒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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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刺只觉一阵浓郁的药气直冲鼻腔,而后便是温热的苦水缓缓流入了口中。

    这感觉原来她没有死,原来她竟然没有死!

    随着意识的苏醒,疼痛像猛兽一般向她袭来,特别是胸前的伤口,伴着心跳传来一刀一刀锥心之痛。淳于刺努力睁开双目,眼前女子的面目逐渐清晰。面白如玉,鼻梁高挺,五官周正,杏眼圆睁,特别是那明眸之上,一对娇俏地双眼皮,如同月牙般映在星目之上。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想起初见时的模样,淳于刺不禁一声长叹,果真是岁月变迁,世事无常。在她眼前的,正是先前被云鹤派驱逐的坤道士,氤氲散人。

    淳于刺刚想张口言语,却被喉咙处的一阵巨痛,撕扯得头皮都要炸裂,整个身体不由跟着颤抖痉挛。此时淳于刺的脑中又闪现出自己受伤前的情景。

    就在她拔下头上发簪,奋力刺向那个她拼尽一生都要杀死的人时,叔易欢,那个口口声声说不会放开她的手的叔易欢,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带她回岱峰山的叔易欢,却从背后径直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肺,而后又是一剑封喉,斩断了她的脖颈。仇恨瞬间席卷全身,将她吞噬,灵魂的煎熬竟是比肉体上的疼痛来得更让人铭心刻骨,撕心裂肺。她被抛弃了,她被背叛了,她被人利用了,不仅仅是叔易欢,还有她的师父,她的蜀子叔,甚至是整个世界。想到此处她不由心中一凉,入赘深渊,她竟然被把她一手抚养长大的淳于昭抛弃了!兴许从他开始收养她的那一刻起,她就被当成了棋子。

    此时叔易欢先前对她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潮水一般在她耳畔滚滚涌来。

    “你师父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根本就不了解你师父!”

    “既已为子,便终有弃子的那一天。”

    “兴许这世间连刀剑相向的机会都不曾留给你我”

    仇恨与悲伤、愤怒与痛苦,如同洪水巨浪,将淳于刺淹没得无法呼吸,她只得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证明自己还活着。猩红色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有冲咧的血丝和无尽的怨恨。

    氤氲见淳于刺醒来,颇为欣喜,站起身对屋外喊道:“她醒了!她醒了!”而后放下手中的碗,摸了摸淳于刺的额头,对她柔声道:“你喉咙被斩断了,一时半刻都说不出话来了。”

    淳于刺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她只是微微的点点头。看见门外正走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此人眉平如水,眼似柳叶,鼻正如钟,口赛樱珠,观其面相不过而立之年,却山峙渊渟,朱衣象笏。只是等他笑起来,这五官面目皆都移了位,全然一副奸诈之相,特别是他的声音,竟似踩住了鸡脖子一般。

    “阿弥陀佛,我就说她能活过来吧。”

    这个人淳于刺也认得,正是先前用计捉住叔易欢,与云鹤派清筇住持交好的凑合路人,他二人怎得混在了一处。也不知这凑合路人知不知道先前的云鹤派清筇住持便是死于眼前这氤氲之手。不过上次淳于刺出手救下了氤氲,也算是有救命之恩,想来她应该不会对淳于刺贸然毒害。

    氤氲颇为关切道:“于刺,你这命可真够大的。招招致命,剑剑要害,究竟是谁对你下的如此毒手?”

    一旁凑合路人眉飞色舞,讥笑道:“你瞧她那个样子,眼下怎么回答你?不过她不是命大,而是因食用了凝血的药剂所以才能保住性命,要是没有那丹药,多大的命也保不住,光是流血就要流死了。”而后站在床前看着淳于刺,“你这伤受得蹊跷啊!”

    氤氲拿起药碗继续给淳于刺灌着汤药,“这伤怎么蹊跷了?”

    “她这伤只能算是看起来招招致命。”而后伸出二指,在她身上比划道:“比如你瞧这胸前伤,看起来是刺入心脏,但等我实际扒开衣衫为她医治之时,却瞧见这剑是擦着心脏过去的,并未刺中要害。其次便是这一招封喉,仅是划破了皮肤和喉咙,并未伤及呼吸的气管,所以也不致命。”

    凑合路人刚要转身,突然发现自己言语有失,急忙双手合十,冲着淳于刺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贫僧本应是不近女色的,谁知居然为了这位女施主破了戒,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淳于施主,下次你可不准了啊!”

    淳于刺见这和尚说话颠三倒四,分明是他占了自己便宜,还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不过救命之恩,果真是应该涌泉相报的,只是淳于刺眼下却并不打算谢他。因为她已经失了再活下去的希望,兴许让她一命呜呼,径直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了这一世的悲惨遭遇,直接去投胎,会更好一些,免得眼下再被这痛苦与怨恨煎熬。

    谁知此时氤氲突然开口问道:“跟在你身边的叔公子呢?”

    淳于刺闻听此言,更是心如刀割,疾首痛心 ,若是没有他,自己又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只是听方才凑合路人的言语,莫不是师父和叔易欢并未真心想要自己的性命?所以才让自己在刺杀之前食了凝血的丹药,又在出招时招招避开致命的要害。但是即便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能改变她成为弃子的结局么?能扭转众人将她推向牺牲的命运么?能掩盖众人对她的隐瞒与欺骗么?

    不能啊!那定然是不能的了!

    淳于刺虽然心存疑虑,但是细细想来,这一切应是早有预谋的,只是他们将自己作为牺牲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师父命她去刺杀桑维翰,随后又命叔易欢将自己诛杀,阻拦这场杀局,这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淳于刺突然似醍醐灌顶般豁然明了,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接近桑维翰,讨好桑维翰么!不就是为了能够进一步得到桑维翰的信任么!想到此处淳于刺愈发创巨痛深,悲不自胜。原来师父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要讨好他,要巴结他。除了这个解释,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眼瞧着刺杀即将得手,若不是为了巴结、讨好他,又怎么会将这刺杀之局戛然而止又怎么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骤然而停师父莫不也是那贪图荣华富贵之人?还是他与叔易欢真的是两情相悦,私下一早便谋划着要拿自己做踏板接近桑维翰,从而加官进爵?

    哪怕知道了真相,自己又能如何?能够如何?去手刃自己的师父么?去杀了一手将自己带大的蜀子叔么?还是去杀了叔易欢?

    眼下的淳于刺竟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她被众人抛弃了,被整个世界抛弃了,被她身边最最至亲的人给算计和抛弃了。也许她一生出来就是个错误,也许她本就不该在这世上。

    哀思如潮水一般,让眼下的淳于刺全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斗志。她只是闭上双目,躺在榻上,等待着死去。也许她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也许她死了身体就不再痛苦了,心灵也不用再受折磨了,更不必再想去找他们询问原由,去报仇雪恨了。

    天色渐暗,待氤氲拿着羹汤再来喂她的时候,她却紧闭双唇,不再进食了。

    她不想活了,淳于刺不想活了。也许她错了,从一出生的那一刻就错了。既然师父愿意将她养大,那么她今日的结局就当作是把命还给他了吧,就当作没有这师徒一场,没有这师徒之情了。对于叔易欢,淳于刺更是知道,虽然是他下的手,但是他提醒过自己,也曾经百般的想要阻止自己的刺杀,若没有师父在背后谋划,想来他也不会对如此出手。她先前总是说,杀人偿命,杀人偿命,然而眼下叔易欢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一条性命,那她连让对方偿命的借口都没了。既然她被整个世界抛弃,那她不如就真的死了吧。她闭上双目,不再开口,不再进食,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氤氲见她如此,颇为吃惊的对屋外喊道:“凑合路人?凑合路人?她这是怎么了?上午还好端端的怎么眼下又不吃东西了。”

    凑合路人见状踱步进了屋,号了号她的脉,嬉皮笑脸道:“她身体没事,就是不想活了。”

    氤氲将他号脉的手打掉,将他一把推开。“人都不想活了,还说没事。”

    而后冲着床上的淳于刺道:“你可知道我和凑合路人为了将你救活废了多大的功夫和力气,若不是我认出了你的面貌,又岂会将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夜夜寝不成寐,通宵达旦的照顾你。眼下你刚算勉强从鬼门关里闯了出来,怎得又绝了食?你若想死,也可以,先还了我和凑合路人的救命之恩,而后想如何死便如何死,只要离我们远远的便是。”

    凑合路人仅是笑笑,摇着脑袋出了屋。“这心结还得是她自己打开。”

    就这样,氤氲每日都来劝她,每顿用餐时都来开导她,劝着劝着,淳于刺心中寻死的决心似乎也就没那么强烈了。

    “是啊,自己死在人家这里算是怎么回事?人家救了自己一场,竟是落得个这般的下场,何苦来的。”

    于是在氤氲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撬开了淳于刺的嘴,塞进了一些吃食。随着口中有了滋味,腹中有了充盈之感,淳于刺的周身也似有了力气。

    随着日升月落,淳于刺身上的伤也逐渐痊愈了,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她变得更像是一副皮囊,没有了灵魂,没有了目标,也因喉咙的伤口不再开口说话。

    凑合路人见她如此,只道:“既然住在此处,便不能仅是白吃白喝,要做些劳力的。”

    氤氲娥眉微蹙,“人家站还站不稳,你想让她干什么?”

    “劈柴吧,劈柴不需要什么力气。”

    “我呸!你这缺德的玩意儿。”

    淳于刺仅是听着凑合路人的言语,走到屋外,拿起斧子劈起柴来。她觉得在这与世隔绝的小院中,心也跟着平静起来,不再想之前的事情,就只想着做好眼前的事情。劈好眼前的柴,吃好面前的饭,品尝每种菜的味道,喘好每一口气。氤氲也不再被唤作散人,似是变成村中农妇,粗布麻衣,专心养鸡。而那凑合路人虽说是和尚,但也从来不见他念经拜佛,仅是伺候着他在院子里种的各种菜。二人一个南房,一个北房,时而似邻居,时而又似兄妹。

    淳于刺发现凑合路人会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虽不知何意,却被这种直视盯得周身难耐。不光淳于刺,连氤氲都察觉到了这种情况。

    氤氲不由开口问道:“凑合是人,你总盯着人家干嘛?”

    凑合路人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是凑合路人,不是凑合是人。”

    氤氲不由白了他一眼。“能将你唤作人已经不错了。”

    凑合路人径直走到淳于刺近前,伸手捏上她的脸,淳于刺急忙伸手抵抗。

    一旁氤氲也呵斥道:“你要干嘛?”

    凑合路人道:“于刺,你是不是有眼疾?”

    于刺因喉咙有伤,未曾开口,想着自己自幼便被人说成“瞎”,明明摆在眼前的东西却经常瞧不见。但这“瞎”可能算是眼疾?

    就在淳于刺犹豫之际,凑合路人道:“我见你做事虽然有条不紊,但是经常在手边的东西却瞧不见,要大费周章的找一圈。你家里人可曾带你看过大夫?”

    淳于刺见他说的倒是颇为准确,便放下了戒心,摇了摇头,不再抵抗凑合路人的靠近。

    凑合路人捏着淳于刺的面目,细细瞧着她的双眸,而后放开手,长叹一声。“这么瞧着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一旁氤氲道:“莫不是前几日受伤连眼睛也给伤着了?”

    凑合路人笃定的摇摇头,“这种毛病,应是自她出生便有了。对不对,于刺?”

    淳于刺点点头,因为她也颇为好奇这究竟是为何。她每次找东西都会非常认真仔细的找,但就是看不到,越是近的,越是着急用的就越是找不到。等别人指出来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此物近在咫尺。她不知这是为何,是不是人们口中的当事者迷,但因为这种情况很偶尔才会发生,所以也并未在意。

    凑合路人道:“这种顽疾不仅是她,很多人都会遇到。说是顽疾并不准确,我给你配些香,你用它熏蒸一下双眸,兴许会有缓解。”

    淳于刺作了个揖,算是感谢。

    这日凑合路人去往城中采买吃穿,待到深夜都未归来,氤氲颇为焦急的在院中等着,淳于刺则收着白日里晾晒出的衣裳。直到瞧见凑合路人缓步而归,氤氲才算放了心,刚要上前责问,谁知他身后竟还跟了两位侠士。

    这二人一高一矮,矮的一身青衣,虽半老徐娘但英姿飒爽,姿容威武,步伐稳健,不由让淳于刺想起先前瞧见自己师叔淳于袅的模样。高的也应是年过不惑,一身黑衣,发髻高挽,只是这面目怎生得这般精巧,肤若凝脂,眸胜繁星,特别是那玲珑的侧颜,简直是巧夺天工,清新俊雅。

    凑合路人看见院中的氤氲,忙引荐道:"这两位是我的故友,你说巧不巧,我为你去修上次折断的珠钗,谁知她二人正从隔壁的店中出来,迎了个正着。家里可还有吃食好酒?"

    氤氲笑道:“有的,有的,二位里边请。”

    “请,请,请,今日我们三人定要畅饮一番!”

    说着,凑合路人便带着两位故友往他自己的房中走去。那高个子的经过淳于刺身侧,还对她盈盈点头,此时淳于刺才发现,这人居然也是个女子,心中不由赞叹,造物弄人。

    氤氲并未跟着一同前去,而是叫上淳于刺去东厨弄些吃的。想来人家故友重逢,他们这些外人在侧也是多有不便。因淳于刺厨艺不佳,氤氲便让她去前院上菜,待几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便商量着今晚在此处住下。

    那位眉目清秀的黑衣侠士道:“不知咱们这方不方便沐浴更衣,我师妹奔波数日,着实是灰头土脸。”

    那青衣女侠道:“不必,不必,哪里有这般娇气。能够借住一宿已是颇为叨扰,怎好如此麻烦。”

    凑合路人忙道:“不麻烦,不麻烦,别看我这寒窑陋室,却是五脏俱全,想做什么都有。于刺,辛苦你去给这位前辈准备沐浴之用吧。”

    淳于刺点点头。

    那女侠道:“那就有劳这位小哥儿了。”

    那黑衣侠士看着淳于刺,“于刺?他叫于刺?果真是个好名字。”

    凑合路人笑道:“她哪里是小哥儿,人家分明是个姑娘。”

    “啊?是个姑娘?哦,哦,那恕老身眼拙,抱歉、抱歉。”

    淳于刺早就习惯别人将他视作男子,再瞧自己眼下这身土布灰衣,也果真与女子没有半点关系,便只是笑笑,退了出来。

    氤氲见她提来水桶,开始烧水,询问道:“她们莫非是在此处沐浴?”

    淳于刺点点头,氤氲面上似有不悦,却仍旧与淳于刺一同烧水准备沐浴之物。

    等那青衣女侠入了水房,淳于刺又恐天冷水凉,便又提上一桶,送了过去。那女侠士因知道她也是女子,便并未避讳,让她提进来便是。于刺仅是低着头,将这水桶放在屏风里面,而后便退了出来。

    因此处简陋,并未有搭衣裳的架子,她的衣衫便都放在了屏风外面的一把椅子上。淳于刺只顾着往后退,并未瞧见身后是放衣服的椅子,直到碰到了,才转身观瞧,急忙躲开。只是等她躲开时,脚下似踩到了一条类似绳索之物,紧接着脚腕处便传来钻心刺痛。淳于刺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小白蛇。她方才似是踩到了此物,才被这蛇反嘴一口咬到了脚。

    淳于刺心中暗道:“凑合路人说我有眼疾,怎得熏了几日的香都没医好,竟还是这般瞎,踩在了蛇身上。”

    她弯下腰,捏上蛇的七寸,径直将它从自己脚腕上拔起,而后打算将它扔出院外。谁知这蛇在淳于刺的手中竟突然变成一条白色巨蟒,长似两人,粗壮如腰,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向淳于刺的肩头咬去。眼下淳于刺再想扯开这条巨蟒已是无从发力,就在一瞬,整个人被这条巨蟒死死缠绕。淳于刺被勒得双目一黑,径直倒在地上。眼下别无他法,双手也被缠绕得不能动弹,见着缠在脖颈处那白花花的蟒蛇,淳于刺只得拼尽全力,张开大嘴,一口反咬在蟒蛇的身上,咬得它鲜血直流,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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