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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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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凝胭脂,晚霞满天;余晖映照,竟是气象万千;只恨远眺未登高,送目临风,却是一片枯叶都不见。

    眼下霜序已过,上冬将尽,日落之时也是颇觉寒意。花水木虽双手被捆,却是步伐稳健,丝毫察觉不到她的紧张之情。而一旁的叔易欢则一改往日嬉皮笑脸之态,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们三人并肩而行,打算今夜便入宰相府,刺杀桑维翰。这刺杀之局乃是我师父煞费苦心,大费周章方才布下的,故而我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定然是要万分谨慎,盘算周密。

    我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从我出生起便被起了刺的名字。淳于刺,刺杀的刺,刺杀成功的刺,刺杀得手的刺,此生只为刺杀桑维翰一人的刺。我这一生都仿佛是为了要等待这一刻而活的,都仿佛是为了刺杀桑维翰而活的。

    我本是漠南回鹘人,因祖父、外祖父和父亲皆惨死于桑维翰的算计之下,故而我母亲身怀六甲,跋山涉水的来寻我师父,为的便是让我能够为家人报仇雪恨。而我的师父,堂堂仓公派掌门,竟然也是漠南回鹘人,他有着与我一般的异族血脉,有着与我一般的家仇国恨,故而他比我更恨桑维翰,比我更想要杀了他。

    从我牙牙学语开始,我便知道自己此生的使命,知道自己活着的方向、知道自己生命的意义。无论成败,我终是要去刺杀他的。无论是我学的每一个武功招式、还是学的每一个字、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滴水、行的每一步路,皆是为了能够更加靠近他、接触他,从而除掉他。哪怕是在梦中,我都千百次的幻想着自己要在何种情况下,用何种方式取下他的头颅,断送他的性命,方才能了结今生夙愿,完成了今生使命,哪怕是即刻闭眼,也算是不曾枉费此生,能够瞑目了。

    一阵冷风吹过,竟是给叔易欢吹得周身一颤,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衣衫过于单薄不敌这秋日的寒意,还是因即将面对的事情过于严峻,心中惶恐不安。

    眼瞧宰相府近在眼前,叔易欢突然停住脚步道:“于刺,眼看就要日落了,我们吃些东西再去吧。”

    虽然前两次入宰相府都是熬了几个时辰才能与桑维翰得见,但那皆是事出有因。第一次,是因我地位卑微,与他又是初见,定然是要与众人一般逐一等候。第二次则是因为桑维翰明知我追查到下毒谋害之人,却因对方背景强大,不愿让我拆穿,故而拿越级之事杖责于我,拖延时间,想让我自己知难而退。然而这次不同,我带着花水木,她乃是“一山鸣”主人的入室弟子,关系到桑维翰心心念念寻了十余载的神兵利器,他定然不会像前两次那般,拖延着不见。

    眼看天色已暗,师父又说定要选在天黑面见。想来即便是桑维翰即刻召见,也要走那书录、搜身、呈报等一系列手续,一通操作下来起码要个把时辰。若是太晚,即便是桑维翰想见,那将侍郎若是不再呈报,恐今夜也是见不成的,届时岂不要等到明日了!

    我看着叔易欢道:“天色不早了,忍忍吧。”

    叔易欢走至近前,拉住我的手臂道:“吃饱了,手不抖,才有力气办事。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见叔易欢双眉紧锁,愁云不展,面色惨白异常,手心又直冒冷汗,想必他这次定然是要动真的了,故而才会如此紧张的吧。我虽不知师父与他做了何交易,但是刺杀当朝宰相,无论如何都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失败,定然是万劫不复的。

    为了缓和叔易欢的紧张情绪,我拍拍他的手臂道:“好,我们就近吃碗面,莫要耽搁太久。”

    叔易欢点点头道:“好。”

    我看了一眼花水木,见她也是点点头 故而寻了就近的一家小店,仅是要了三碗素面。

    说实话,此时的我,也是紧张万分,心中踌躇不安,手脚冰凉。稍后要面对的,是要去刺杀当朝宰相,即便是刺杀得手了,但是要如何逃脱?要如何应对桑维翰身后的两位回鹘高手?兴许眼前这碗面便是我此生的最后一顿饱饭了。我心中暗道:即便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而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竟是全然尝不出这面是何滋味。

    而提议要吃饭的叔易欢,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仅是挑起两根放至唇边,咬了一口,便又放回碗中,直勾勾看着对面的我。

    我将碗中面与汤一股脑的倒进自己嘴里,而后用衣袖将嘴一抹,道:“能走了么?”

    叔易欢用从未有过的严肃之态,问我道:“于刺,定然要去么?”

    我笃定的点点头。

    叔易欢也只得长叹一声,跟着我往外走。我瞧着一旁的花水木,竟是比我二人来的都要淡定。

    我三人步履沉重的在街上走着,看着天边落日余晖,我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怎得这宰相府近在眼前,可这路,却似走了这般长,仿佛每一步都跋山涉水一般。

    叔易欢突然将我叫住道:“于刺!”

    我转头看着叔易欢道:“什么事?”

    谁知就在此时,竟然凭空飘下一方红色薄纱手帕,正巧落到了叔易欢的肩头,叔易欢并未去接,而是任凭它径自滑落在地上。只见临街的二层阁楼窗边,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冲着叔易欢搔首弄姿,而后开口吟唱道:“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公子,要不要上来坐坐?”

    叔易欢看着她,竟眉头紧锁,愈发焦躁不安起来。叔易欢并未理会,而是踩着方才落下的薄纱手帕,径自向前走去。

    待入了宰相府,我寻了先前熟识的快手,将今日拜见宰相大人的事由向他一一禀明,随后便被带入宰相府,由将侍郎书录每人的姓名、籍贯、事由,再搜身,取下身侧佩剑、周身的飞镖暗器,叔易欢也取出那深藏已久的判官笔。接着便由将侍郎比对花水木与先前卷轴中的面目,待确认了身份,我三人才被安排等在殿外。

    就在搜身之际,叔易欢取出怀中师父先前交代的药瓶,他掏出其中一颗,放入我的手中,示意我将它吃下去。

    见叔易欢还未忘记此事,我也是颇为欣慰,可见他这次应是不会再动些其他心思了。随后他又给了花水木一颗,自己却未食。

    我对他道:“你怎得没吃?”

    此时他才想起来,缓缓取出一颗放入口中。而后看着我,勉强一笑。只是那笑怎得这般忧伤,竟似要沁出泪来。今日的叔易欢,竟然这般反常,动作迟缓,少言寡语,一副无精打采,黯然神伤之态。

    等不多时,便有人将我们唤入大殿之内。这次竟是待我入了殿中行至桑维翰近前,都未曾被人拦下。果然有了军中头衔,又抓到桑维翰的心腹大患,待遇就是不同。只见大殿之上,桑维翰端坐桌案之后,此次再见,竟然是屏退了两侧将侍郎,再无人书录言语之辞。殿中两侧侍卫也皆退至大殿之外,仅留了那两名漠南回鹘的高手贴身保护。

    我忙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小人于刺见过宰相大人!”

    此时的桑维翰早已放下手中卷轴,单手把玩着一串白色念珠,师父说,那白色念珠是用来除业障的,可见这桑维翰自己也知道自己此生贪欲无边,造孽无数。只是这小小的念珠,又能作何弥补呢。

    桑维翰面目慈祥,站起身来道:“于校尉快快请起,此行辛苦了!”

    刺杀,讲得便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一早便知道但凡想要靠近当朝宰相,定然是会被多次搜身,不会让携带任何利器的,故而师父自幼便训练我用木行刺。我周身唯一的利器便是头上插着的木钗,只要我趁其不备,拔下头上发钗,径直刺入他的胸口,便可一击致命。而后即便不得全身而退,也死而无憾了。

    我未曾起身,而是跪在地上,双膝挪至近前,继续道:“只是,宰相大人恕罪,小人有一要事,始终未敢禀报。”

    桑维翰又坐回太师椅,询问道:“哦?是何事?”

    我竟不敢抬头去查看桑维翰身后那两位高手的位置。全因这刺杀之人的眼神皆充满杀气,若我与他们对视,恐会有所察觉,故而我只得凭借方才下跪前瞧见二人的站立方位,推测即将出手的角度。我双膝跪地,尽可能的向前匍匐移动。

    就在我与那桌案还有十步远的距离,桑维翰身后一人竟开口呵斥道:“这位将士,你越界了!”

    未容他将话说完,我一跃而起,拔下发髻上的木钗,箭一般径直向面前的桑维翰刺去。我心无旁骛,视死如归,孤注一掷的对准他的胸口,对准他那颗跳动的心脏,我要结束他的性命,了结他行的恶事,断了他卖国投敌的念头。敌人近在咫尺,无论如何,我定要一击必杀。

    就在我手中的木钗即将接触到桑维翰衣衫之际,一把冷剑竟是直直插入了我的胸膛,我不由周身一颤,就因这一颤,等我再想继续向前而刺之际,桑维翰身后的高手却已踱步近前,将那木钗握在了手中。

    随着那利刃拔出,我的身体也被拽得转了过去。等我定睛再瞧,站在我面前,手持那鲜血淋漓利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叔易欢!他剑锋一转,对准我的喉咙,一剑封喉,随后一脚踹在我的小腹之上,将我踹到大殿墙角,瘫软在地,竟是再也无法起身。

    周身的鲜血如同泉水,喷涌而出,似是要将我周身抽干一般,泛滥成河,染透了衣衫,顺着地面的石板蜿蜒向前,流过我的指尖,缓缓在眼前流淌,逐渐汇成了一条小溪。我耳畔已是再也听不到声音,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只觉周身如同坠入冰河,被瞬间冻住,再也无法动弹。

    我这是要死了么?我定然是要死了的吧。然而我的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突然明白那日师父与蜀子叔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无妨,想来他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叔易欢。”是啊,叔易欢就站在我的背后,他一早便知道我要刺杀桑维翰,故而时刻准备着,他的动作怎会比桑维翰身后那两人慢呢。想来他手中的剑定然是从殿外的将士身上夺来的吧,这般远的距离,若不是他一早下手,又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取下,刺入我的身体呢。

    原来师父与叔易欢手臂上同样的刺青,竟然是这个意思,竟然是二人一起要将我作为牺牲,将我弃之如敝履的意思。果然师父和蜀子叔最后还是将我抛弃了,叔易欢说的没错,“既已为棋子,便终有一日会被抛弃。我终于还是被抛弃了。”

    我脑海中突然闪现那日在灵府叔易欢虽对我下了巴豆,但却拉住匆忙奔向屋外的我,开口道:“于刺,究其根本,我皆是为你好!皆是护你周全的,你一定要记得呀!”

    那日在灵府大殿之上,我刺杀桑维翰未遂,竟从房梁上掉了下来。未容我起身,这殿中的侍卫便手持长枪短刀,向我袭来。而叔易欢竟是第一时间赶至我身侧,水袖中的判官笔已然露出了笔锋,将我护于身后,直面利刃相向的侍卫,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那日围剿之前叔易欢曾情真意切地看着我,那一双明眸灼灼生辉,正将我的影子映在当中。

    “于刺,此次围剿之行我定然是要与你一同去的,对不对?既然如此,若是你不将真实目的告诉我,我如何能帮你?如何能护你周全?你我一路走来,你难道还看不清我?生死攸关之际我可曾放开过你的手?哪怕一次?”

    那日在休灵山下,叔易欢背对着夕阳,凝脂似雪,青丝垂肩,迎着落日余晖,周身被映得金光四射。

    “我的手,是用来拉于刺出这混沌之地的。”

    耳畔不由响起叔易欢温柔低沉的声音:“于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无论何时我都会与你站在一处。”

    然而最终,他还是将那拉着我的手松开了。我心头不觉一阵刺痛,这痛竟是来得比这皮肉之痛还要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铭心刻骨。

    我要死了,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只是若有来生,我一定要再寻到叔易欢,再去问问他,他为何要松开那手,为何要松开拉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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