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情义千斤 不敌胸前四两
没行两日,我们便放缓了步伐,在云鹤派必经之路安营扎寨。果然仅等了一日,便瞧见这秋日藤黄一片的山中隐隐绰绰,莺声燕语,飘来一众绿色仙姑。这绿色得罗、朱色鞋履,再加上腰间金色腰带,就着这秋日枯黄,果真如甘露落入了久旱枯木,显眼异常。再加之这一种姑娘身上自带的脂粉香气,果真是人还未到,便迷得众将士纷纷侧目观瞧,怎叫一个春心萌动,垂涎三尺。
待行至近前,方才瞧见这领头的乃是一位身着蓝色大襟,头戴冠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道姑,此人正是先前打过交道的道长,清韫真人。而行于她身侧的则是我要等的清韫真人。只见她虽与众道士身着无异,却头戴冠簪,虽腰似杨柳,但这身上却愈发丰满,仅是月余不见,怎得竟成熟许多。先前那清素若九秋之菊也全然不见,仅剩的俏丽之间却略带风俗的脂粉之气,尽管如此,站在一众道士之中也是鹤立鸡群,艳压群芳。
我不由摸摸面上的兜鍪,以确保完整挡住了面目。
老季见美女到此,自然是急忙起身,抱拳拱手,洗耳恭听,等着对方先行开口。
只见那蓝衣道长,拱手一礼,开口道:“无量天尊,云鹤派清韫真人,见过将军大人。不知将军大人在此安营扎寨,整顿军容,可是要去休灵山?”
老季咗着那一口内扣的大黄牙,忙得躬身施礼道:“原来是真人道爷,在下姓季,确实是当朝宰相大人手下的一支人马,但仅是个校尉。眼下打算帅兵去往休灵山,围剿淳于昭,替仙逝的军中白首领报仇雪恨。”
清韫真人闻听此言定然是满面堆笑,见这军中统领又如此平易近人,言辞和善,更是谦恭卑微。隧躬身施礼道:“哦,原来是季校尉,贫道和掌门率领一众弟子也正是要赶往休灵山,讨伐那淳于昭。”
清韫真人边说着掌门,边用手引荐了一下身旁的氤氲散人。我心中一惊,原来这氤氲除掉了原掌门,为得竟是想要自己上位,果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听清韫真人如此引荐,那老季定然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氤氲。其实这老季虽然并未直视氤氲,但他私下里的余光却是将那艳压群芳的氤氲打量了个遍,眼下经清韫真人一说,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直视了。
一旁叔易欢也察觉老季的异样,忙得咳了一声,假意提醒。
老季自知失态,眨着眼睛道:“哦,原来这位才是掌门,见过掌门,不知掌门如何称呼?”
氤氲竟似看透老季的心事,全然不曾避讳,面带红晕,娇羞道:“承蒙师叔厚爱,贫道仅是代掌门,您唤我易知真人便可。”
老季一脸谄媚道:“哦,见过易知掌门。既然你我众人皆是一个目的,那可否一同前往,路上好有个照应?”
那氤氲娇媚一笑,一旁清韫真人道:“无量天尊,锄强扶弱,一秉至公乃是众心所向,若将军不弃,能够一同前往休灵山,那定然是再好不过了。”
老季笑道:“好,好,真人说得极是,咱们这就启程。”
就在一众道士转身之际,老季突然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物道:“诶?易知掌门这是何物?”
闻听此言,众道士定然是转身观瞧,只见老季手中捏着一枚白灿灿的纸钱,这纸钱的一侧还被烧掉了一块,残留着焦糊的痕迹。
对面清韫真人诧异道:“这是哪来的?”
老季边道边用手在氤氲身侧一划而过,似是在演示这纸钱滑落的路径。“从掌门身上掉落的。”
闻听此言,只见氤氲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峨眉紧蹙,鼻尖冒汗,接过老季手中的纸钱,咬着唇道:“许是方才路过山中荒坟,飘落到身上的,也未可知,多谢季校尉。”
言罢转身离去,众弟子听她如此说来定然也是就此作罢,准备转身而行,谁知未走几步,行于氤氲身后的小弟子又从她的腰间佩戴上揪出一枚烧得仅剩一半的纸钱道:“掌门,你身上怎么还有一枚?”
氤氲忙得转身查看,心中虽是稍显惶恐,但仍旧强装淡定道:“我也不知,不必理会。”而后夺过那纸钱,如同瘟神一般甩在地上,边查看着周身是否还有,边继续向前走去。
老季这边定然也是整顿好将士,即刻出发。
这军中马匹紧俏,所以仅是为首的老季一人有马匹,其他众将士则步行而后,众道士因皆是女子,所以也步履缓慢,行于队尾。
头前的老季借着骑在马上,视野高的优势,竟还频频回首,看向队伍后面的氤氲。那氤氲自然也是瞧见了的,虽是佯装无事,却不由面上一红,低头羞涩。
我不禁一声叹息,口中自语道:“奈何情义千斤,终是不敌胸前四两啊!”
一旁叔易欢,凑到我身侧,低声询问道:“说错了吧,应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才对。”
我瞥了一眼骑在马上,咂着门牙的老季,颇为不屑道:“英雄?他也配!那氤氲都能做她闺女了,真是不知羞。”
叔易欢不解道:“嘿!你这是吃的谁的醋?莫不是你也倾心老季?”
我白了一眼叔易欢,“滚!”
叔易欢笑道:“如此一来岂不更好,想来那氤氲的狐狸尾巴露出的更快。”
我眯着眼,看着前行的老季,“先前他在乱坟岗对我直言不讳,说若不是我硬要带着伙房碳头强出头,也不会害得众人惨死,我原以为他还是有几分血性的正义汉子。而后看他对家中娘子又是如此俯首帖耳,更觉他德建名立,形端表正。谁想一见着那曼妙的青娥,得!怎得就全然原形毕露了。”我摇着头继续道:“只是他莫要遇色则迷,坏了我们的事才好。”
叔易欢点头道:“待无人时我们再提点他一番,这氤氲与上次见时似是变化颇大,心机更深。不知她又会耍何手段,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点头应允,补充道:“还有我师叔淳于袅的下落,若是能让老季从氤氲口中问出,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也不知她老人家的疯病,如今好了没。”
叔易欢安慰道:“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行至傍晚,我们已入镇中,带着如此浩浩荡荡的队伍,定然是不好找店家投宿的,但那一众坤道士又皆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姑娘,便只得寻了折中的法子,将士在客栈附近安营扎寨,云鹤派的道爷们皆在店中就寝。想来那云鹤派也是不差钱的,竟给老季也寻了间上房,又恐他一个男子住在众姑娘之中多有不便,于是又在他左右开了两处闲房,作为隔挡。而我和叔易欢为了时刻关注他的动向,便与另外两人一同住在了老季的左右。
见众人皆已就寝,我和叔易欢便商量着先去老季房中提点他一番。我对老季白日里的表现早就颇为不满,于是一脚踹开了他的屋门,给正在床上藏东西的他吓了一跳,忙得将那布包塞入枕下,佯装无事,摸着前胸道:“哎呦……于校尉啊,您可是吓死我了!”
我背着手,眯着眼,咂着嘴走到他近前,将他死命压住的枕头一掀,只见白花花的两锭银子全然露了出来。我指着老季道:“好啊!你个老不羞,居然敢藏私房钱!”
老季满面通红道:“哎呀……于校尉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吧,万一哪天嘴馋手痒,想喝个酒,耍个牌,跟兄弟们聚一聚,总要有个法子吧。”而后对身后的叔易欢道:“男人嘛,总要有些自由的,对吧叔公子?都是能理解的。”
叔易欢颇为警惕地看了一下门外,而后紧闭房门道:“这房间不隔音,你们小声些。”
老季将银子藏好,忙将我二人让到屋中的桌案前坐下,又倒上茶,赔笑道:“于校尉,叔公子,今夜您二位大驾光临,找小人可是有事呀?”
我盯着他的双目,反问道:“你觉得呢?”
老季想来也知道是自己白日里与那氤氲眉目传情的太过明显,边在桌案下搓着手,边低头羞涩道:“这个……这个……”
我劝慰道:“老季,我原先便跟你说过,那氤氲是个狠角色,先前的掌门便是被她害死的,所以眼下你定然不要被她那美色所迷,最毒妇人心,你懂吧。”
老季忙得摇着双手,义正言辞道:“没,没,没,我一颗红心摆当中,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更何况,她的年纪,都可以做我女儿了,我怎会……”
我看着他冷笑道:“你怎会?你今日看着氤氲那副模样,哈喇子都快砸脚面上了。”
叔易欢也诚恳劝慰道:“老季,我们此行凶险,你还是谨慎些好。”
谁知,叔易欢话音未落,门外竟响起了叩门声。幸而我和叔易欢行事谨慎,恐被道观的弟子认出,便始终未敢将头上的兜鍪取下。
我和叔易欢竟难得的默契一回,纷纷将桌上茶水倒入口中,再将茶盏放回原处,而后起身,立于老季身后,站得笔直异常。
老季见我二人整理妥当,便开口询问道:“谁呀?”
门外竟传来女子娇羞的声音道:“是我,易知真人。”
想来一个女子,还是个出家的道爷,竟然三更半夜的跑到一个陌生男子房中,有何事白日里不说,非要晚上说?我三人不由目光交汇,我和叔易欢定然是怕事情有何异动颇为机警,那老季却是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语无伦次道:“那个……道爷掌门,这个……大晚上的,何事呀?不然明日再说?”
门外女子见他如此言语,也颇为羞涩,但仍无退缩之意,继续低声道:“那个……季校尉,贫道有要事相求,白日里,不便开口。”
老季颇为畏惧地看着我,我又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叔易欢,叔易欢见我二人遮挡得颇为严实,想来她应是不会贸然认出的,于是点了点头。
那老季见状,便整了整衣衫前去开门。
这门一开,氤氲突然看见老季身后站着的我和叔易欢,似是吓了一跳,周身一怔,面目通红,难为情道:“无……无量天尊,贫道以为仅有季校尉一人。实在是……实在是打扰了。”
老季也颇为尴尬,把她让到桌案前,将门关上,又为她斟了杯茶,宽慰道:“无妨,他二人是我的贴身侍卫,护我周全,嘴严得很。道爷,您有何事,说便是。”
氤氲见有人在,似是颇为难堪,便只得低着头,踌躇道:“那个……那个……”而后一双明眸忽地看向老季,那老季被看得心中一动,急忙将头别过,又拿起桌上的茶盏给她添了些水。
氤氲连忙起身,双手捧着桌上茶杯道:“有劳校尉,这可如何使得!”
谁知她那手在茶杯口一扶,老季那拿着茶盏的手一抖,二人的手正巧碰在了一处,两人似被马蜂蛰了一般,瞬间躲开,而后更是羞涩难耐。
因我二人在侧,这气氛异常紧张了起来。氤氲终于开口道:“那个……看英雄帖上写此行是奉了当朝宰相桑维翰之命,为仙逝的白将军报仇雪恨的?”
老季虽坐在氤氲身侧,却与她拉开了颇远的距离,颔首道:“正是,正是。”老季这一低头,又正巧看到了氤氲的一双朱色鞋履,他似看得入了迷一般,经一旁叔易欢一咳,方才回过了神,忙得将那眼神挪开,谁知向上一移又瞧见了氤氲那系着黄色带子的杨柳细腰,更加局促不安起来。
氤氲开口道:“季校尉,若是此行顺利,我们这一众江湖人的行径,校尉可会向宰相大人禀报?”
老季在案下搓着手,心不在焉道:“会,定然会的。宰相大人广发英雄帖,便是想借此机会笼络江湖中的英雄好汉,共为朝廷出谋效力,毕竟眼下局势动荡,正值用人之际。”
“那……若是此行顺利,季校尉……”说到此处,氤氲竟伸出一只手,缓缓搭在了老季藏于案下紧握的双手上。仅是这一搭,眼瞧着老季整个人都酥麻了起来。
他深知我和叔易欢在侧,这手定然是要抽回的,但奈何这柔荑般的玉手太过娇嫩,竟似有妖法一般,让老季迟迟不忍将手抽回,便仅是僵硬着,任她搭上。
氤氲继续道:“季校尉可否让贫道与宰相大人得见一面?”
我心中一惊,她居然也想见桑维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