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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调兵遣将 瓮中捉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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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易欢拿起金丝折扇,边扇边细细看着我道:“不对,这局怎是你这脑子能够盘算得出的,定然是你那师父一早便谋划好,你就是个填坑的傻子罢了。我说的对是不对?”

    见他如此说来,我也没必要再与他装腔作势,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已知晓,那这忙今日你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我心中暗道:叔易欢,若是平日里我怕你便罢了,眼下你已然变成了瘸腿的蚂蚱,我看你还能蹦出多高去!

    我继续道:“我不是那填坑的傻子么?傻子我今日还就倚傻卖傻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抢过叔易欢手中的折扇,“嘎巴”一声,在他面前径直掰断,横眉冷对道:“叔易欢,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别,别,别呀。”叔易欢忙赔笑

    我对他怒目而视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拜帖你写是不写?”

    叔易欢斩钉截铁道:“写!既然校尉发话了,那我定然是得写,眼下就写,即刻便写,这帖子还就得我写了,谁写我都跟他急!”

    见叔易欢又恢复如往日一般,低眉顺眼,阿谀奉承之态,我也不再假意讨好,径直将他推搡着入了屋。他则单腿跳着,乖乖地坐于书案之前。我亲自为他沾笔磨墨,盯着他逐字逐句的一一写来。

    这叔易欢平日里的为人处世我虽是一百个看不上,但若说这文采,果真是笔下生辉,字字珠玉,让人不得不顶礼膜拜,拍手佩服。仅是寥寥几句便将这出师的前因后果,利害关系交代得清楚明白,更是以官府之名将这围剿之事写得大义凛然,振奋人心。仿佛若是不去诛杀我师父,便要人神共愤,江湖不容一般。

    我看罢手中的拜帖,转头对叔易欢道:“你写得如此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是不是对我师父一早便心怀不满,杀心四起啊?”

    叔易欢还在一旁洋洋自得地欣赏着我手中的拜帖,被我这一问竟是面上一怔,委屈道:“女侠,不是,咱不能卸磨杀驴,这话来回说啊!写得不好您该说我不用心了,写得太好又怪我心生歹意,你说……我要去何处说理?”

    见他说得在理,忙拍上他的肩道:“怎会,怎会,这恩我记下,便算是抵了那巴豆之仇了。”

    “于刺?”叔易欢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道:“你师父究竟是如何盘算的可否对我实言相告?”

    我与叔易欢之间始终是若即若离,每每当我想对他敞开心扉,袒露肺腑之时,却总有各种疏离之事,让我对他看不清,摸不透。便如眼下围剿之事,我若真的实言相告,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徒生事端,横加阻拦呢。

    就在我犹豫不决之际,叔易欢继续道:“于刺,我并非要对你所行之事强加阻拦,而是不想让你深陷其中,我还是那句话你那师父,身上背负的恩怨太过沉重,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皆不能参透他的真实目的。你定然不要成了他绸缪中的牺牲品才好!”

    见叔易欢如此情真意切地看着我,那一双明眸灼灼生辉,正将我的影子映在当中。他继续道:“于刺,此次围剿之行我定然是要与你一同去的,对不对?既然如此,若是你不将真实目的告诉我,我如何能帮你?如何能护你周全?你我一路走来,你难道还看不清我?生死攸关之际我可曾放开过你的手?哪怕一次?”

    看着眼前的叔易欢我不由心生动摇,既然他要与我一同前往,告诉他想来也是无妨的吧,若是他途中有何异动,我随时提防他便是。更何况此事与朝中人并无太大干系,想来他也不会欲加阻拦。

    于是犹豫再三,开口道:“你猜测得不错,这便是我师父设的一个局。他老人家吩咐的便是:引狼入室,瓮中捉鳖。”

    叔易欢茫然不解道:“引狼入室,瓮中捉鳖?”

    我继续道:“这狼便是江湖中对他有敌意、有误解的各大门各派,这鳖便是他自己。”

    叔易欢追问道:“哦?这是为何?”

    “便是要将众人引致休灵山,而后澄清当年血洗星宿台之事,澄清这江湖中人对我师父的误解!”我对叔易欢实言相告的另一重原因,便是这事情他也牵连其中。

    我继续道:“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闯入仓公派一事?那淳于袅是如何说我师父的?那云鹤派的清筇住持又是如何说我师父的?”

    叔易欢接话道:“杀祖父,屠手足,欺师灭祖,叛离师门;设邪教,行恶举,祸乱江湖。”

    见有人亲口说出这江湖人眼中的师父,不由心生寒意。“对啊,江湖中人皆如此看他,但这其中是有诸多的误解,师父此次引狼之行便是想将这误解说开。无论信与不信,他总是不能戴着这污名过一生的呀!”

    叔易欢细细琢磨,缓缓点头道:“想来你师父应是早有准备的吧,毕竟空口无凭,要有利证才好。”

    我笃定道:“有啊,届时定然会向江湖众人澄清此事,还我师父一份清白,给我师父一个公道。而且我也有私心……”

    叔易欢坐在我身侧,柔情似水地看着我道:“我们于刺又有何私心?”

    这“我们”二字腻得我周身一阵酥麻,忙得起身道:“别,恶心!”

    叔易欢咂着嘴,“我这跟你说正事儿呢。”

    “好,好。你可还记得上次在云鹤派,我被那氤氲散人引诱着竟火烧了清筇住持一事?眼下我正想借此机会,查明此事,不光是给我师父一个清白,也要给我自己洗刷一个清白。怎能白白被那蛇蝎美人污了去,扣上个火烧住持的罪名。更何况,眼下我师叔还生死未卜,也不知她那疯病好了没,若是此事澄清之后,她能与我师父冰释前嫌,留在休灵山以享天年,不是更好?”

    叔易欢也站起身,点头道:“于刺说得正是!此事我定然是双手赞同的。只要你能离了这灵府,离了刺杀桑维翰之事,你师父让你做何事都好,我皆陪着你。”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我将这英雄帖拿去让小厮抄录数份,而后盖上军中大印,我们出师有名,便启程去休灵山。”言罢,我拿着英雄帖夺门而去,谁知还未出门,便让瘸腿的叔易欢一把给拉了回来。

    “不是,于刺,咱这事儿还没商议完,你怎么就急着走呢?”

    我疑惑不解道:“商议完了呀。还有何事没商议完?”

    叔易欢拽着我,瘸腿蹦到床榻边,拉我坐下道:“这英雄帖要发到何处?”

    我思索道:“嗯……云鹤派、正一盟、灵宝派、陟岵寺、还有你们岱风剑派,这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各大门派皆要请来。”

    叔易欢点头道:“那便是了,你眼下虽是换了个身份,成了军中于校尉,但你别忘了,你我二人这副面目没有变化。而且你我先前也是在那云鹤派和仓公派露过脸的,岂不是一出师便露馅了么?这江湖人若是知道带兵领头人是淳于昭的徒弟,那谁还敢一同前往?那去了就不一定谁是瓮谁是鳖了。”

    见叔易欢如此说来,我心中颇为安慰,想来他确实有心要促成此事。不由笑道:“你是不是也怕你外祖父认出你来?见着你未按吩咐陪着我师父,竟然带兵去围剿他,因而责怪你?”

    见他眯着那桃花眼,发狠不语,我继续道:“你大可以告诉你外祖父还有你那娘亲,你虽然人未在休灵山陪伴,但咱这闺中之乐一点都没少呀。即便是我师父下山了,你二人不也一日都未曾歇息?”

    叔易欢恶狠狠道:“淳于刺,你够了啊!”

    我打趣道:“这也就是被我撞见了,想来未曾被我撞见的次数也不少吧。”

    叔易欢气得火冒三丈,一手伸向我的脖子,一手朝着我的肩膀,欲要将我按在榻上。我一个身手敏捷之人,岂能让他得手,一个箭步便闪身躲开,让他径自在床上扑了个空。而后得意道:“叔公子,您有伤在身,定要多注意身子哈!你方才说的事,我的确也已经盘算周全。我在军中物色了一人,可替你我二人出头,届时我们黑纱遮面,立于他身后,让他在前面带兵便可。”

    闻听此言,叔易欢索性趴在榻上,不再起身,一手支起脑袋看着我。

    “这人可稳妥?”

    我一拍胸脯,笃定点头道:“稳妥!我即刻便去灵将军处领那调兵的牙璋,先将此人借出,好生交待一番。”

    叔易欢忙得跳下榻,道:“我也去!”

    我拿起立在门边的拐杖,递给他。“好,一起去,哪里都有你。”

    待我将这拜帖交予府中抄录的小厮,又将送往的门派一一交待妥当,便去寻了灵将军,拿了调兵的牙璋,与叔易欢一同前往军营。

    我为叔易欢寻了匹汗血宝驹,将他扶上马,而后如随从一般头前牵着马,带他赶往军营。

    此时日头偏西,正赶上军中碳头准备晚膳。那调兵的郎将已是熟人,见我又升了官,定然是百般通融,亲自带着我们去寻人。我将叔易欢扶下马,搀着他往营中寻去,好巧不巧,正有一骨瘦如柴身着戎服的中年男子,与一大汉抬着一口硕大的铁锅从营帐之后贸然走出。那人倒退着往后走,正要撞在行动不便的叔易欢身上。

    我忙得一把将他拦住,道:“看路!看路!”

    那人一回头,只见一张五十来岁皱巴得如葡萄干一般的脸,两腮深陷,上牙又黄又长,还齐刷刷地往里抠着。

    我指着他道:“老季,找得便是你!走,跟我出趟远差!”

    谁知他老季恐将锅中热汤弄洒,烫到自己,竟还不忘先将锅放下,而后才翻着白眼径直晕倒在了地上。

    叔易欢眉头紧锁,指着这躺在地上的瘦小躯干道:“这就是你找的人?”

    我笃定道:“对啊,还行吧。”

    与他一同抬锅的壮汉不明所以,忙得俯身掐着他的人中道:“老季?老季?你怎么了这是?”那老季紧闭双唇,一副宁死不屈,就是不打算醒的样子。

    我对一旁郎将道:“咱们营中可有军医?能否请来为他把把脉?”

    那郎将倒是痛快,径直差人去将军医唤来,而后又命那抬锅的大汉将他抱入营帐。这老季果然一把老骨头,那人似提小鸡仔一般,将他扛起,放入帐中床榻之上。

    待那军医把脉过后,我询问道:“可有碍?”

    那军医手拈须髯道:“这虚则寒,寒则湿,湿则凝,凝则瘀,瘀则堵。”

    我大惊道:“他堵了?哪里堵了?”

    那军医泰然自若道:“故而才会肝火旺盛又气虚体寒,无妨我给他抓些药,服下便是。”

    我抱拳拱手道:“有劳,有劳。您瞧这请您一次也颇为劳烦,不如多开些药,能吃久一点。”

    “好,那便拿熟地黄八两、山茱萸六两、山药四两、泽泻六钱、牡丹皮八钱、茯苓四两……”

    我对躺在床上的老季道:“老季,这药钱皆从你月银里扣啊!”

    闻听此言,老季如诈尸一般,径直坐了起来,口中道:“于副尉,我醒了,我无碍,我好了。”

    我看着他道:“那不行,一会你再晕倒要如何是好?还是将这些药拿上吧。”

    老季即刻跳在地上,拍着胳膊腿道:“我已无碍了,不必拿,不必拿。我老季胳膊腿硬朗着呢,再活着几十载都不用吃药。”

    我讥笑道:“果真不用拿了?”

    “不必了,不必了。”

    “好!”见他不再装了,便叫众人都退了出去,独留叔易欢、老季我们三人在帐中言语。

    “老季。”我这话刚开了个头,那老季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我腿边哀求道:“于副尉,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已经一把年纪,我已经年过半百,我马上就要告老还乡了,于副尉就给我条活路吧。”

    我看着他感同身受,握起他的手,热泪盈眶道:“我已经升官了,升为校尉了。”

    那老季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好好,于校尉,您年轻有为,我这马上都快入土为安的人了,您……您这是何必呢。”

    我将他搀扶起来道:“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话未说完,那老季便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我不要下坟地,我不要进棺材呀,我家里还有儿子、还有未曾蒙面的孙子,我不能如此这般便死在外头啊。”

    见他如此哀求,我竟是连话都无法好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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