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升官发财就是横行霸道
叔易欢被我踩得哀嚎连连,拄着拐杖单腿直蹦,我围着他左边跺了右边踩,他躲也躲不得,逃也逃不掉,可见他这伤果真是受得不轻。等我将脚底上的淤泥皆在他那绷带上蹭了个干净,方才算是出了这口恶气。而后似拎着雏鸡一般,推推搡搡将他拽入了屋中,一把按在了榻上。
叔易欢见我关上房门,眼下又是寅时将尽,天明前最黑暗之时,竟是一手支着身子,一手掩着衣领,故作畏惧道:“你要对我如何?”
见他这贱媚之态,我仰天长笑道:“趁你病,要你命!”
叔易欢竟一副矫揉造作之态,喊喝着:“不要啊,你不要过来!”
我真是被他这副模样气得鼻子都歪在了一处,上前一步,抬起他的那只伤脚,双手并用,三下两下便将那绷带拆开。
只见这脚腕处红肿异常,期间还有几道非常明显的指痕,分明是被人用手硬生生地掰断了。见伤势已明,又想到叔易欢对我的百般欺瞒,便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将那废腿甩在床上,疼得他是呲牙咧嘴,躺在床上打滚。
口中哀求道:“好汉饶命,好汉想要奴家如何都可,切莫要伤害与我。”
“呸!”我一口啐在他脸上道:“你家门坎长了指头啊?这伤上还有指印呢。”
叔易欢装模作样,竟试探着拉上我的手道:“于刺,我这不是身不由己,有口难言么。你虽对我如此这般粗鲁,但你还是关心我伤势的,对不对?”
我忙得万般嫌弃地将手抽回,撇着嘴道:“你对我就是不说实话,对吧?那你就活该疼着吧。”而后见那桌台上放有药匣,便从中取出新的绷带、药瓶行至他近前。
叔易欢在榻上坐好,将那伤脚摆正,一副乖巧之态,对我笑道:“于刺这是要亲自为我上药呀,于刺手下轻些。”
我将那绷带和药瓶甩于他身侧,义正言辞道:“自己上!”随后夺门而出,扬长而去。
我心中对叔易欢的欺瞒和胡言乱语虽是恨得咬牙切齿,气得抓耳挠腮,但每每瞧见他这副玉软花柔,百依百顺之态,我又瞬间没了脾气,只得任由他的胡作非为,纵容他的任性之举。
自那日我从殿中梁上坠落,他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之后,我心中便已知晓,无论这叔易欢如何欺瞒于我,但究其根本,我二人立场还是一致的。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相互信任,同生死、共进退的。想到此处,我便也不再纠结他是何身份,有和目的了。总之他办他的,我忙我的,最终皆能够达成所愿便是了。
次日,我趁府中下人尚未起身,便径自出府,只身一人来到街上,而后拐弯抹角,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方才寻了个送信之所。拿出了压箱底儿的钱,租了只最为得力的信鸽,给师傅送去消息。
只道:鱼已入渠,现任副尉;翁已成局,只待收网。
而后与主人确认再三,保证万无一失方才离去。
待我再入灵将军府,那府外的将士皆已撤走,房前屋后又恢复如常,仅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行走往复,打扫修葺,出入也颇为自由。我往里走,正好与对面而来的一众人迎个正着。这为首的,正是前几次见过的桑维翰身侧的侍郎,身后还跟着数名侍从,有的手中端着托盘,有的则举着锦盒。头前引路的还有这灵府新上任的管事。
我正犹豫是请安还是假意未看着闪身躲避之际 ,那侍郎却先瞧见了我,急步近前,对我抱拳拱手道:“哎呀于副尉 ,道喜,道喜!我正发愁灵将军不在府中,你又寻不到踪迹,我算是白跑一趟了,谁知如此这般巧,竟是遇着了。”
我也忙抱拳拱手,一脸谄媚地笑道:“小人给侍郎大人请安,大人如此满面春风,这是何喜之有呀?”
那侍郎忙从身后随从手中取过委任状,双手展开,至于我近前道:“于副尉,您是山中玉竹节接高呀,您又升官了!快接过这状子瞧瞧。”
我忙得伸出双手,将其接过,不由欣喜万分道:“我这是……又晋升至校尉了?”
那侍郎笑得这叫一个喜庆,“正是,正是。这不是白校尉被调离了军中么?故而宰相大人念你制敌有功,让你补上这校尉之职,还比原先的白鹡鸰高了半级!”
我见这委任状上字迹颇多,一时也无暇细瞧,不由好奇道:“这……制敌有功?是何功?”
那侍郎颇为细心地指予我看道:“潜入敌后,迫其乏粮,这不正是于校尉此行借兵的义举么!”
闻听此言,我鼻子差点没气得歪向一处,果真是上坟烧字帖,糊弄鬼呢!这仕途之中,皆是尔虞我诈,官官相护,一点都掺不得假。那桑维翰分明是自己不敢与人为敌,又恐我徒生事端,方才略施恩惠,这是想要封我的口呢。我收了卷轴,抱拳拱手道:“有劳侍郎,带我谢过宰相大人。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哦?还有何事?于校尉问便是。”
我颇为忌惮,在他耳旁低语道:“那个……敢问大人可知那白校尉眼下如何了?”
那人面色一沉,与我又近一步低声耳语道:“这……咱们如何能够知道,那皆是宫中之事。”而后转身将那端着托盘的随从叫至近前,将盘上遮着的锦帕一掀,瞬间白光万道,夺目异常。
“于校尉,这是宰相大人赏赐于你的百两纹银,还不快快收下!”
只瞧这白花花的一盘银子经这晌午的日头一晒,怎得如此耀眼夺目,明光烁亮,简直是要闪瞎了我的双眼。自小到大,我何时见过如此多的银两,瞬间如同见了那珍馐美馔,竟是口水翻涌,心潮澎湃,欣喜若狂,嘴巴都裂到了耳根台。我将委任状塞给身旁家奴 ,伸出双手颤抖地一把将这盘银两揽入怀中,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身旁灵府家奴道:“于校尉,我帮您拿回住处吧。”
我目不转睛看着手中银两道:“不必,我自己来。”
而后那侍郎继续道:“这刚哪到哪,除了这银两,宰相大人还赏赐给于校尉良田百顷,奴仆二人,并将白校尉先前的院落赏赐给您,为您所用。”
我激动得“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朝着宰相府方向深深叩首道:“多谢宰相大人!小人无以为报,只得肝脑涂地,死而后已。”随后擦擦眼中翻涌的泪水,对那侍郎道:“大人,小人可否申请将这家奴、院落、良田百顷皆换成银两?”
那侍郎被我问得一头雾水,道:“怎么……于校尉急等用钱?”
“不,不,不。小人只是随口问问。”
那侍郎道:“若是这家奴与良田于校尉想换成银两,鄙人倒是可以效力一二,只是这宅子乃是灵府所有,仅是赏您居住,如何能够换得。”
我忍痛割爱,拿起一块银子,塞入侍郎手中道:“那就有劳大人将这家奴与良田换成银两便是了。”
“无妨,无妨。那于校尉,鄙人就先行告退!”
我恭送道:“有劳大人,大人走好。”
看着怀中的银两,我实在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以至于身旁家奴拿着那校尉的腰牌,我都无暇去看。心中只想着若是能将这些银两带回山中,我那贪财好色的蜀子叔要如何垂涎三尺,欣喜若狂。我那师傅也可日日皆食珍馐美味,时时皆戴玉带华冠,衮衣绣裳了。
见我满心欢喜,围在我身侧的一众小厮皆是满面赔笑,满心期许,望穿秋水地看着我手中银两,拼命与我道贺。我定然知道众人何意,无非是想要些打赏的喜钱,奈何我这苦命人穷惯了,仍是铁公鸡一毛都不想拔。只得假意回笑,佯装不知地行至自己屋中,将这一盘的银两皆贴身藏于腰间、怀中。初放之时虽是又凉又硬,坠于身侧又沉又重,但只要是钱,莫说一百,纵然是一千我也不在话下,皆愿日日带于身侧。
我刚将钱藏好,门前便又有那叫魂的话痨喊呵道:“于刺,于刺?”
我将门一推,看着站在院中瘸腿的叔易欢道:“叫谁呢,叫谁呢?”
叔易欢只得翻着白眼,咂着嘴道:“于副尉,行了吧!我说你这一整日的,究竟跑去了何处?”
我将腰间牌子甩得老高,在他眼前频频晃动道:“看见了吗?大爷又升官了,眼下是校尉了!叫我于校尉!”
“切!”叔易欢不屑道:“你家坟头这是冒的哪阵青烟,这官运倒是恒通得紧哈!”
未容他将话说完,院外便跑进一个小厮,对我道:“见过于校尉,灵将军回府了,唤您去书房,将军有话要与于校尉讲。”
我道:“知道了,这便去。”而后回房取了那调兵的牙璋,推开并不挡路的叔易欢,口中喊喝道:“靠边,靠边,莫要挡了官爷的路,若是碰伤了你这瘸子可就不好了。”
徒留一脸愤愤不平的叔易欢,独自大摇大摆地向灵将军书房走去。
这灵将军似早已知晓,因着我的缘故,他那疏于职守的投毒之罪便算是就此了结,故而对我态度颇为和善。只说既然眼下升了职位,又在他的手下行走,便只叫我好生恪守本分,莫要徒生事端,露了女子的身份才好。并于今夜大摆宴宴,一来是因灵府又渡一劫,再逃一难;二来则是为我新官上任庆贺一番。这家宴定然是少不得他心头之好叔易欢的,故而叫我来时一并将他唤上。
想来军中皆是他的眼线,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家那郭姓亲戚是如何遇害的,定然是不用问我,也有一众人巴巴地告知于他。至于这些人言语之辞会不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便不得而知了。不过眼下这些皆无大碍,我只需静待师傅的消息,按先前计划行事便可。
待入戌时,竟是斜风细雨,秋意寒凉。见有小厮前来唤我用膳,便踱步院中,任这牛毛雨落入面庞,倒也颇为清爽,便未曾穿戴斗笠,站在叔易欢门前,静观屋中动向。只见屋中房门紧闭,漆黑一团。而且今日这院中怎得也如此这般冷清,竟是一个走动的下人也没有,皆早早熄了灯,关了门,入了寝。
我不明所以,只得让那小厮先行回禀,就说我与叔公子即刻便到。而后敲了敲侍女燕儿的门。果然,这般早的时辰,燕儿并未睡下,只是披着衣裳在床上与几个其他的丫鬟、婆子低声聊着天。
见她开门出来,又将身后门掩上,想来应是不愿让我进去的,我便只是在门外站着,询问道:“燕儿,公子呢?”
“燕儿见过于校尉,公子说他今日乏了,便一早睡下了。”
我继续问道:“院中怎得这般清净,竟没人伺候?还都这般早早的熄灯入睡”
燕儿道:“公子说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让人打扰,故而让我们这些奴婢也不要点灯出屋,随意走动,以免扰了他的清净。还说若是灵将军唤他便让我们直接回绝了。就说皆因脚伤作痛,不便出行,若有何事,明日再去回话便是。”
我心中满腹狐疑,叔易欢这是有事儿啊!刚入戌时便就寝,根本就不是他的行事之风,这小子安排得如此妥当,不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定然要去一探究竟。
想到此处,我回了屋,手腕塞了两枚飞镖暗器,腰间佩上寒霜剑,怀中放入火折子,径直向叔易欢寝室的后窗寻去。
眼下这灵府刚撤了官兵,正是看守松散之际,故而整个灵府除了家奴、婢子,并无他人。
我敛声屏气,在这后窗根儿细细听着屋内动静。我原先以为这厮应是不在房中才会布置得如此周密,谁知仔细一听,屋中竟然有言语之声。只是这声音太过模糊不清,并不能分辨究竟说了何话。
再一听又似只有叔易欢一人的叹息之音。
我心中暗道:既然这厮如此反常,我不如直接进去一探究竟的好。若是真有何人,我正好借此机会揭穿他的底细,探清他的面目,不是正合我意!反正眼下身在灵府,他若想对我如何也并非易事,更何况他在暗,我在明;他苟且,我占理,自是不用怕他。
想到此处,我壮足了胆子,轻轻挑起后窗,一个纵身跃入房中。只见这屋内漆黑异常,而此时耳畔刚好传来两个男子的低语之声。
“确定?”
“嗯。”
见我进来,那二人似是也听到了动静。叔易欢忙得开口问道:“是谁?”
见此情形,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我急忙掏出怀中火折子,伸手点燃了凭几上的蜡烛,将屋中照得个透亮。我倒是要看看与叔易欢一处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人究竟是谁。只要看清这人,想来叔易欢那手臂上的图腾,真实身份,来灵府的目的,便都能昭然若揭了。
然而……然而……我这一生之中最常遇到的便是世事难料四字。无论我如何步步为营,细细盘算,这现实终似在与我玩笑一般。让我猜不着,摸不透,想不明。时不时便给我当头一棒,打得我头晕目眩,东西不辨。眼下便是让我瞧见继叔易欢与段少侠之后,又让我惊碎下颚骨,吓掉后槽牙的一幕。
伴着这烛火点燃,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惊魂未定,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又尴尬异常。
只见叔易欢仅是穿着贴身的白色亵衣,斜躺在榻边,一条伤腿放于榻上,一条好腿则垂于榻下。另一男子显然先前是躺在他里侧的,因是听见了动静,便忙得坐起身,慌乱中穿着那外衫。只是这衣衫穿得过于仓促,仅伸进了一只衣袖。
最让我惊讶的是这与叔易欢一处,衣衫不整的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师傅,淳于昭!如假包换的师傅,淳于昭!那个在休灵山苦守了十六载的师傅,淳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