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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调兵遣将 共赴荒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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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随小厮来到灵将军院前,见白鹡鸰一身青衫,早已站在回廊之处等我,每每看见他那双衣袖之下的柔荑玉手,我便想起师傅,想起那副站在碧铜树下日日苦守相思的冰肌玉骨。

    “于刺!”白鹡鸰一声轻唤,将我那恍惚的神情拉回现实。

    我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多谢鹡鸰哥相助。”

    “无妨,灵将军近日忧思烦扰,你言行举止谨慎一些。”

    “多谢提醒。”

    我二人边说边向灵将军处走去。

    此时的灵将军正端坐书房,愁眉不展,盘算着如何查出投毒之人。仅是几日不见,这灵将军竟似变了个人,面目蜡黄,脸颊消瘦,长吁短叹,憔悴不堪。

    我走到近前躬身施礼道:“小人于刺见过将军大人!”

    见我进来,这灵将军也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面沉似水,仍旧坐在书案前,看着我道:“鹡鸰说你要求见于我?”

    “正是。”

    “何事?”

    “我初入军中,想向大人借几名将士随我出去办一趟公差。”

    闻听此言,灵将军拍案而起,圆瞪双目道:“不是,什么?你要借兵?你一个从九品下的副尉想要借兵?还公差?你这岂不是在与我说笑一般!你如今在我麾下,我可曾安排你去做何事?你竟要擅自借兵外出!你怎可如此胆大包天!”

    一旁白鹡鸰惊慌道:“大人息怒。”

    我忙卑躬屈膝,抱拳拱手,“回灵将军,小人未曾擅自借兵呀,小人这不是前来特意向将军大人请示的么。”

    灵将军忽觉方才似有失态,又坐回案前,颇为鄙夷道:“你借兵何用?”

    我脸上赔笑,实则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先前宰相大人交办之事,我这一个人办不成呀!”

    “宰相大人?”剑灵低头思索着,似是记起那日殿上我与宰相大人言语之词,追问道:“宰相大人交办你何事?”

    我故弄玄虚道:“这个……这个……也不知能不能说……这个……”

    “行了!你打算带多少人去何处?何时归来?”

    “回禀将军,三十人即可,想来不出十日便可归来。”

    灵将军怒道:“十日?你要去何处需用十日”

    我装作顾后瞻前之态道:“这……这……去哪……去哪……肯定是比较远的地方……”

    “行了!”灵将军大袖一挥,将那调兵用的牙璋丢在案上,对我道:“反正这官是宰相大人封的,这差也是宰相大人派的,若是你惹出了麻烦,弄出了乱子,你可知后果?”

    我看向一旁白鹡鸰,难为情道:“送入营妓。”

    灵将军白了我一眼,愤愤道:“我前思后想,那日殿上投毒之事唯有你获利,若是你胆敢再生事端,我便将这投毒的罪名安在你头上,一解我当下之困!”

    我吓得忙双膝跪地哀求不止,“将军饶命,不是小人啊,小人怎敢如此胆大包天啊!”

    “行了,退下吧。”

    见灵将军如此烦闷,我疾步退出书房,白鹡鸰却仍旧陪伴在侧,全然无有与我一同离去之意。

    眼下调兵牙璋已经到手,我自是颇为得意,去马棚寻了匹不起眼的串种小花马,又向府中下人询问了军营所在,便策马而去。

    我今日如此狐假虎威,便是吃准了眼下灵将军大难临头,全然无心顾及我这个蝼蚁之躯。我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却也是宰相大人钦点的,故而即便他再百般嫌弃厌恶于我,想来也是不愿多生事端的。毕竟是桑维翰亲口承认我二人先前在府上见过,而且确实交办于我差事,故而只要我不说,灵将军也就无法深究阻拦。至于他说要将投毒之事栽赃于我,想必他但凡能有半分证据,我也不能泰然自若的活到现在了,肯定是一早便将我绳之于法,草草结案了。

    此次借兵,一则是要办些私事,毕竟事关我的身世背景,骨肉至亲,如何能不查个水落石出。母亲手中团扇上的双生并蒂莲始终像一根刺,扎入了我的心中,不时隐隐作痛,唤我探明真相。二则便是顺带查查这军中先前栽赃我的究竟是何人,到底是受何人指示。

    我手中举着牙璋,腰间挂着陪戎副尉的腰牌,仿佛手握千军万马,大摇大摆地入了军中,寻那调兵的郎将为我调拨人马,然而等我入了幄帐方才发现许是我想多了。

    只见凭几后坐着一个年至不惑圆头圆脸的小胡子,那一双眼皮似两个半圆形的幕帘,始终耷拉在眼睛前面。身后则是一面堪比药房百子柜一般的墙。见我亮出牙璋来借兵,他也只是吧嗒着嘴,眼皮都未撩开,便转身从众多柜中寻出了一个,拉开抽屉,取出卷轴,闷头写了起来。而后终于算是写完,吃力地挑起那眼皮,露出一双昏黄的眸子,瞥了我一眼道:“遣几人?”

    见他全然不拿我当回事,于是霸气回道:“全员出动!”

    那人将毛笔放在口中舔出笔锋,洋洋洒洒边写,口中边道:“四十人。”

    我差异道:“不是,我这牙璋怎么才只能借四十人?”

    那人不屑一顾道: “你以为呢,能调兵的那叫虎符,你没瞧见这上写着‘伍拾’二字么?再加上你的级别,四十最多了!”

    我心中暗道,怪不得灵将军把牙璋甩给我的时候这么痛快,敢情这最多也就借五十人,这五十人我能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呀。只得长叹一声道:“好,四十便四十吧。”

    那人又道:“何时走?”

    我道:“眼下,即刻。”

    “何时归?”

    “十日后吧。”

    那人厉声道:“几时几刻!”

    我桥舌不下道:“这长途跋涉的,我还能精确到几时几刻啊!”

    他眉头一皱,看着我道:“那我怎么写?不写上怎么给你派兵?你以为调兵遣将是儿戏啊!”

    “好好好。”我追问道:“那别人调兵一般都是怎么写的呀?”

    “别人怎么写的?你跟别人一样啊?别人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你也与人家一般?”

    我颇为恼怒道:“你这老头,这不是在抬杠么!人家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也是亲自到你这来借兵?也是你亲自来给书录?书录的时候你也敢如此质问人家不成?”

    他竟将笔往桌上一扔,冷冷看着我道:“对啊,若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真能莅临此处我定然不会如此这般呀,但眼下你不是啊,既然你不是,我为何要那般对你?”

    我虽是满腔怒火,但细品之下,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世态炎凉本就如此呀。我只得道:“得嘞!没毛病!那敢问这位大哥这返营的时辰有什么讲究么?”

    那人不耐烦道:“许早不许晚!”

    我白了他一眼道:“那就子时。”心中暗道,就算早回来也在外面等着,等到你睡着了半夜再喊你还兵。

    那人又重新拾起桌上的笔,头也不抬道:“去何处?”

    “卧虎山。”

    “卧虎山?”那人冷冷一笑,继续说道:“那可是三不管的交界处,敌军频出,悍匪猖獗,就你这四十人,去了估计连骨头都剩不回来喽!因何事调兵?”

    “密事。”

    “密事?我们这没有密事一说,这卷轴上有的项目,必须逐一书录,方可调兵遣将。”

    没想到调个兵还这么麻烦,总不能说是去追查娘亲之事,思索良久只得故作神秘道:“宰相大人钦点的密事,不得与外人道也。”

    “宰相大人?可是当朝宰相桑维翰?”只见那人如同乌龟一般,从书案后面探出头来。

    我一本正经道:“对啊,不然呢。”

    那人突然一脸谄媚,将我好一番打量,而后道:“嘿嘿,真是哈,英雄出少年哈!您就是前几日宰相大人钦点的陪戎副尉?”

    “对啊。”

    “哎呦,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个……来坐,坐。”说着他竟端出个月牙凳放置我面前,又给我上了茶水糕点。

    这真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啊,我眼下居然都混到要靠那狗贼桑维翰的威名才能办成事的地步了。我面无表情催促道:“您快些,我这还急着办差呢。”

    “好嘞,好嘞,不知咱这陪戎副尉打算调些什么兵呀?”未等我开口,他继续道:“您新官上任,许是不太清楚我们军中眼下都有何兵种,我给您都逐一介绍一下,看看您具体需要办理何等的差事,调遣如何的兵种。”

    我打断他道:“不必了,我就借伙房的炊事兵即可。”

    闻听此言,那人垂着的一双眼皮帘子一挑,双目圆瞪,眸子里那昏黄的眼珠子好悬没掉出来。瞠目结舌道:“不是,不是。您要调四十炊事兵,军中的伙房碳头,去卧虎山如此凶险之地?您这是……您这是要去庖厨啊,还是去……被庖厨呀?”

    我看着他这张瞬息万变的小圆脸道:“您问那么多干嘛,借便是了。”

    “您不再多多考虑一下?”

    我斩钉截铁道:“不必!”

    那人拿起手边锦帕沾沾额头汗水,而后又在卷轴上写了起来。

    想起方才他的话,我追问道:“卧虎山的敌军很多么?”

    “对啊,那里山势险峻,地势崎岖,故而契丹人常常驻扎于此,粮草兵马也经常囤积此处。”而后试探着看着我问道:“那这事由……?”

    我打趣道:“那便是了,我带着厨子将他们的粮草全都做熟,让他们无法保存,只得饥饿而亡。”

    那人居然挑着大拇指,一本正经地应和我道:“果然出其不意,奇思妙想,兵行险招。我这事由里就给您写上,潜入敌后,迫其乏粮。”

    我一拍大腿道:“好!就这么写!”心中暗道,果然是说书先生的嘴,先骗人,后骗鬼。我这般信口雌黄他居然也敢信,还掇臀捧屁的附和于我。

    待那人写完卷轴,由我签字画押之后,便将我带至帐外,准备点兵。点兵之时我还特意叮嘱他,这人定要在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为的便是将那胡四郎也一同带上。

    等这四十人清点完毕,排成两队,我便如带头将军一般背着手,在这一众高出我一头有余的黝黑大汉面前驻足观瞧。奈何我这弱小的身躯连带着气势都弱了下来,我故意挺起胸膛,踮着脚尖,在众人面前徘徊了两周。将这队伍中人逐一打量,见着除了胡四郎那段虎居然也在其中。听调兵的郎将说因人数不够,他又毛遂自荐,便也一同带了来,我不由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照面。

    一旁调兵的郎将低声对我道:“陪戎副尉,你别看他们现在各个油光满面,高大威猛的,其实皆无功夫在身,若是真上了战场,连个肉盾都不如。好多人怕是连死尸都未曾见过,胆小得很。您想啊,但凡有些建功立业的志向又岂会苟且于这伙房碳头。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换换别的兵种?哪怕是一半,一半也行啊!您这年纪轻轻的,可切莫做些没经验的事情,吃了亏呀!”

    “多谢郎将好意,我心中自有盘算。”

    见我如此说来,那郎将也不好多言,只得与我确认了交接官文。

    要不蜀子叔说我眼睛瞎呢,我竟是转了两圈才赫然发现第二排队尾的那个人,竟然是灵将军府中的郭管事!

    他似一早便瞧见了我,始终缩头藏脑,眼神躲闪。

    我指着他,低声向身旁郎将询问道:“那个性郭的,如何入了军中?”

    “他呀!他先前是咱们将军府上的管事,因犯了事儿,故而给派到了军中,负责采买,想来也是实在的亲戚,故而干的皆是油水大的差事。”

    我心中愤恨道:原来在灵将军口中的秉公办事不过是把两刃刀,对着外人便锋口朝前,杀伐果断;对着自己人则是钝如木石,毫发不伤。真是斑鸿向鹑鸽,一窝向一窝。这回我也来个徇私枉法,学学人家仗势欺人才好。

    见兵丁点罢,我骑上串种小花马,带着众人向卧虎山进发。

    卧虎山离此处甚远,我虽骑着马,但这众人却皆是徒步前行。因那十六州被契丹霸占,故而中原的马匹变得十分紧俏。为了节省时间,我只得率众人日夜兼程,尽可能在四日之内赶到,再容我两日办事,这十日之约也可如期而返了。

    带着军中碳头自是好处颇多,仅是这羹食便异常丰盛,花样层出。这帮碳头从未独自离军,自是莫名后怕,百般询问我此行目的,而后在我万般保证与鼓舞之下,方才斗志昂扬,信心百倍。

    我只道:“此行乃是当朝宰相国侨公亲自委派的秘密任务,是锄奸扶弱的壮举,这奸也仅是名弱女子而已,众人无需害怕。带上咱们这帮兄弟,为的便是让世人对庖厨中人刮目相看,让咱们兄弟众人能在宰相大人面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套说辞虽然也有个别人不信,但我也无需理会,反正我此行目的是要抓出内奸,又没打算真的指望这群伙房的厨子如何。即便是有人去向桑维翰告发我也是不怕的,毕竟我大可以说此行是为了寻那画卷中人,带着碳头也是为了不影响正常军务。更何况这调兵的牙璋是灵将军给的,又不是我抢来的。

    经了这四日的急行,再到卧虎山处已近午时。我未打算直接上山,而是继续向乱坟岗进发。这几日那郭管家皆躲着我,那胡四郎也毫无异动,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瞒得了一时却瞒不得一世,我今夜便叫你二人原形毕现。

    我带众人去先前我和叔易欢投宿过的客栈住下,这浩浩荡荡的四十人,一入这遐方绝域便引得村民纷纷争相观瞧。因是官兵,也不无有那好事之人妄自揣测,深觉此处要徒生祸事,便都家门紧闭,足不出屋。我无暇过问,只让店家寻了几间有通铺的屋子,安排众人住下。那店家一副卑躬屈膝之态,忙前顾后,只字不敢提住店费用之事。

    待整顿妥当,亥时将至,我便集合众人,在院中一字排开,准备出发。因我年纪尚轻,新官上任又毫无官威,便有那年长的将士上前询问。

    “于副尉,这深更半夜的,咱们要去何处呀?”

    我打趣道:“先前不是告诉过大家,要去抓姑娘么。”

    此言一出,众人交头接耳,窃笑不已,其中一人道:“于副尉咱这大晚上的,是去抓姑娘啊还是去找姑娘呀?”

    一人道:“这有何区别?”

    那人道:“区别大了呗,一个是要花银子的。”

    而后众人哄堂大笑。有那爱热闹地自告奋勇,“那我要第一个去。”

    段虎道:“你们都别笑了,于副尉小小年纪岂会带我们去那些玩笑的场所。”

    我看着段虎点点头,而后指着方才叫得最欢的一个将士,“你说的啊,你第一个去!”

    那人摆手笑笑,“别,别,这不玩笑那么?”

    段虎对我道:“不过于副尉咱们究竟是要去何处啊?”

    我对众人道:“都跟紧了,去了就知道了。”

    而后带领众人向乱坟岗进发。这一众汉子,边走边笑边打趣,有的还吹嘘起了自己先前去“器难量”找姑娘的经历,只是这热闹的氛围不知何时,已逐渐被周遭阴森的寒气所笼罩,渐渐竟无人再敢言语。

    只见这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越生越密,不时还有几个墓碑、坟头隐隐冒出。已入子时,月色氤氲,冷风四起,漆黑一团。远处一阵怪异的笑声,突然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众人吓得一个趔趄,驻足不前。

    其中一人低声道:“这是……这是夜猫子在笑。”

    另一人道:“远笑老,近笑少,不远不近笑大嫂。远处笑,死老人,近处笑,死小孩,不远不近死的便是壮年了。”

    众人问道:“那这是远还是近啊?”

    那人颤颤巍巍答道:“没听清啊。”

    我呵斥众人,“好啦,好啦,一只鸟而已,瞧把你们给吓得,至于么?照你们这么说,战场上死那么多人,夜猫子岂不是要笑吐血了!行了,行了,快些赶路吧。”

    段虎也帮忙应和道:“行了,行了,听于副尉的快些赶路吧。”

    一旁的郭管事边闷头走,边低声安慰自己,“对,对,对,还是快些走,过了这片乱坟岗子就好了。”

    我虽冲锋在前,一副笃定之态,实则却是俩眼一抹黑。上次仅来过一次,还未记清路,又时隔这么久,眼下深更半夜,周围漆黑一团,又没个路人能够打听打听,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哪里坟多往哪找,看见红漆女棺便往前凑。

    见周遭坟头越来越多,我又在这荒坟之中来回的穿梭,众将士在我身后跟得心里发毛。

    段虎不由在我身侧低语道:“于刺,这里刚才咱们已经走过了。”

    我无暇看他,东寻西觅,两只眸子全然不够用,“我知道,马上就好了。”

    段虎见众人议论纷纷安抚道:“莫要惊慌,于副尉说咱们马上就好了,就能走出此处了。”

    一旁人应和道:“对对,咱不是找姑娘么,赶紧走吧,莫要在这乱坟岗子里耽搁了。”

    “于副尉,您看什么呢?咱们赶紧走吧。”

    我转头对众人道:“走什么走!”

    我借着月色仔细分辨那从地里露出的半截朱红色女棺,而后双手一拍,材欣喜道:“找到了!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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