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越是乌龙 越是有功
我心中自知这是莫须有的乌龙事件,如何再验也是无有结果。便径自端起桌上的桂花琼浆,品尝了起来。若说今日的桂花琼浆与那日我们在店中所食的,那自是大相径庭。虽然皆是唤做一个名字,但这制作工艺、外形口感却差之千里。今日的桂花琼浆较农家之物口感更为清透爽滑,其中毫无杂质,闻起来也更为香甜可口,偶有酒香扑鼻。
哪知我这一口琼浆刚要下肚,那边唐梵便喊喝道:“这杯变色了!”
曹神医端起那杯细细查看,道:“果然有毒!”
我忙将口中的琼浆又吐回到了碗中。
一旁叔易欢竟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我道:“于刺果然是异于常人!佩服,佩服!”
我自是不信,若说上次被我猜中算是误打误撞,吉人天相,那这第二次也能猜对,又该作何解释?祖坟冒烟么?莫非我今生的运气皆用在了这上面?但若真是有毒,这毒又会是谁下的呢?叔易欢?若这毒真是他下的,那他又为何第一个跳出来戳穿?其他在场众人?又会是谁呢?原来想杀桑维翰的人如此之多,怪只怪我太过大意,若没有方才之事,那此刻的桑维翰岂不早就一命呜呼,命丧当场了!怎得我竟自己搅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心中真是百抓挠心,顿足捶胸,悔恨万分。
只是这毒若是下在了桂花琼浆之中,那岂不是整个殿上的人都要一同陪葬了?想到此处,不由脊背发凉。
殿下灵将军忙得双膝跪地,深深叩首道:“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
桑维翰不屑理会那抖做筛糠的剑灵,对曹神医道:“曹神医,这桂花琼浆中所投的是何毒?你再去殿中众人杯中瞧瞧,可是皆如此?”
曹神医道:“遵命。”随后便将殿中的每碗琼浆皆一一查验一番,回禀道:“回宰相大人,这殿上众人的桂花琼浆中皆被投入了虞美人的果实,食用者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头晕目眩,呕吐不止,皮肤瘙痒,中毒而亡。”
闻听此言,殿中哗然一片,纷纷交头接耳,面露惧色。特别是灵将军,先是命身后管事去将府中封锁,一一搜查东厨之人,而后双膝跪地,频频叩首,待桑维翰降罪于他。
桑维翰听罢曹神医之言,愁眉蹙额,颇为恼怒道:“灵将军!”
“微臣在!”
“你欠老夫一个交代!”这话虽不重,但那气势却叫人周身一颤,从脚后跟到头发丝都在惶恐不安。
“微臣该死,微臣有罪!微臣定当查清此事,给……给宰相大人一个交代!定当……定当揪出投毒之人……”
未等他将话说完,桑维翰又唤道:“于刺!”
我忙得抱拳拱手,单膝跪地道:“小人在!”
只见桑维翰长叹一声,“你先前所求何事?”
我一听,这是天上掉下的大好机会呀,忙道:“想留在大人身边,效犬马之劳!”
桑维翰垂绅正笏,直言正色,对殿上众人道:“军中职位可有空缺?”
见无人进言,一旁灵将军也低头不语,我心中打鼓,这事莫不是要打水漂?谁知那唐梵竟然愿意帮我说话,“回宰相,据我所知,灵将军处的陪戎副尉一职似有空缺。”
桑维翰道:“灵将军?”
剑灵忙得叩首,“现任的陪戎副尉因患怪疾,始终回乡未归。”
桑维翰起身道:“好,那便由于刺在你麾下,接任此职!”而后踱步殿中,拂袖而去。
众人纷纷跪倒恭送,灵将军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还未曾起身,那唐梵便又独自折返而归。
冲着灵将军道:“大人有命,剑灵玩忽职守停职三月,待查出凶手,方可踏出府门!”
说罢,急步离去。
刚要起身的灵将军,闻听此言,又是一个腿软,瘫坐在了地上。厅中皆是同僚,灵将军今日虽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但这颜面还是要撑住的。而后跄跄踉踉起了身,强打精神,抱拳拱手对诸位将军道:“小弟今日照顾不周,望诸位将军海涵见谅!小弟而后还备了饕餮玉露、歌姬笙瑟,诸位稍等片刻,我这便命人速速备来。”
见桑维翰已走,这殿上的众将军竟如卸去了甲胄一般,周身顿觉松弛,言语之间也不再拘束。皆围在剑灵身侧,其中一人安慰道:“这灵府莫不是潜入了什么人?灵兄怎得竟这般大意!”
一旁人应和,“是啊,幸而我们今日命大,不然……哎……灵将军,你今日这错犯得可是太大了!”
一人劝慰道:“也罢,也罢,事已至此,谁也不想!只是这太后娘娘好端端的,怎得竟点拨起宰相大人来!”
一人皮笑肉不笑道:“还不是讥笑眼下我们军中无良将!若是当年白将军在,也不会如此。”
见众人皆顿足捶胸,我心中似有了然。原来太后娘娘送这玉璧给桑维翰,一则是在试探桑维翰的心之所向,二则竟是在暗戳桑维翰军中无良将之痛。想来一开始这桑维翰应是对唐梵信心满满,又有御赐的宝刀在侧,故而颇为欣喜。奈何等这真刀真枪的落下,方才醒悟,原来这军中,除了师傅的那位故人,再无良将。所以桑维翰才并未重罚唐梵,而那唐梵也自知无有那般断璧斩玉的武功刀法,正愁找不到借口,谁知我又从天而降,正为他解了这围,故而方才在众人皆缄默不语之际,他却跳出来为我进言。
刚刚出了那般的险事,这殿中的诸位将军也不敢再继续用膳,纷纷离去。
有一位面目和善的还走到我近前,拍着我的肩道:“宰相钦点,小兄弟,未来可期啊!”
我忙点头赔笑。
见众人皆离去,灵将军一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之态。对一旁众人道:“查!将府门紧锁,给我细细的查!一一的查!我看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胆量,敢对当朝宰相下毒!给我细细的查!”
见如此情形,我突然想到方才被我打晕捆在屋中的两兄弟,不由心头一紧,想要速速离去。
我刚要踏出殿门,身后便传来灵将军之声:“于刺!你站住!”
我忙得将脚收回,卑躬屈膝道:“灵将军,小的在呢。”
剑灵咬牙切齿,“你可知,今后你便在我麾下,与你家公子一同辅佐于我了?”
“小人知道,小人定当助我家公子全心辅佐将军。”
而后灵将军上前一步,避开一旁的叔易欢,在我耳畔低语道:“你可知,军中无女?”
“小人……”我低着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灵将军颇有深意地看着我道:“若你二心,我便将你送入营妓。”
我忙道:“小人不敢,小人怎敢……”
他似是怕被叔易欢看出异样,忙道:“退下吧!”
“是!”
而后这厮便与叔易欢商议起如何彻查投毒之事。被人如此要挟,我心中自然颇为不悦,不过我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刺王杀驾我都干得,我还怕你将我送入营妓?真给我送进去了,未必谁怕谁呢!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去曹神医的院中,将捆着的那两位给放出来。
见曹神医踱步而去,我忙追上前道:“曹神医,灵将军命您先去东厨一趟,这府中不识虞美人果的人众多,怕是有人瞧见都不认识呢。”
曹神医看了我一眼道:“嗯……也好。”见他转身去了东厨,我不由好奇又将他唤住追问道:“曹神医,小人也好奇,这虞美人果究竟长成个什么模样?”
曹神医在诊匣中查找一番,捏出几个如小米般细小的棕色颗粒放入我手中道:“这便是虞美人的果实,因此药毒性大,故而市面上并不易寻,我这仅有几粒,瞧见了?还我吧。”
我打趣道:“连您这都有,那有这虞美人果实的人岂不比比皆是,还没准是从您这拿走的呢!”
曹神医一把拍上我的后脑勺道:“你个小厮,浑说什么!我就这几粒,而且就这点不足以致命,不然你皆吃进去试试,给给你吃吧,我不要了。”
我忙推脱道:“别,别,别,还你就是,这老头!那要想达到今日的这般效果,得需多少?”
曹神医道:“香囊那般的一整袋吧。”
“哦……行嘞!”
见他踱步去了东厨,我也忙向他院中跑去。然而此时我脑中突然一闪而过,这虞美人的果实我似乎在哪见过,但究竟是哪里呢?我突然似五雷轰顶一般,我想起来了,是在白鹡鸰的妆台暗格之中!那日我脑后的步摇勾上了衣领的刺绣,慌忙寻找剪刀之时,正从暗格处瞥见了几只香囊,那香囊旁散落的不正是这棕褐色小米一般的虞美人么!
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若今日这毒是白鹡鸰投的,那他想取桑维翰的性命没错,但为何竟残忍到让殿中所有人与他一同陪葬?连他那心中挚爱的灵将军的性命也不顾了么?但仅凭我那无心一瞥,又做不得实,毕竟当时我未曾看清,更何况与虞美人果实外形相似之物也是有的。这事还得从长计议,看来这灵府也不太平,我还是先把师傅交代的事情办完,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我先回到房中取了些胭脂水粉,而后向曹神医的院中奔去。此时桑维翰的护卫已然撤离,取而代之的是灵将军麾下的将士,只见他们已至府外,将府门重重围住,似是正在排兵布阵,打算逐一搜查。
我趁此机会,疾步入院,取了钥匙,打开花旗锁,见里屋被褥未有异样,便掏出怀中胭脂水粉,也无需铜镜,胡乱在脸上涂抹起来。这画美不易,画丑还不是易如反掌。见上次眼裂妆颇为奏效 ,这次我也拿出炭笔和胭脂花片在上下眼皮画上裂痕,口中又叼上一根撑窗用的竹竿,将头发打乱,遮在脸上。这屋虽没有铜镜,但不照也可想而知我眼下的恐怖之态。
也不知这二人是否醒来,我哼着魑魅魍魉之音,缓缓将头探入进蒙住他二人的被中。因那二人被我反手绑住,靠墙团坐在了墙角,这被子里本就漆黑一团,再加上空间狭小,我正巧与其中一人来了个脸对脸。那人刚要微睁双目,谁知竟瞧见了贴着鼻尖而来的我,又吓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我将头缓缓转向另一人,那人也已醒来,看见我的这张脸,竟吓得一阵骚臭之气翻涌而上。
我屏住呼吸,叼着竹竿长话短说道:“我是鬼!”
谁知仅是这三字,便吓得那人,周身奋力挣扎,喉咙中频频传来嘶吼之声。
我继续道:“我是来寻仇的!”见那醒着的小哥竟被吓得紧闭双目,寒毛卓竖,魂飞魄散一般。我径直将脸贴了过去道:“因你不是我的仇家,我今日便放了你二人,倘若你二人敢向他人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哪怕是一个字,我便日日来缠你……日日来缠着你……缠着你一同去阴曹地府……缠着你……”
我边说边用飞镖将二人捆绑的绳子斩断,而后钻出被窝,大敞开门,扬长而去。
这几日的灵府定然是不消停的,竟被里里外外翻得个底儿掉,所有人皆逐一排查,特别是当日在东厨当值之人。连我这屋都被搜了三四遍,那久居的耗子都无奈得搬了家,但终究是一无所获。
我心中暗道,万幸这所有人的吃食里皆下了药,若是仅有桑维翰的琼浆中有毒,那而今的灵府岂不要满门抄斩只是这位冷血无情的英雄好汉究竟是谁呢?
见月上柳梢,府中寂静,秋风清朗,我也从这陋室踱步而出在院中徘徊前行,顺便瞧瞧屋中的叔易欢有何异动。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手臂上的图腾究竟是何物?为何我上次提到犹如触碰了他的逆鳞一般,瞬间翻脸!还有他去见桑维翰,究竟是为了何事?唐梵说他的事会与宰相大人禀明,桑维翰也口口声声说他的事已然知晓,他要说的究竟是何事?是我师傅的事?还是白易欢的事?是朝中太后娘娘的事?还是先帝七皇子石重睿的事?
就在我抓破头皮,一团乱麻之际,转头一瞧,那天边竟悠然飘起一盏珍古灯,悬在空中似月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