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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把我师叔抱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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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听此言,我后背发凉,这出家之人,怎可如此残忍,这刑罚果真比那斧钺汤镬,五马分尸来得还要惨不忍睹。

    清韫真人又解释道:“此刑罚最妙之处便是在于受刑之人不会即刻死去,若是每日按时喂饭,最长者可被折磨两年之久!”

    看着清韫真人那慈眉善目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阴狠歹毒的心,我如同坠入冰窖,顺着头发根儿往外冒凉气,若真是落到这帮人手中,那定然是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先给自己一剑了结,来个痛快的好。

    清筇住持仍旧一副大义凛然,号令如山之态,对身旁氤氲散人道:“氤氲,将杏儿带下去,好生安顿,我与淳于掌门乃是世交,切莫要冷落了外客才好!”

    我还沉浸在方才那恐怖的刑罚里未曾缓过神,便被氤氲拽着带去了偏院。

    道众住房皆在宫观之东,东作青龙,属阳,利于修炼。

    我被安顿在氤氲隔壁的一间斋房内,折腾了一天,也该到了用膳时间,因我是外客,便独自在屋中进食。虽只有我一人,但不得不说这云鹤派的伙食是真的好。虽是素斋,却都精美异常,而且用料丰富,特别是一道素豆腐,竟做得如同烹制的鲜肉一般美味。我不由心中暗叹,怪不得这道观的弟子个个肤白貌美,瞧瞧人家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再瞧瞧我都是吃什么长大的,简直天壤之别!不过话虽如此,我却莫名思念起师父与蜀子叔来,怎得下了一趟山,一切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不容我多思,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要如何逃离此处。见天色已暗,我卧于榻上,先行小憩,待天色入夜,便溜之大吉。

    这一路奔波,果真疲惫不堪,我倒头便睡。谁知正在我熟睡之际,却被隔壁一众姑娘的嬉笑之声吵醒。细听之下,却皆是窸窸窣窣地言语之音,虽听不清说些什么,却是伴着阵阵笑声,直入耳廓。我起身看着窗外月色,想来应是已入亥时,奈何这道观中怎得还这么热闹。果然是姑娘多了话就多,我只得将被子蒙在头上继续睡去。朦胧间似是又睡了个把时辰,见已入子时,细听隔壁不再有言语之声,便身背寒霜剑,周身收拾干净利落,打算夺门而出。

    谁知我一打开门,正瞧见一身白衣的氤氲站在门前,吓得我一个激灵,好悬没跳起来。忙装镇定道:“这大半夜的,师兄这是要……”

    氤氲一改白日不苟言笑之态,打趣道:“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没有,没有,不过着实有些意外。您这是要?”

    “我原是想叫你吃宵夜的,但又不知你睡了没,便想在门外听听,屋内有没有动静。杏儿,这是…要出去?”

    我尴尬道:“啊,是,起夜。”

    “怎得还背剑?”

    “我……”一到编谎,我便不由结巴,“我……我怕鬼。只是都这个时辰了,怎得还有夜宵吃?”

    氤氲嫣然一笑:“我们道观里,与他处不同,每日作息较晚,皆是过完寅时才就寝的。”

    我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随后吃惊道:“啊?过了寅时才就寝?那不就天亮了吗!”

    “对呀!我们这叫过夜伴赏,既然你没睡,便随我来瞧瞧。”说着便将我拉出门外。

    我也颇为好奇,不免打趣道:“听说过过年、过早、过日子,见过桥、过河、过秤砣,这过夜伴赏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的住处较偏,出了月亮门,到了院中一瞧,好么!幸好我没擅自出逃,这院中虽是连排的斋房,却间间大门全敞,屋内灯火通明,一众姑娘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扔六博的、玩弹棋的、打叶子戏的、掷采选格的;再瞧屋外院中,跳舞的、舞剑的、远处还有抚琴的、放孔明灯的。若不是这众人身上的道服,我竟以为自己是在逛庙会。不由叹道:“怪哉!恐怕庙会都没此处热闹!”这女子的嬉笑声,伴着入秋的风阵阵袭来,将这夜都笑暖了;那通明的灯火,将这空都照亮了。

    “师兄,出家人,不应清静为本么?怎得……这……”

    氤氲将我拉到一屋中坐下,与众道士吃起汤圆来,笑着道:“杏儿有所不知,我们皆是俗家弟子,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道人。”

    “那这……”我指着桌上如云的糕点,疑惑不解。心中虽想,却并未好问出口。

    氤氲笑笑,似看破我之意:“我们在此修行,每月是要上交月银给住持的。”

    一旁小道士道:“这叫功德钱。”

    我道:“要交多少?”

    氤氲举着拳头道:“十两。”

    我惊掉下巴道:“十两!一个月要上交十两纹银,那一年下来岂不是要一百二十两!”话音未落,只瞧对面典造房火光一闪,我以为走水,吓得起身,谁知,竟有两个姑娘端着锦碟跑了出来,口中喊着,热乎乎的核桃粘出炉了。

    我心中不免暗叹,难怪清筇住持对她们这般行事如此纵容,皆因这里的每位祖宗都是财神爷啊!

    细聊之下,我方才知晓,这富饶的云鹤派,究其根本,竟是那富绅商贾女儿的修行之所。后晋虽遵从了桑维翰提出的“通商贾以丰货财”,但商人地位仍旧没有得到提升,因这卑微的身份,也连带着影响子女的婚配。这云鹤派原本与其他道观一般,受香火,行善事,解民惑。奈何这清筇住持在结识诸多商贾之后,竟萌生了纳其子女入道,冠以道教俗家弟子之名,从中谋利之法。如此一来,有了这道家的修行经历,无论是在武林之中还是在仕途官场,便都能叫人高看一眼。即为道观开源丰沛,又为富家女儿寻了出路。只是时间一长,那修行的功德丰资竟是越来越高,这道观中的姑娘们也跟着高涨的功德费愈发的猖狂。皆是为了图个名号,早日寻个如意郎君罢了。真正想要习武念道的,屈指可数。氤氲算是众弟子中最为出挑的,家事富足,人又生得聪明伶俐,习武天资过人,又肯吃苦,深得住持喜爱。这氤氲的婚事主持也是格外费心,打算为她促成一桩好姻缘,也为自己和道观日后发展,奠基铺路。

    我心中暗道:又是桑维翰!虽因他的政绩,让这商贾日益富足,却怎得因这富足,竟让这道都不能道,这观都不成观了!

    果然待过完晚伴赏,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众人才纷纷回房休息。只剩几名不交功德钱的小道士留在院中清扫,随后伺候住持、真人起居。

    待我再睁开眼,便瞧一面似桃花的小道士在唤我。“施主,住持请来了凑合路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好!”闻听此言,我从榻上纵身跳下,被她引着,向厅中走去。待入了厅,果然,那清筇住持的下垂手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相貌极其端正的和尚。此面似鹅蛋,毫无瑕疵,饱满异常,特别是那五官,竟如同用工笔绘上去的一般。眉平如水,眼似柳叶,鼻正如钟,口赛樱珠,怎一个标志了得。观其面相不过而立之年,却山峙渊渟,朱衣象笏。

    我忙得抱拳拱手,道:“杏儿拜见清筇住持。”

    清筇住持道:“无量天尊,杏儿,这位便是凑合路人,速去拜见。”

    “杏儿拜见凑合路人!”

    那和尚闻听此言,竟窃笑起来,这一笑不打紧,怎得那眉毛、眼睛、都变了形,嘴巴也裂开了花,特别是他的声音,竟似踩住了鸡脖子一般,“嘻嘻嘻,免礼!免礼!住持方才说你见过淳于刺,可否将他的相貌、身形、武功章法皆讲予我听听。”

    我看着这和尚的举动着实怪异,似像什么动物,细瞧他又是抓耳朵,又是东张西望的样子,竟是像只猴子!那刺耳的声音,奸诈的笑容,再加上那满脸跑眉毛的表情,真真的是开口闭,浪费了他这张好皮囊。

    我恐他真将叔易欢抓回,便避重就轻道:“回凑合路人,那淳于刺好认得很,想必当日诸位师兄也是见过的。那相貌若是用四字形容,便是风流倜傥;三个字形容,人中龙;两个字形容,英俊;一个字形容,那只能是帅了。”

    住持将脸一沉,道:“你如此说来,岂不如同没讲一般!”住持白了我一眼,转而对立于众弟子之中的氤氲散人道:“氤氲,你来说说,那淳于刺,相貌如何?”

    氤氲散人上前一步,面色通红,娇羞道:“无量天尊,回住持的话,杏儿所言极是。”随后又退了回去,两旁竟有几名小道士羞涩得低着头,笑了起来。

    住持微咳一声,震慑众人。对我道:“那你便画出来!”

    一旁凑合路人也笑道:“嘻嘻嘻,画出来也好,画出来也好!”

    怎得他一笑我便周身烦躁,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见有人已备好笔墨,我立于案前,提笔苦思。若是我画得像,那岂不是真的害了叔易欢;但若画得不像,这里的氤氲和众弟子又是见过他的,恐让人生疑。我正要提笔,方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曾学过工笔人物,只是见过师父画竹菊,见过裱堂的先生画花鸟,皆是行云流水,随心自如,便觉并非难事。谁知,待我真正落笔,才深知这画工是需要学和练的。心中明明想着叔易欢那棱角分明的脸庞,落在纸上却只能成个圈,那高耸的鼻翼,在我深思熟虑之下也只得被画成了个角,一双星眸瑞凤眼,竟成了两头尖尖的梭子鱼;那棱角分明的朱唇也成了个似八角大料之物。

    待画作完成,只见住持眉头紧锁,不由连声叹气。

    “你这画作,只能勉强算是个人而已。”

    那凑合路人却眯着眼睛认真端详,随后对住持道:“得了!我已胸有成竹,这人,我师叔便能将他捉回,正巧今日他老人家与我一同前来。”

    我心中一惊,他师叔莫不是位武功卓绝的高人?不然这和尚怎得如此笃定。

    只见那和尚对门外吆喝道:“把我师叔抱进来!”

    我寻声向门外看去,只瞧一坤道士怀中,竟抱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娃娃走了进来。

    我迟疑道:“这……哪位是您的师叔呀?”

    那童子倒爽快,用稚嫩的声音答道:“我,我就是他师叔。”随后冲住持拱手作揖道:“在下不方便过客,见过住持啦!”

    住持见了他,忙得起身相迎,不可置信地笑道:“这……这是谁家的娃娃,如此惹人喜爱,怎得成了凑合路人的师叔?”

    凑合路人在一旁笑个不停,那相貌白净的童子,闪着两对大眸子道:“嘿!您猜怎么着,我还真就是他师叔了。”

    住持道:“不知这位高人,春秋几何呀?”

    那童子道:“回住持,小儿今年刚满六十。”

    住持道:“哎呀!无量天尊,世间怎得还有这般神奇的人物!”

    我心中不免惊叹,如何看来这人也是个四五岁的童子,怎得活了六十载,这岁月都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随后住持将自己的座位让予那童子,对凑合路人疑道:“不知您的这位师叔,有何妙术,能将那贼人捉回?”

    凑合路人笑道:“我方才细看了杏儿作的画像,此人虽面相和善,却毫无心机城府,所以只要我和师叔来一出苦肉计,再加以药剂辅佐,他定然是会落网无异!”

    我后背一凉,即便我画成了如此模样,那凑合路人都能一眼看出叔易欢的软肋,可见,此人颇有手段。他说的正中叔易欢下怀,若是真刀实枪,以叔易欢的武功造诣,恐怕武林中鲜有敌手,但是若用计,特别还是用这童子做饵的苦肉计,那叔易欢定然是蚱蜢碰上鸡,在劫难逃了。

    我忙开口道:“不如让我与这二位高人一同前去,如何说来,我也是和那叔易欢见过的。若是有我跟着,定然不会再有差池,也恐误抓他人。”

    一旁凑合路人笑道:“小施主,你也说你们二人曾见过,你若跟着,岂不打草惊蛇?你那画像画得如此精准,我们岂会抓错人!”

    我心中不免愤恨,我画的画像精准?莫不是在讽刺我!我仍要开口,却被住持拦住,让我在观中好生等着便是,随后命氤氲将我带下殿去,好生照顾,待那淳于刺落入法网,再一同审问。

    我虽是忧心叔易欢的安危,但眼下着实别无他法,索性便在此处等候。若真是能将叔易欢绑来也好,借他之口,问清当年来龙去脉,我再从暗中相救,届时一同逃出,定是会更加稳妥。想到此处,我也不再忧思,索性跟随氤氲散人,享受这难得的道观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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