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谈甚尬
见众人纷纷动身,向山中道观走去,我便打算脚底抹油,趁乱溜走。刚退到队伍最后,便觉腰间一只玉手将我抵住,我忙得转身,只见一位面白如玉,鼻梁高挺,杏眼圆睁的女子立于眼前。这女子虽说不上如何惊艳,却五官异常端正大气,特别是那明眸之上,一对娇俏地双眼皮,如同月牙般,映在星目之上。周身也是绿色得罗,朱色鞋履,腰间宛若流水,纤细异常。果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那女子声音也似铜铃般,清脆异常:“怎得竟往后退着走?”
这女子竟能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而不被察觉,可见也是位武功高强之人。再瞧随之赶来的一众道士,应是方才围剿叔易欢的那帮弟子,我忙抱拳拱手。师父告诫过我,道家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牝常以静胜牡,阳为乾,阴为坤。所以无分男女,皆唤师兄、道长便可。我忙道:“不知这位师兄如何称呼?”
那坤道士作了个虎口八卦揖,俯首道:“无量天尊,贫道氤氲散人。施主,不跟随你师父上山,这是要何去呀?”
“我……我,自然是要回剑派,给桃儿大师姐送信。”
那道士倒是爽快:“无妨,入了道观,有何口信,我叫师弟们去送便是。”
我只得尴尬笑道:“也好,也好。”便被那十多口子簇拥着上了山。这一路我不停地在观察地势,寻着生机。
见有松木,忙得假意往左侧走去,边走边道:“这入秋的松果果真是肥美异常啊!”
氤氲散人紧走两步,挡住我的去路,冷冷道:“那是家雀的屁股。”随后朝着树干便是一脚,吓走了停在枝间的麻雀。
我忙得又向路右侧走去,假借在看风景,口中学着叔易欢的语气,酸文假醋道:“这山中秋景果然绮丽,真是秋风骀荡,风光旖旎!”
氤氲散人又是紧踱几步,挡在我右侧,冷冷道:“那是春风骀荡,说春景的。”
嘿!我心中这个恨,我这是碰见硬茬儿了!眼看前面就是道观,我干脆也不找借口了,直接跑,可谁知这氤氲的脚程也不逊色,我往左,她便往左;我往右,她便往右;我如何急步向前,她还都能跟得上,果真如阴魂不散的影子一般,缠得我躲无可躲,逃无可逃,累得我是满头的大汗。眼下还是莫要撕破脸的好,等入了道观再逃也不迟,我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
氤氲也喘着气道:“怎得不走了?”
我道:“喝口水,喘口气。”
氤氲见我身侧并未带水,便将自己的水囊解下给我,我接过水囊,冲她笑笑。“多谢师兄。”
氤氲问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我心中暗道,大师姐叫桃儿,那我就叫杏儿吧,反正都是果子。便开口道:“您唤我杏儿便可。”
想着既然已经被人盯得这么紧,不如索性就等入了道观再逃也不迟。这道观虽已在眼前,倘若真去,这山路也得走上一阵。我心中既然打定主意不逃了,便与氤氲散人并肩前行,方才跑得过快,与身后弟子也拉开了些距离,眼下就只有我们二人。
刚刚光想着逃,也并未觉得尴尬,眼下不逃了,这二人并行,总得说点什么,才能缓解这凝重的气氛,我便开口道:“师兄,我刚来剑派,还未曾听师父说过,咱这道观究竟是何门何派?”
见我一问,氤氲散人语气缓和道:“云鹤派,与那正一派道士一般,以行符箓。”
我其实并未太明白这符箓是何意,但因我二人不熟识,恐问起遭人耻笑,便只得道:“哦……”
随后便又是无话而行。
氤氲散人似也想聊些什么,紧着找话茬道:“你方才说是刚入剑派的?”
我道:“啊,是,刚来的,时间不长。”
“哦……”
随后便又是无话而行。
我绞尽脑汁,不敢聊得太深,恐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却又得说些什么,缓解眼前尴尬,只得开口道:“这个……”
“啊?”
“这个……敢问咱住持仙姓啊?一会见了,莫要失礼才好。”
“法号清筇道人,您直接唤住持便可。”
“哦……好的,好的,多谢师兄提点。”
随后便又是无话而行。
我本不想提及叔易欢,一是知道他武功盖世,定然能够全身而退。二是恐牵扯出其他内情,可眼下着实再无其他话题可聊,只得问道:“那个……刚才那个人,抓到没?”
谁知氤氲散人面色一红,低头羞涩道:“没,让他跑了。”
我以为她是因办事不力而羞愧,便不再询问。
她却开口道:“杏儿可知他是谁?”
我脑袋摇成拨浪鼓,忙得岔开话题道:“师兄的道服还挺精美。”
“啊……是挺精美的。”
只瞧她低头向前,冥思苦想,走出两步才对我道:“你们剑派的服饰也颇为飘逸。”
“啊……是挺飘逸的。”
氤氲散人也似尴尬异常,想聊些什么,打破眼前窘境,思量再三,只得拿出水囊问道:“喝水么?”
“好好,那再喝两口吧。”
还水囊时我二人正巧来了个四目相对,那窘迫之态更是异常明显,跋前踬后,我只得将头别过,看向前方道:“师兄,这路可真直啊!”
氤氲散人也强装笑意道:“是啊,你没说,我先前都没发现,这条路可真直啊!”
我二人一路尬聊,见山门终于近在咫尺,都如释重负般急步前行。
这山门设有三个洞门,寓意跨过三界,两门皆闭,仅有侧门虚掩。我心中暗道,在此定要谨慎提防,莫要再被门槛绊倒,引人耻笑。谁知氤氲散人太过急切,三两步上前,一个趔趄,险些绊倒,我忙得伸手一搀,算是无碍。我二人相视一笑,果然,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与我一起久了,都会被传染。
入了山门便是灵官殿,这道观修建得甚是规整,乾南坤北,以子午线中轴,正殿皆坐北朝南,坎离对称。层层院落依次递进,鳞次栉比,聚四方之气,迎四方之神,仅是放眼一瞧,便能知晓大致结构。比师叔那回廊百转,琼楼玉宇的仓公派可是好辨得多了。
过了灵官殿,穿了棂星门便被氤氲散人引着来到配殿,不大会,师叔与清韫真人也被几名弟子簇拥着进了来。师叔,仍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朦胧之态。经这一通走下来,那清韫真人似已吃不消,众人又是奉茶,又是揉腿捶背,氤氲也为我倒了杯茶,茶如春花,香气扑鼻,沁人心脾,随后又端上了各色糕点,也是精美异常。我虽垂涎欲滴,却羞涩踟蹰,不便去拿。氤氲散人似看出我所难,便取了一块,递到我手中。
我边吃边打量眼前众人,这眼前一众女弟子皆是亭亭玉立,闭月羞花,个个青丝高挽,肤白如玉,再衬上这通体的翠色衣衫,赤色鞋履,我竟恍惚觉得这不是在道观,而是在女子的闺房。再说这炉中香,也是夹着那脂粉气,如同那闺中暖,隐隐约约地将你一抱,迷离间,便让你浅斟低酌,心生醉意,微醺异常。看着她们言语间嬉笑打闹,莺声燕语,我心中不免叹道,即便是出了家,人家也仍旧是女儿啊!
只听门外有人唤:“住持安众!谨言慎行!”
屋中众人皆起身站好,肃静一片,清韫真人也被弟子扶着,起了身。我见本家来了,忙得急步躲闪到众人身后,莫要显眼才好。
只见一位五十岁挂零的坤道士,一对水弯眉,修整得根根分明,星眸凤眼,厚唇微白,骨相饱满,肤色微黑。身着紫色右衽斜襟行衣,行衣上绣有郁罗萧台,头插子午簪,寓意子午水火相济,高筒云袜、十方鞋,身量与我相仿,却胖瘦适宜。自唐以来,皆是名道高真着紫色道服,取道祖紫气东来之意,可见这位道爷德高望重,道行颇深。再瞧她气息吞吐之势,应是位内力深厚的高人。
见瘫在椅子上的师叔,一副弥留之态,忙冲清韫真人焦急问道:“无量天尊!师弟,这……这淳于掌门因何竟变成如此模样?”
清韫真人似还未喘均气,颤颤巍巍道:“我在山下遇见淳于掌门时,她正与一男子交手,但已如失心疯般,认不得人了,竟将我当成了那淳于昭!幸而我及时将她带离,为她施诊,方才平静下来。眼下若将那百会穴的银针拔出,淳于掌门应是能清醒半刻的。”
闻听此言,我心头一紧,左顾右盼,竟是连个窗子都没有,只得弯下腰,假意整理鞋袜。
住持道:“你在山下遇见她时,可还有人跟着?”
“有,有,还有仓公派一位新来的小弟子。”
住持道:“哦?那丫头如今何在?”
众人不约而同,皆看向我,我正躬身犹豫之际,被氤氲散人一把拽了起来。
氤氲散人口中道:“回住持,人在此处。”
我尴尬得将头抬起,住持看了我一眼道:“哦?原来是位少年!”
我明明穿着一身女装,好不容易能以女子身份示人,怎得又给叫了回去。辩解道:“回住持,小女名唤杏儿。”
住持双手抱拳,道:“无量天尊!杏儿莫要气馁,上天总会有好生之德的!”
此话何意?说得我好生尴尬。
言谈间,清韫真人便将师叔头上的银针拔出,我不由又往氤氲身后躲了躲。
只见师叔长叹一声,那涣散的眼神,似在逐渐清晰,隐约间有了光。主持握着师叔的手,轻唤道:“淳于掌门,你可还认得贫道呀?”
师叔先是喘着粗气,随后双手颤抖,似是认出了眼前的主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哀嚎道:“淳于昭,淳于昭,你害得我好惨!”
住持拍着师叔的肩道:“无妨,无妨,清醒了便好,清醒了便好啊!淳于掌门慢慢说,贫道自会为你做主!那淳于昭莫非是回来了?他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将你害成这般模样啊?”
“清筇住持,我没脸活了,我没脸示人了!淳于昭竟然,淳于昭竟然……”说着又是一头扎入住持的怀中,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住持边安抚,边焦急道:“他究竟对你如何了?莫非躲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又现身,祸乱江湖了?”
师叔哽咽道:“没有,没有,他……他并未现身,而是派了他的徒儿,淳于刺,派他来加害于我!竟是比他那师父的手段还要狠辣!他……他竟然,他……他竟然,害得四野君子与我舍弃婚约,恩断义绝,永不相见!害得我而今成了全武林的笑柄,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眼下,纵是那市井小民,都在讥笑于我,我要如何见人!我要如何活命!”随后又是抱头痛哭,泣不成声。
“住持要为我做主啊!住持要为我报仇啊!若是哪日我死了,住持定要为我报仇雪恨啊!”
住持虽未听明白这师叔究竟被如何了,但看她那痛苦之态,也感同身受,愤恨道:“淳于刺?你说那人叫淳于刺?我定然要将他抓住,在你面前,扒皮抽筋,挖心剖肝,以解你心头之恨!”
闻听此言,我后背直冒凉气,环顾四周,竟是被敌人团团围住,这若是不会遁地之术,又如何能跑得了。我只好心中暗暗祈求各路神仙保佑,师叔莫要瞧见我才好。
住持虽义愤填膺,但她更急于知道这淳于掌门究竟经历了何事,便双手扶着师叔的肩,继续追问道:“究竟出了何事?怎得还能引得那四野君子与你断了姻缘?这……你二人伉俪情深,不应该呀,何至于此?”
“皆因那淳于刺,在我沐浴之时……”眼下的师叔早已蓬头垢面,以泪洗面,发髻凌乱,边说边抬起头,打量屋中众人,以免那春光乍泄之事被更多人听了去。这不看还好,一转头,正巧瞧见墙角里站着的我,似疯了一般指着我喊道:“淳于刺竟然是你?我杀了你!”
说着,一跃而起,挥着双手朝我掐来。
我心中暗道:“得!我命休矣!”
谁知一旁众弟子见状,竟纷纷将她拉住,口中还劝道:“淳于掌门,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师叔咆哮道:“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淳于刺!我没认错,她就是淳于刺!你们拉着我干嘛!”
随后抓着身旁住持,力证清白道:“她就是淳于刺!住持,你相信我,我没疯,你信我,我没疯,她就是淳于刺!淳于刺,我杀了你!”
师叔抄起身侧的寒霜剑,张牙舞爪地向我砍来,我刚要举起身旁的木椅抵抗,谁知住持竟从师叔身后出手,在她后背一点,一推,师叔随即便似没了风的落叶,从空半中晃晃悠悠落了下去。这一通操作下来,吓得我是周身冒汗,后背冰凉,腿肚子转筋,手指头打颤。心中不由暗道:幸好我先下手为强,师叔,对不住了。
住持对清韫真人道:“先把她带下去,好生医治。”
清韫真人道:“师兄放心,有我在,定是会药到病除,还淳于掌门一个公道!”
见师叔便被一众弟子抬了下去,我心有余悸地朝清韫真人问道:“无量天尊,敢问真人,不知我师父要多长时日,才能清醒呀?”
清韫真人颇为笃定,“多则个把月,少则十余天。”
闻听此言,我又忙上前,捡起寒霜剑,宝剑入鞘,握在手里,心中才稍作安慰。
住持端坐正堂,不怒自威,对我唤道:“无量天尊,杏儿,你过来,贫道有话要问你!”
见住持发威,众弟子皆立于两侧,低头不语,气氛瞬间凝重,我刚逃出了虎口,莫要再陷入狼窝才好,只得双膝跪地,抱拳拱手道:“弟子在,住持有话请讲。”
住持点点头,虽是女子,却声如鸣钟,振聋发聩,让人不由心生敬畏。“你师父方才太过悲伤,未曾说清缘由,这一路又只有你一人跟随,想来你定是知晓此事的。速速与贫道讲来!事关重大,不得隐瞒!若是他日被我知晓你借着师父疯癫之时颠倒黑白,趁人之危,可别怪我不饶你!”
我忙叩首道:“住持明鉴,弟子不敢,这事吧……还要从几天前说起。”我心中纠结万分,若是编谎,以我的水平,恐怕漏洞百出,不如便将事情原委讲出,顺便探探住持口风,问清当年之事。
住持又开口道:“起来讲。”
我继续道:“多谢住持!便是前几日,一个自称是淳于刺的……男子,来仓公派,找师父询问当年星宿台之事。”
闻听此言,住持面色一沉,“哦?而后呢?”
“而后……师父并没有讲明,便只是将他押入了水牢,谁知那淳于刺武功高强,竟然逃了出来。随后趁着夜色之际,用火药,炸开了师父的闺房……”
说到此处,我不由心中愧疚,难以启齿。
住持厉声道:“快说!炸开闺房,你师父如何了?”
我低头道:“我……我师父正在沐浴,然后……剑派众人也都出来了,就……都被瞧见了。”
话音未落,只见清筇住持,勃然变色,怒发冲冠,拍案而起,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怒不可遏,二指颤抖地指点道:“女慕贞洁,男效才良,这淳于刺是要毁了你师父的名誉啊!那四野君子也是,江湖中人本就应不拘小节,怎可因此事就……就与你师父断了姻缘!那青楼中的女子还有情深者为其赎身,娶回家中,相夫教子。怎得这淳于掌门清清白白,洁身自好者,竟被那四野君子舍了去?如何有情义可言!可见,那四野君子,也是薄情之辈!”
我心中一早便与住持一般所想,奈何笨嘴拙舌,只得应和道:“住持说得甚对,就因此事,竟能舍了与我师父的姻缘,可见,着实是那薄情寡义之辈!”
安顿好师父的清韫真人又回到了偏殿,想是听见了我的言语,又看住持如此勃然大怒,忙上前劝慰道:“住持不知,莫说那青楼女子,纵是那通奸的寡妇、情妇、哪怕是相公从军没了音信的卫妇都是有人要,皆因那吃的都是暗亏,内里究竟如何谁又没看见,即便是说也是以讹传讹,正主不认,又能如何!可这次四野君子不同,那吃的叫明亏,众人皆是眼睁睁地都瞧见了,你不认都不行,倘若真成了夫妻,光是这背后议论,又有几人能受得了?也难怪淳于掌门被四野君子弃之如敝屣了。”
闻听此言,我犹如醍醐灌顶,豁然明了,我的无心之举究竟是给师叔带来了多大麻烦。
清筇住持咬牙切齿,只听“嘎巴”一声,竟一掌将方桌拍裂,口中恨道:“可恨至极!我定要将那淳于刺抓回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见住持如此恼怒,众道士齐声高呼:“将淳于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将淳于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在这气势逼人之下,我不跟着一起喊都不行了,只得也跟着喊道:“将淳于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将淳于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要知道,自己要将自己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那感觉果真是百抓挠心,心虚万分,再是别扭不过。
清韫真人又道:“回禀住持,我们在山下遇到淳于掌门时,正瞧见她与一陌生男子厮杀一处,杏儿,想来那人便是淳于刺,无疑了吧?”清韫真人转头看向我,继续追问道:“杏儿?”
“啊?”我心中频频打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顺水推舟道:“啊,是,就……就是他。这不师叔被气疯了么,就一路追杀他,我恐师父吃亏,便一路跟了过来。”我心中暗道:眼下别无他法,叔易欢,只能对不起你了!也好,那叔易欢武功高强,想来这一众女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清韫真人道:“好孩子啊,亏得有你在,也不枉费你们师徒一场。只是那贼人太过狡猾,以至于氤氲带领一众弟子,都未曾将那淳于刺捉住。”
住持道:“哦?氤氲带人都未曾将人捉回?”
氤氲散人忙上前作揖道:“无量天尊,回住持的话,弟子有罪,确实未曾将人捉回。”
住持追问道:“此人武功如何?”
氤氲散人思量良久,道:“除了住持,氤氲平生还未曾见过有人在他武功之上。”
氤氲这话说得颇为圆滑,既不得罪住持,又透露了实情。想必那清筇住持也定然明白话中真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追问道:“你见那淳于刺,春秋几何?”
氤氲散人道:“恐未至弱冠。”
住持喃喃自语道:“小小年纪,功夫竟修炼得如此霸道!也不知那淳于昭用了何种歪门邪道。无妨,氤舒,你速去将那凑合路人请来,想必他定有良方。”
我心中疑道:“凑合路人?这是个什么名字!”
只听唤氤舒的道士道了声遵命,便奔向门外,速去请人。
趁此机会我忙拱手道:“不知……住持可知当年星宿台究竟发生了何事?”
闻听此言,住持面色忽地阴沉下来,对我道:“那皆是陈年旧事,只因仓公派出了个忤逆不孝,丧尽天良的孽徒!淳于昭,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败类,武林人人得而诛之!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当年若不是有人将他救走,我们当年便了结了他的性命,岂能留着他的狗命猖狂到今日?又来危害武林!”
一旁清韫真人道:“我曾听江湖传闻,当日来救他的那位高人,似是与他关系非同一般!”
住持道:“哦?是何关系?”
清韫真人讥笑道:“据说,是他的姘头。”
住持咒骂道:“我呸!断袖之辈,不知廉耻!”
闻听有人竟如此咒骂我师父,心中愤愤不平,忙辩解道:“这淳于昭按理说已是仓公派掌门,更何况都姓一个淳于,终是要有个缘由,逼不得已才会如此行事的!”
住持怒道:“逼不得已?我派前任住持,我那大师兄黄仙道人,我与她受邀一同前往仓公派接亲,谁想,她竟是将命都送了去!”住持转头对我怒目而视,质问道:“我那师兄与淳于昭乃是初次相见,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竟也命丧其手,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这也是有缘由?你告诉我,这也是逼不得已?”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清韫真人见我窘迫异常,忙解围道:“住持息怒,她只是个孩子,并不知晓当年之事,也曾未领教那淳于昭的恶性。我们不如尽早将那淳于刺捉回,问清他师父如今究竟何在,召集武林各大门派,群起而攻之,让他接受整个武林的审判,以告慰当年的亡魂!”
清筇住持咬牙切齿道:“既然淳于刺想要知晓当年星宿台之事,我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让他知晓他师父的真面目,问清淳于昭的下落,让他为逝去的江湖英烈偿命!”
清韫真人点点头,“只要凑合路人出马,定然是万无一失的,到时候,这么多种刑罚,不怕那淳于刺不招!”
见两人皆是笃定愤恨之态,我不由担忧起叔易欢的安危,试探着问道:“住持,若真是抓住了那淳于刺,您打算如何处置呀?”
住持微微一笑,“既然他毁了你师父的沐浴,我便将他洒了的水,全都还给他,来个滴水之刑!”
我不明所以,试探着问道:“住持,恕弟子愚钝,这滴水之刑,究竟是何种刑法?”
一旁清韫真人道:“便是将他平躺着捆于木凳之上,上悬木桶,装满清水,滴水至其额头。”
我疑道:“这便完了?”
清韫真人颇有深意道:“便是完了。”
“如此听来,不觉如何,怎能算是刑罚?”
清韫真人含笑道:“受刑之初确实不会如何,只会觉得额头微痒,随之便是皮肤肿裂,鲜血直流。随着滴下的水越来越多,那被淋湿的头发便愈来愈沉,开始下坠,时间一久,整个脑袋便会被水泡发,随着下垂的发髻,慢慢将整个头皮都拽下,连血带肉,一同掉落,露出脑骨。再跟着便是滴穿脑骨,脑仁尽显,整张脸都会被泡得皮开肉绽,浮肿不堪,那种感觉,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