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内幕信息

    第二天，陶欢向蒋愚鲁提出了辞职，在公司里掀起了哗然大波。

    陶欢是个难得的人才，还肩负了不少重要项目，离职会给景盛的业务造成不少的影响。蒋愚鲁与她在办公室里关门谈了整整一上午。陶欢去意已决，拒绝了蒋愚鲁以升职加薪作为的挽留。

    陶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杨苗苗在等她。

    杨苗苗眼眶有点发红：“陶总，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要走呢？”

    陶欢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只是想通了，生活不应该围着财务报表转悠，我已经三十五岁了，该去做点心里想做一直没做的事情了。以后不必叫我陶总，叫我欢姐吧。”

    她如释重负的语气，让杨苗苗忽然想起了姚金凤。她离开的前一晚，也是用这个语气和她说话。杨苗苗不再挽留，轻轻抱了抱陶欢，祝她一切顺利。

    陶欢说走就走，三天之内做完了所有项目的交接，连散伙饭都没吃，趁公司全体开周会时，独自离开了公司，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看着陶欢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杨苗苗心里颇有些感伤。生活就像是一列火车，在不同的站点停靠。每一次停靠，身边的人会下车离开，有些离开的人的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也会有新的人上车，陪你走人生的下一程。

    但她很快就将感伤的情绪收了起来，将心思投入到锦绣项目中。

    经过与广厦公司的初步协商，锦绣项目的方案基本确定：景盛认购广厦公司发行的新股，资金专项用于填补锦绣名苑的资金缺口。

    虽然方案不复杂，但是上市公司发行新股，需要取得监管审批，还得满足严格的信息披露要求，提前准备工作非常繁琐。杨苗苗下定了决心，一头扎了进去，忙得脚跟打后脑勺。

    连轴转了一个多星期，发行方案最终定稿，待广厦公司公告之后，就可以立刻报证监局审批，接下来的时间表就可控了。杨苗苗暗舒一口气。

    前脚杨苗苗将发行方案发出去，后脚苏奇小跑过来，慌张的说：“广厦公司今天的股票涨停，市场上已经出现了景盛认购新股的消息。我怀疑我们内部有人泄露了内幕信息。”

    消息最先是由一家水果证券报发布的。这家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但由于涉及到景盛和上市公司，自带热点，一经发布，迅速被转发扩散。

    水果证券报写的很隐晦，用的都是“据内部相关人士透露”、“专业人士根据相关信息推断”这类模棱两可的话。这种报道一般都是靠捕风捉影来蹭热度，景盛公司以前也遇到不少，及时发一个澄清公告，基本都能平息。

    但这次的报道除了文字之外，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景盛内部的锦绣项目启动会：蒋愚鲁站在讲台前，背后的大屏幕显示了一页投资方案ppt，虽然正文没有出现上市公司名字，但在右下角用小字标了广厦公司的股票代码。这张照片算是实锤了。

    广厦公司前段时间爆出了债务违约，股价已经一跌再跌。但这篇文章一发布，今天一开盘，股价就强劲上涨，直至涨停。连交易所都关注到了这波股价异常，立刻给广厦公司发了问询函。

    杨苗苗看到那张照片，心里咯噔一声，跳漏了几拍。那张照片是她拍的，但怎么会流出去？

    自从项目启动会之后，她的手机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除了那次给郑毅选照片。难道是他误选了，但又怎么会流到水果证券报的手里呢？

    杨苗苗给郑毅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只有一阵忙音，预感不妙。踟蹰了一番，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向蒋愚鲁坦白。

    走到蒋愚鲁办公室门口，她听见门里传来他和林华平的说话的声音。

    风声一起，广厦公司就迅速调取了锦绣项目立项至今的股票买卖记录，同步传给了景盛一份。此前广厦公司的股票成交一直不是很活跃，因此，清单不长，核实起来也比较容易。

    林华平将清单递给蒋愚鲁，指着其中划了红线的一栏说：“这个名叫郑毅的买家，在上周一笔买入了200手，是当日最大的买家。”

    蒋愚鲁接过清单，眉头微蹙。

    林华平接着说：“这个郑毅，我调查过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大四快毕业的学生，平时也不炒股，一下子投入十几万资金，买一个已经暴雷的上市公司股票，不是很可疑吗？我听说，他以前在达达律所实习，和杨秘书交往密切。而网上那张照片，明显是当时参会的人拍的。当时参会的，就只有您、我、苏奇和杨秘书……”

    蒋愚鲁放下清单，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协助广厦公司回复交易所的问询，你让项目的法律顾问尽快起草法律意见书；另外，指示公关部起草一份公开声明，我看过之后才能发布。先解决外部问题，再内部追责。”

    林华平不甘心：“攘外必先安内，我们内部明显出了问题，出在谁身上一目了然。这个节骨眼，您要以大局为重，可不能偏袒啊……”

    蒋愚鲁面如寒霜：“我心里有数，不必多言。我信她。你先把你该做的做好。”

    林华平敢怒不敢言，甩门出了办公室，看到候在门边的杨苗苗，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快步走开了。

    杨苗苗刚得知了好友的背叛，又听见林华平对她的质疑，如遭雷劈，感到失望又冤枉。等到林华平走开后，她默默的走进了办公室。

    蒋愚鲁关上门，转身看着她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你有什么想单独对我说的吗？”

    杨苗苗低着头、顺着眼，嗫喏：“这张照片是我拍的，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传出去……”

    大风大浪见多了，蒋愚鲁一副始终淡然自如的样子。他说：“从照片拍摄角度，我就猜到了是你拍的了。”

    未等杨苗苗流露出吃惊的表情，蒋愚鲁神情又凝重了起来：“公司制度明确规定了，上市公司相关的项目资料都不能擅自复制、拍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杨苗苗才知道自己误闯了祸，支支吾吾的说：“我……不知道，没人和我说过这个……”

    她在编制上还是秘书，无权在公司系统里查看这类投资业务相关的制度。苏奇一次性给的资料又多又没条理，她确实不记得有这么项要求了。

    看她一副手足无措、泫然欲泣的模样，蒋愚鲁觉得不能戏演太过。他上前一步，低头仔细看着杨苗苗，又换了一副表情，玩味的问：“为什么偷偷拍我？”

    杨苗苗愣了几秒，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不是重点吧？

    淡淡的檀香味逼近，杨苗苗被逼到墙角，脸上逐渐泛起了红晕。

    蒋愚鲁越贴越近，在她忍无可忍、临近爆发时，立刻又退回了两步。

    这么一来一回，他胸口笔挺的西装泛起了几道皱纹。他不以为意，随手抻了抻，坐回了位置上，恢复了一脸正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关部对交易细节不清楚，你去协助他们起草声明吧。”

    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杨苗苗心领神会，像小陀螺一样，立刻转了出去。

    林华平怒气冲冲，进了苏奇的办公室。

    苏奇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未等林华平出声，就先给自己甩锅：

    “我刚把资料整理好，交接给杨秘书，您就派我去另外一个项目上出差了，今天我才回来。本打算下午约杨秘书一起过项目，顺便再提示一下做这类项目的特别关注事项。况且，公司制度不是对全体员工开放的嘛，当年我刚入职，就自己主动把所有制度都学习了一遍……”

    苏奇越说声音越虚，二十大几的大男生，委屈得像个被拽了头绳的小姑娘一样。

    林华平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苏奇，低声训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这次出差三天就够了，你偏偏要拖到一周才回来，无非就是想要在外面带薪旅游两天。以前这种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杨苗苗是谁，蒋总对她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杨苗苗是犯了错，但你作为项目带教人，责任也逃不掉。这次我可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

    说罢，林华平甩手独自走开了。

    苏奇收起委屈的表情，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平时通过做项目，和好几个上市公司的董秘关系都处得不错。况且，最近还有人要高薪聘请他做投资总监，换个更高的枝头也不是不可以。

    股市收盘后，广厦公司公布了一条公告，表达了两层意思：

    第一，承认与景盛协商谈判认购新股事宜，但还没有达成交易意向，因此未触发信息披露的条件；第二，广厦公司及其相关内幕知情人都严格遵守规定，不存在内幕交易等违规行为。

    广厦公司的措辞很委婉，意思是他们这边没问题，但景盛公司有没有问题，他们不作保证。

    公告挂网之后，景盛公司也在媒体上发布了一则公告，第一层意思和广厦公司的口径保持一致。但涉及内部信息泄露，由于已有照片流出，直接否认反而会引发市场质疑，干脆认错挨打，表示已经在内部调查整改，接受社会舆论和监管机构的监督。

    公告挂网已是晚上十一点，杨苗苗合上电脑，捏了捏酸胀的后脖梗，走出办公室，看到蒋愚鲁那边的灯光还亮着。

    她轻轻扣了扣虚掩的门，随后走了进去。

    杨苗苗诚恳的道谢：“今天谢谢你的信任。”

    蒋愚鲁看着她，笃定的说：“我信你不是贪图蝇头小利之人，更信我看人的眼光。”

    杨苗苗不得不承认，听过到这句话的一刻，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流，冲淡了被好友背叛的苦楚。

    她犹豫了一会儿，问：“要一起走吗？”

    蒋愚鲁忍痛拒绝了这个充满诱惑的邀约，说：“最近公司里不太平，我还有事要处理。”

    杨苗苗独自回家。一路上，她坚持不懈给郑毅打电话，但都没有接通。

    她意难平，想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