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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慢锤金铁作长-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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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邦彦这样的巨擘青睐墨论堂,等同于送给郑察为一份难得的名利——让书坊进入前者的朋友圈,受到更多的关注;而署名“周邦彦”的书,纵使内容并非出自他的手笔,也会畅销国内各大城市,说不定一本书所获之利润,能抵平时半年所得。无论从哪方面讲,皆不可不用心对待。然而,出报之事亦需趁热打铁,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要想顺利打响第一炮,必然马虎不得。若两者齐头并进,精力及成本未必顾得周全,万一顾此失彼,要么砸了招牌、辜负信任,要么损失钱财。均有切肤之痛。

    郑察为拿不定主意,询问严视。长辈沉思片时,缓缓道:“若暂缓印报,则停鼓泄气,以后难以再有如此高涨的士气;若暂缓印书,则有负周先生抬举,丧失大好机会。既然皆不可误,不如同时推进,不讲速度、但重质量,慢工出细活嘛。办报一事,咱们是冒着被竞争对手淹没的风险印刷随大流的报纸,还是玩点新花样,使之别具一格,让人看一眼就不能忘却?是不是应该建立搜集消息的渠道,招贤纳士充实编辑队伍?虽说我等工人的雕刻技术尚可,但刻报自有其特点,能否派几人赴知几斋学习学习?出书一事,咱叫航字楼的徐老板贬得一文不值,心里憋着一口气,必得一吐方快,更不能操之过急妄图赚快钱。何不广为收罗名家诗词文集,研究其版式设计、用纸、雕版选材等优点,综合考量之后再动手,力争制作一本让自己、让周先生、让读者满意的精品书册。如果上天眷佑,或许等书籍投入刻印之时,报纸已能为之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哩。”

    郑察为拍掌道:“听了您的一番话,令晚辈茅塞顿开,思路清晰许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诚不欺我。”

    “知拙。”门外有人叫他,脚步声越来越近。

    郑察为站起身,并未出迎,因为他已听出来者是陆丰锐。待人进门,拱手道:“克几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陆丰锐对身后的阿根说:“赶紧泡杯茶,要像墨汁一样浓。”郑察为奇道:“兄长今日起得有点早。”“所以要借浓茶提神。”陆丰锐捂嘴打呵欠,“小报这碗饭不好吃啊。”

    “刚才我还跟严叔商讨此事呢,现在墨论堂的压力有点大。”郑察为说第一句的时候,严视警觉地示意不可多说,结果他顺口将书报之事和盘托出,毫不避讳。“心窝子太浅!”严视暗道。

    “首先,恭喜墨论堂获得周邦彦作品的出版权,这可不容易,为咱们中小书坊长了脸。等书籍正式发售时,知几斋一定会捧场,订购一批代售,你一定要优先为愚兄供货哟。其次,感谢知拙及严叔没拿我当外人,将这事坦诚相告,同窗之谊、同行之情绝非虚假。放心,我只羡慕而不嫉妒,而且乐见墨论堂节节走高。”陆丰锐言出肺腑,满脸真诚,“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此行的目的。前次你说有意进入报界,我想,尽管市民见到的只是薄薄一张纸,可要顺利印刷并面市,却也需经历多个环节。报社初创,千头万绪,实非易事,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但是愿与知拙共享信息源头,取舍裁剪由君,刻工若想实习积累经验,知几斋不会藏私。印制周先生的作品集是件大事,如缺人手,我当支援。只盼今后咱兄弟俩携手奋进,在报市闯出一片天地。知拙意下如何?”

    郑察为激动地说:“能得克几兄倾力相助,小弟感激不尽,心中压着的石头至少去了三块。”

    陆丰锐饮了浓茶,精神一振:“若要双管齐下,你还要找几个可靠、得力的助手。”

    “陆老板言之有理。可出报不宜大肆声张,还请您不吝举荐。”严视道。

    “想必知拙自有计策,严叔且看他使法招揽人才,如确需在下推荐,定当竭力。”

    “事不宜迟。严叔,你先挑两个忠厚、踏实的刻工,随克几兄前往知几斋做几日学徒。一定要他们端正态度,多看、多学、多问、多练。”

    严视立马返回刻厅安排。

    陆丰锐问:“知拙心中有无大致人选?”“我倒是默默做过筛选,有二三候选,却不知对方是否愿意操劳此业。”郑察为实话实说。陆丰锐道:“有任何情况,咱俩及时沟通。”

    “小弟先行谢过。”

    郑察为本欲留他用餐,准备派人去清风楼点外卖。陆丰锐婉拒:“改日再聚。等你家的报纸红红火火地办起来,周邦彦的书隆重上市,不请客是不行的。”郑察为不便强留,把他连同两个刻工送出老远,不厌其烦地叮嘱一番,再缓步往回走。

    蓝蓝的天空出现一团洁白的蛋花云,似乎闻得到诱人的香味。郑察为摸了摸肚子,决定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到街边的食铺买三个香喷喷的包子,趁热边走边吃。口腹之欲是拼命赚钱的动力及目的之一,咀嚼之际总有一种错觉,再大的困难都能被自己嚼碎吞下。

    走到墨论堂门口时,听见阿根在里面大喊:“这里有人晕倒了!”郑察为包好仅剩的包子,驰步进屋。见掌柜回来,阿根急道:“这位小个子书生好似被风吹进来的一般,有气无力。没说两句话便晕倒在地,我连碰都没碰他。假如他想讹我,您可得替我作证。”

    郑察为皱了皱眉:“总不能任由他躺在地上,快将他扶进里屋。”岂料阿根反而后退一步:“好人好事还是请您来做吧。”“那这个包子,你也别想吃了。”郑察为有些气恼,放下包子,蹲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兄台,醒醒。”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只有眉毛微动。他又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好像有点偏高,当即将他抱起,放到自己的床上。

    阿根一手拿着包子,一边唠叨:“您这是抱着个麻烦。”

    “麻烦你闭嘴吧!”郑察为毫不理会,“快去附近的医馆请位郎中来瞧瞧。”

    阿根嬉皮笑脸,扬了扬包子:“它是跑腿费?”

    “可以,但你得赔我十个,逾期翻倍。”

    阿根吐了吐舌头,将包子放在桌上,一溜烟儿地跑远。

    过不多时,一位年约五旬的郎中小跑进屋,阿根还在后面催促:“快些,那人要咽气了。”他肩上挎着药箱。郎中定定神,为患者把脉,又拨开眼睑查看,继而不紧不慢地说:“并无大碍,他是因饥饿导致的暂时晕厥。先冲一杯蜂蜜开水,喂他服下,待苏醒后进些食物便可。老朽告辞。”

    郑察为命阿根送他离开,自己冲了半碗蜂蜜水凉着。阿根果真是快去快回,坐在桌边:“幸亏我没把他的救命粮给吃了。”郑察为说:“你喂他喝蜂蜜水吧。”话音刚落,阿根突地弹跳起身,仿佛凳子长了尖刺或者瞬间变成烙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恩人,还是您来吧。等他醒来一定好好答谢你……若是个女儿身,只怕会以身相许呢。”

    “胡说八道!我救他是为了图报答的吗?我……”

    不等他说完,阿根已转身退出门去,且顺手关上房门。

    郑察为摇头叹道:“虽说我不认为让下人惧怕的老板有多高明,可任其放肆如此,亦不妥当。”

    等蜂蜜水温度正好,郑察为将那书生的头垫高些,一勺勺地喂他喝下。过了一刻钟,那人缓缓睁开眼睛,见身处陌生房间,数步之外坐着个陌生男子,酷似受惊的兔子,想要坐起身,哪知身体虚弱,又倒了下去。

    郑察为听见动静,回头看一眼。“你醒啦?”从纸袋中取出包子,递至他手边,关切道,“医生说你营养不足,须得好生休养。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那人迟疑一下,接过来咬一小口慢慢嚼着,有礼有节,浑不似饿晕之人。郑察为暗想:“饱读诗书未必见得是好事,人容易变呆,你倒是大口吃啊。”

    那人吃完包子,恢复一些气力,吞吞吐吐地说:“偌大的都城,没有我的家。”

    郑察为讶然道:“你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晕倒在店中?”

    那人翻身下床,跪在地上,哭泣道:“小人印勤,家住成都府路绵州乡下,孤身一人进京寻亲。”郑察为见不得这套,急忙双手扶起:“原来是太白故里的远客。切莫伤心,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讲。蜀道再难,总有进出之路;世事再难,总有解决之法。”言罢,为他倒了一杯水。

    印勤拭去泪痕,平复心绪,接着说:“小人有个哥哥,名唤印忠,自小苦读,志在青云。在他的熏陶、教导之下,我也识得几个字。三年多以前,他入京应试,虽自信登科有望,却又言明,若是名落孙山,便寄居京城埋头苦读,省去往返奔波之累、舟车宿食之费。久久不闻捷报,家人便知他中第的希望还要推迟三年,唯有默默祈祷。在此期间,音书难通,两地隔绝。谁料他离家不到一年,年老的父母便先后因病去世,当时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幸好在亲邻的帮助下料理完后事,并为双亲守孝。期满后,哥哥依然杳无音信,他是我仅剩的至亲,放心不下,因此决定只身前来探寻下落。汴京地广人多,该往何处去寻?思来想去,哥哥爱书,我猜他会经常光顾书坊。但一无所获,且囊空如洗。踏进墨论堂之前,我已三天没吃东西,一时支撑不住,这才……”

    “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着实苦了你这个细胳膊细腿儿的人。”感慨完,郑察为又问,“敢问阁下今后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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