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疼
傍晚，天有些凉了。
看着床上睡着的人瑟缩了一下，唐君雅起身关了窗子。
等把夜风隔在了外面，她才又回到床边坐下，用丝帕擦了擦蓝无额头沁出的细汗。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总算把人哄睡了。
上午回到寝宫的时候，她整个人被蓝无扑到地上，蓝无舔着她的脸，简直像动物一般，她的力气不如蓝无，推不动他，蓝无的情绪也很激动，根本不听她的呼喊，还好青姑带着周医师及时赶到，几人这才将神智不清的蓝无控制住。
据青姑说，越美人来过一趟，可能是叫蓝无吃了什么东西，不久蓝无便头痛欲裂，青姑便赶忙去找了周医师。
她们赶到时，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将蓝无控制好了，周医师仔细查看了蓝无的情况，之后叫人煎了一副药给他饮下。
喝药的时候，蓝无并不老实，呲牙裂嘴的，好像随时要准备咬别人，是唐君雅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脑袋才叫他冷静下来。
喝了药，蓝无也没有立时清醒，青姑本来是要叫人把他捆起来的，唐君雅不允许她这么做，不想叫任何人再伤害蓝无。
虽然等药起效需要一些时间，唐君雅发现蓝无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只要她语气轻柔一些，蓝无就能听懂她的一些简单的话。
可青姑恐怕蓝无会伤到她，或是带来别的麻烦，就另外提议把蓝无单独关进房间里等他自己清醒，也被她拒绝了。
不仅如此，唐君雅也不顾青姑的劝说把屋子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她要亲自守着蓝无，一个是不放心，另一个，是不想叫他在外人面前出丑。
刚开始蓝无总是蹲在地上吐着舌头，甚至还淌着口水，实在与他那张干净好看的脸不相称，大好的形象全没了。
等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室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唐君雅发现蓝无也变得稍微乖巧些。
叫他坐下他也坐了，只是不坐在椅子上，要坐在她腿边的地上，抱着她的腿，脑袋时不时往她身上蹭一蹭，时间长了，唐君雅终于发觉了蓝无这状态像什么。
分明是狗！
这也叫她想起了早上越遥临走前对蓝无说的话，“好一条忠诚的狗儿”……
唐君雅在得知是越遥下了药的时候，便命人把他押过来问罪，她已经愤怒至极，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被派去的人说越遥出宫了，具体去向不知，她当即就让人去宫外逮捕越遥，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回来。
看着床上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的人，她伸出手在他身上轻拍了几下，感叹这大半天过得真是不容易。
因蓝无大部分时间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中午用饭的时候也极其困难，蓝无闻到饭菜香味便闷着头要吃，唐君雅看他那端着盘子要直接下嘴的样子，训斥了一声，他低嗷了一声蔫下了头。
唐君雅叫他学着自己用筷子和勺子，他却怎么都拿不稳似的，最后一拍桌子，急得伸手要去抓菜，被她止住了手。
最后，一餐饭是唐君雅给他一口一口喂下去的，给他喂饭的时候，还要哄着他叫他慢慢吃，不要大口吞咽，而蓝无只是傻笑着吧唧嘴。
当然，这些都避开了旁人，等二人都吃好了饭，唐君雅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残渣，才叫人撤去了饭菜。
吃饱了饭，蓝无还是眼神迷茫的样子，唐君雅记得周医师说他喝了药睡一觉就能好了，便想要将他哄睡。
只不过，这一哄，便哄了一个下午。
他不时地抱着头呼痛，唐君雅便搂着他在地毯上坐下，给他按揉着头部缓解疼痛。
刚开始，唐君雅以为他能说话了就算好些了，没想到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蓝无像个稚童一般，只会眼角挤着泪花一遍又一遍的说“好痛”，她也就只能轻声哄着。
唐君雅看他眉头舒展了些，便去了外间用了晚膳，回来时发现蓝无猛然坐起，看他眼神还不太清明，估计是还没缓过来。
刚躺下没多久就醒了，她不禁问道：“好些了没？是不是饿了？”
蓝无傻笑着摇了摇头。
唐君雅用手挨了挨他的额头，却突然像碰到了什么开关，蓝无又皱着一张脸抱着脑袋喊疼。
怎么现在还会这样？都疼了一下午了，越遥该是下了多狠的手？
唐君雅觉得应该再叫周医师来看看，她刚要离开，蓝无却带着闷闷的哭腔急急喊住她：“别走！”
无奈，唐君雅便在床边坐了下来，摸摸他的头：“好，不走。”
不过看他状况仍旧不太好，极力忍着疼痛，唐君雅还是大喊了一声青姑，吩咐她去把周医师再叫过来看看。
青姑看到蓝无在床上坐着，陛下一直照看着，觉得有些不妥，微皱了眉，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应了她的话出去了。
唐君雅听他低泣的嗓音有些干哑，想给他倒杯水润润嗓子，刚一站起来就又被他瞪大了眼睛喊停：“别走！”
这声音，这眼神……唐君雅竟觉得奶凶奶凶的，又可怜又可爱，一时间站着不动了，盯着他看。
蓝无抹了一把泪，可怜兮兮地喊她：“别走，要抱抱！抱抱！”
唐君雅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直接脱了鞋子上了床榻，将他抱在怀里。
“好，抱抱。”
蓝无平常绝不会这般喊她要抱抱，唐君雅看他此刻眼角还润润的，鼻子微微翕动着，心化成了一滩水，忍不住在他脸边亲了亲。
亲了他的脸，又吻了他白净的脖子，蓝无却像是怕痒似的，缩了缩脖子咯咯笑了起来，唐君雅也就不逗他了，只是柔声哄着他：“乖。”
哄着哄着，就把他哄得躺下了，唐君雅给他掖了掖被角：“想睡就睡吧。”
蓝无却睁着大眼睛，好像并不打算睡觉，他两只手捏住被角，露出几根手指头和半张脸，支支吾吾地小声道：“我想…我想……”
“嗯？想做什么？”
唐君雅柔声问他，他却沉默了，慢慢红了脸……
然后，唐君雅发觉到腿边一片湿热……
然后，她发现蓝无的眼里逐渐溢出复杂的情绪，脸上是五颜六色……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陛下”，不，是两声！
“陛下……”
“陛下！”
晴天霹雳！唐君雅脑子乱了。
第一，蓝无那个了……在她的榻上！他还与此同时清醒了！第二，青姑带着周医师来了！她把周医师这回事儿忘了！
即刻翻身下床把床边帘子一放，迎着出现在寝宫的二人，唐君雅强忍着尴尬和紧张笑道：“劳烦周医师跑一趟了，他已经好了。”
周医师一怔，不敢相信这么快又好了，眨了眨眼，随后点点头：“那就好，那老臣再瞧瞧吧，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不了，他已经好全了，他很好！”
“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出去吧！寡人累了要休息了。”
唐君雅哪里敢叫她们靠近来看，直接放话，等青姑带着疑惑跟周医师离开了，她才歇下一口气。
不，只是暂时歇下一口气，因为床上还有一个“犯了大罪”的人。
她一掀床帐，就见蓝无裹着被子跪在床上瑟瑟发抖，眼里满是惊惧：“陛下……蓝无有罪，蓝无污了陛下的榻……”
唐君雅可以理解，大半天只进不出，在神志不太清醒的情况下，一时有急……也是正常，虽然她自己也很难为情。
她伸了手想抚慰蓝无，蓝无却吓得缩了一下：“陛下……”
她叹了一口气：“蓝无，寡人不怪你，快起来去清洗清洗，换身干净的衣裳，寡人叫人清理一下。”
唐君雅最终还是抚上了他的脸，拇指在他微颤的脸上摩挲了几下。
蓝无却始终不愿起来，头垂得很低，羞红了脸：“求陛下别让人知道，蓝无自己清理。”
唐君雅当然不会叫外人知道，这不仅关乎蓝无的颜面，也关乎她自己的颜面，若是叫人知道了，蓝无估计以后都抬不起头了，她也不想。
“寡人定不会叫她们看出来，你先下床，先下来……”
唐君雅诱导了半晌，蓝无终于动了动微酸的双腿，裹着被子下了床，一双惊惶的眸子看到床上的一片湿，羞愧得无地自容，又跪到了地上，只是始终把自己捂得严实。
唐君雅拎着水壶就泼了上去，而后望向地上的人，轻松一笑：“你只是失手打翻了茶水，何罪之有？”
之后，唐君雅叫人收拾了床榻上的被褥，蓝无也去了浴房。
照顾了蓝无大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桩惊心动魄的事，唐君雅不由感叹今天过得不容易，又感叹着越遥太毒，不过好在这件事差不多过去了，蓝无已经恢复正常了，叫她缓缓定下心来。
无杂事扰心，唐君雅便去了书房处理堆积一天的事务，只是太过疲累，渐渐就睡了过去，是青姑敲了门进来唤她几声才醒。
青姑叫她累了就回去休息，叮嘱她注意身体，又告诉她蓝无回了南阁。
唐君雅微一点头表示知道了，蓝无今日的遭遇太不平凡，的确需要缓缓。
之后好几天，她都没有见过蓝无，知道他是无颜面对，需要独处一段时间，唐君雅也就没叫人去喊他过来，不去给他添烦。
一连近十日，蓝无一直没有出现在圣栖宫，这叫偶尔过来的楚美人很惊奇。
“陛下，怎么好几日不见你那个侍卫了？是犯了什么错吗？陛下向来宽厚，就算犯了错，总不会罚得太重吧，我见他寡言忠诚，在陛下身边应是得力的一位。”
唐君雅点点头陷入深思，后天就是去皇家别院的日子，之前都跟他说好时间了，这总不能忘了，估计他是要等到那一天再来见她。
只是唐君雅误判了……
她把事务提前分派给了诸位大臣，又跟楚美人交代自己有要事出宫几天，叫他稍微操心一下后宫事务，尤其是抓到越遥就先把他关好。
出宫的时间定在傍晚，唐君雅没让楚美人和袁美人过来送，因为今天蓝无要盛装跟她出行，不能叫他们看到。
唐君雅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青姑终于带着收拾好了的人出现到她跟前，只是待她看到那张青涩的脸时敛了笑容。
盛装打扮的少年屈身一拜：“蓝宝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