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阳光
【今天晚霞很美，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和李启明约好去学校碰头那天，徐墨冉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可惜那天没有太阳，乌云翻滚阵风习习，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林蔚臻看着徐墨冉用力伸了个懒腰，像脱缰的哈士奇一样在院子里快乐撒欢。他自己站在大门内侧，感受到内心徐徐升起的恐惧和不安。他身子稍稍前倾，时刻关注着徐墨冉的动向，生怕她太过兴奋磕到碰到。
徐墨冉的欢脱和他的踌躇不前形成鲜明对比。
扶着门框，他苦笑起来。原来被禁锢的向来只有他自己。
“走啊林蔚臻！我们出发啊！”眨眼间徐墨冉已经撒欢到了车库门口，整个上半身都在随着挥手的动作摇摆。
“嗯。”
一只脚迈出大门，触碰到外界的空气，林蔚臻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他回头从门厅柜上取下一件自己的大衣，快走两步罩在只穿了件薄外套的徐墨冉肩上。再向后看去，别墅大门敞开着，如同一张嘴巴正诉说着挽留和惋惜。
林蔚臻愣了几秒，直到徐墨冉踮着脚尖在他脑壳上敲了敲，他才回过神。
上车，出发，目的地旅城三中。一路上徐墨冉异常开心，跟着车载音响胡乱哼着那些听过的、没听过的旋律。
之前的通话中，李启明是这么说的：“正式欢送会定在下个月，也就是10月5号。但是我联系到已毕业校友里，不少人都想在正式活动前回母校看看。最后就决定这周六带大家先回学校小聚一次。徐学姐要来吗？”
徐墨冉当即应允，并在电话里告知他林蔚臻也会去。李启明沉吟片刻，说知道了。只是在通话末尾，她似乎听到李启明和听筒外的某个人嘟囔了一句：“徐学姐到底还是跟那个林蔚臻在一起了……”
挂断电话，徐墨冉偷瞄旁边故作淡定的林蔚臻，觉得他应该没听见。
时间推移到周六，林蔚臻没有食言。
出门前徐墨冉竟然还有点紧张，这种感觉让她想到了大四实习第一次面试。那时……
徐墨冉眼神散了散，强行将注意拉力回到当下。
旅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的路不管离开再远、再久，也会在不知不觉间绕回来。有的路只要离开一次，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次踏足。
对于徐墨冉来说，通往旅城三中的路大概算是后者。高中毕业以来，她的生活轨迹和这所学校再无交集。
行驶到半途，路线并入当年徐墨冉上学的路线。她立刻亢奋起来，脸贴在窗户上到处看，回忆如同被按在游泳池底的气球失去了压力，上浮得又快又显眼。
她指着一个普通的街角对林蔚臻说：“以前这里有个早餐摊，我每天早饭都是在这解决的。有时起晚了就带个煎饼去学校，躲在楼梯口偷偷摸摸吃。”一段时间过去，再指向路边另一个店面，“那个牙医诊所，以前是个小卖店！去那买零食从来没见过1块以下的找零，卖东西的大叔只会抓几颗糖给我。”
林蔚臻安静听着，没有插话。他心里有些痒痒的，感受到徐墨冉回忆里散发的温暖怀旧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源自内心的惶惶和羡慕。
这些或许在别人眼中平常到乏味的经历，从不属于他。听徐墨冉说起她的校园生活，这么多年了，他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过去如此见不得光。
当目的地旅城三中近在眼前，刚还在喋喋不休的徐墨冉突然静下来。她侧目望着林蔚臻，轻声道：“你什么时候和我说说你过去的事啊？”
林蔚臻嘴唇动了动，压下涌上来的苦涩。这次他真的连表面上的微笑都挤不出来，只尽量平静地回道：“没什么好说的。”末了他怕徐墨冉误会自己的意思，补充道，“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就好，任何事我都不会瞒着你。”
徐墨冉没多做思忖，只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高中时我听别人说，看到过你上了一个‘贵妇’的车，那个人是……”她早就有一些自己的猜想，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找林蔚臻本人当面确认。
“是胡女士。”林蔚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的回答印证了徐墨冉的猜想。她思考着下个问题问点什么，可没等她想好，旅城三中已经到了。
把她的惋惜看在眼里，林蔚臻说道：“没关系，以后机会多的是。我会随时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看着林蔚臻说话时那副认真的样子，越看越心动。下车后徐墨冉没忍住跑到他面前，扶着他肩膀垫脚尖，在他唇上狠狠吧唧了一口。然后傻乎乎乐呵呵地撒娇：“我男朋友真好！又高又帅还有耐心~我好喜欢我男朋友啊~”
林蔚臻终于露出笑容，环住她，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你家男朋友说：他也好喜欢你……”
大概是在一间屋子里独处太久，忘记了外面的世界还有其他眼睛看着，他们腻歪得旁若无人。
所以当一声咳嗽戳破了两人的粉红泡泡，他们都有些不满地转头看去——保安亭旁边，身穿洁白衬衣的青年低着头，欲盖弥彰地单手握拳挡着嘴巴，不停咳嗽。边咳，还不时瞄一眼那两个人分开了没。
徐墨冉盯着青年看一会，终于把自己从林蔚臻身上撕下来，牵着他来到青年面前礼貌询问：“李启明？”
毕竟过了十年，徐墨冉早就记不清当初那些人的样貌了。她想回家找些旧照片对照来着，可林蔚臻死活不肯提前放她出来。林蔚臻自己家又没有任何高中留影。所以徐墨冉如今只能凭着点稀薄的印象猜一猜。
面前这青年一看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帅气笔挺，和印象里李启明的形象不符。但看到那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徐墨冉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嗯，徐学姐。”李启明笑着，露出熟悉的梨涡。当他转头看向林蔚臻，立刻被瞪得梨涡都消失了：“林……学长。”
林蔚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李启明没再多说，领着他们上了教学楼，路上讲了些活动安排。
为了这次退休欢送会，李启明聚集了二十几位万老师经常提起的毕业生。这些学生们有的已经定居外省甚至移居国外，但听说活动是为了万老师，大多数都不远万里赶回旅城。有三个实在赶不回来的，也约好在活动前录一段祝福短视频发来。
说话的时候，三个人沿着楼梯向上走。李启明今年带高三，办公室在五楼，徐墨冉走到三楼就已经不太行了。但是她一个眼神严厉拒绝了林蔚臻想把她抱起来的企图，压抑着渐重的喘息倔强前行。
林蔚臻无奈，挽着徐墨冉的手臂默默加了点力道，几乎把人架起来。
五楼终于到了，为了掩饰粗重的喘息，徐墨冉憋得笑容看上去都有些狰狞。好在李启明正在认真讲述安排，倒没多注意徐墨冉的表情。
办公室里已经到了七个校友，大家正聊得火热。见李启明带了新人进来，纷纷热情地打招呼。徐墨冉笑着回礼，顺带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下林蔚臻。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和那些陌生人说了句“你们好”。
把人送到，李启明稍作介绍就下楼去等下一波人。
徐墨冉安静片刻等自己喘匀了气，随后自然地加入了其他人的聊天。这七个人里三个比徐墨冉他们还年长，而最小的女生高中毕业三年正在读大学。年龄跨度如此之大，聊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代沟。
大家说起高中时候的糗事趣事，毫无恶意地相互调笑。
过程中只有林蔚臻一语未发。
房间里人越来越多，逐渐分成几个小团体。徐墨冉和那个大学女生聊起了现在大火的番剧，激动地发现她们最喜欢的角色是同一个。林蔚臻一个字也听不懂，更别提加入对话，就不停挠着徐墨冉手心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徐墨冉直接无视了他的小动作。
可想而知，这次集会没多少人真正提起欢送会的事。大家都想去校园里曾经印象最深的地方看看，聊了一会建了个微信群就四散开来。
李启明特意找到徐墨冉。其实他很想和徐墨冉单独说几句话，聊聊他们高中时代那些温暖和遗憾。可被林蔚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也只能作罢，转而若无其事地问道：“徐学姐有什么想看的地方吗？”
那可太多了。徐墨冉仰头望向身边的林蔚臻，嘴角扬起微笑。她回头和李启明告别：“有的~那我们就先走啦。一会见。”
“一会见。”李启明点点头。
等徐墨冉拉着林蔚臻出了办公室，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林蔚臻才撇撇嘴对她说：“那个李启明是不是喜欢过你？”
“啊？为什么这么说？”徐墨冉试图回忆。有吗？可能吧。但是就算有过，高中的她也不会在意，甚至察觉不到。那时她能注意到的只有自己，直到林蔚臻无声无息挤进她的空间。
林蔚臻笃定道：“他的眼神。那种怀念，只可能是看着曾经喜欢的女孩。”
这是种什么眼神？徐墨冉试图回忆，最后摇了摇头：“反正你也说了是‘曾经’嘛，那就不重要了对吧？”她拉着林蔚臻下了两层楼，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下来。
在这个楼梯口，少年林蔚臻失去了他的5个学分。
她昂着下巴说：“还记得这里吗？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连楼道都不一样了，曾经的水泥地全都换上了大理石地砖。不知道是哪个班值的日，地砖光可鉴人。
“是吗？”林蔚臻看上去居然一点也不意外，他垂下眼眸，“可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