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赖府疑云(六)
砰!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纸人的上半身变得荡然无存,无力地向后倒下。
陈宁凯长吁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害怕纸人,而是刚才开伞的阵仗实在是太大了。
好家伙,谁能想到这玩意还是个手炮!
油纸伞的伞面上散发着金光,一列列看不懂的铭文字符按照伞骨所在的位置印在油纸伞上,不断的往伞尖输送着能量,发出嗡嗡的积蓄声。
眼见油纸伞又要开出第二炮,伏熙连忙大喊,“合伞,快合伞!”
“哦,哦。”陈宁凯忙不迭把伞合上,嗡鸣之声才渐渐停下。
逃过一劫了,陈宁凯松了口气,向着远处的伏熙扬了扬自己手上的油纸伞,冲他大喊道。
“大佬,你们撑住,我在上面帮你们!”
说罢,便对着伏熙附近的一个纸人开伞,金光自下而上流过每个字符,汇聚于伞尖,一炮下去,那个纸人的脑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中了,我中了!”陈宁凯站在屋顶上兴奋的大叫。
合伞,开伞,陈宁凯站在屋顶上化身炮手,向着地上的纸人随意开火,虽然命中率感人,但胜在气势。
“我真是嗨到不行呀!”
伏熙侧头躲过飞溅出来的碎石,有些头疼地对陈宁凯说道:“宁凯兄,这伞只能打八发,你省着点防身。”
“啊?”陈宁凯愣在了房顶上,看了看伏熙,又看了看手上的油纸伞。
“大佬,不带你这么玩的。”他哭笑不得地说到,刚才玩的太嗨了,现在这伞炮,可能就只剩一发了。
陈宁凯挠了挠头,环视房屋一圈,终于发现纸人们是从哪里爬上来的,这屋子东北角有一处断墙,旁边骡着些柴火堆成了一堆,刚才那个纸人就是顺着这边爬上来的。
陈宁凯一炮轰断了矮墙,打散了柴堆,暂时是不用担心纸人们爬上来了。
他回身跑到屋檐上,将油纸伞奋力扔向了伏熙。
“大佬接伞!”
伏熙立即向后猛撤,一脚将身前的纸人踢开,脱离了与它们的缠斗,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脚踩上院子里的石撵,纵身跃起,在空中接住了油纸伞。
伞入手,化长枪。伏熙高高跃起,以力劈华山之势一记砸枪将面前的纸人一分为二,右手一拧,枪身紧跟着一转,枪尖划过地面迸溅出点点火星,离火从枪尖燃起,下一瞬全部浸入枪头,将银白色的枪头躺的火红。
“离火-枪铳!”
火红的枪尖映照着伏熙的脸,用金丝将散发重新缠起,伏熙勾起嘴角,眼中迸发出战意。
“一起来吧。”
火红色的龙纹盘踞在枪身,绚丽如画。
向伏熙奔袭而来的纸人,只见红光一闪,下一刻,它的视线就被一抹红色占据,三枪连点,火枪擦过空气吱吱作响,直击纸人的胸,咽喉,眉心三处留下了一个被烧焦的小孔。
收枪架于腰间,伏熙右手紧握枪杆,后撤半步,离火枪铳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危险的圆弧,带着被撕裂的风声,沿身斜转一圈,可怕的力道通过枪身传递,将在身后偷袭的另一个纸人抽飞了出去。
纸人倒飞的身躯上,一条小小的红色铭文爬上了刚被枪尖划出的一道口子,巨大的热能在上面积蓄,下一刻,红色戛然而止。
砰!
纸人的伤口处发生爆炸,离火跳跃而出,瞬息就倾吞了它的身躯,不过片刻,就烧成了一团残渣。
离火-枪铳,这是伏熙唯一一个离火的变式用法,将离火阵结在枪上,通过攻击将离火阵刻在敌方的伤口处,造成和被铳火打中一样的爆炸。
又解决掉两只,伏熙调转枪头,一记扎枪直冲而去,将一个纸人挑在枪头处,双脚蹬地,向前冲锋,神乎其神的枪技舞出一场绚丽的表演,所到之处,离火焚烧殆尽。
说伏熙懒散,反而又不惜命,肆无忌惮地向前冲锋,丝毫不顾周身纸人的攻击,将长枪这门极度凶险,又极度恐怖的武器发挥地淋漓尽致。
孔祥配合伏熙冲锋,用手里的两颗铁核桃一左一右的掩护伏熙,二人三下五除二,面前的纸人就被收拾的七七八八,只留下最后一只站在赖家门前瑟瑟发抖。
伏熙侧身躲过一抓,单手持枪轻描淡写地向上一挑,纸人的身躯就像是被一辆疾驰的火车当头撞上,被挑飞在空中,身体不受控制。
“呼,呼,呼—”
赤红大枪旋舞在空中的光影撕裂了黑暗,成为这乌云下唯一的光,伏熙熟捻地抡出三个大圆弧,枪杆在手,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随后枪身一松,毫不掩饰地斜上直刺,将纸人的胸膛当场贯穿。
一枪,谢幕,鸡鸣,日出。
伏熙散去枪尖离火,收枪为伞检查了下身上的伤口,其他的轻伤无妨,昨晚重新接上的右眼此时也恢复了视力,除了有些略微充血之外,并无大碍。
陈宁凯顺着屋子爬了下来,搓着自己的肩膀一路小跑到伏熙和孔祥身边,开口询问到。
“大佬,祥哥,你俩没事吧。”他哈出一口热气,“我怎么感觉有点冷呢?”
伏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张开手掌,接住了从天上飘落而下的雪花,伸手冲陈宁凯示意。
“咦,怎么下雪了,我记得这不是夏天吗?”
陈宁凯抬起头,鹅毛大雪从天空中飘落,像快进一样,片刻之后,地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细雪,雪花落在他的鼻头,消融在空中。
“诡域深层的事件是不连续的,它只会显现出重大节点,简单地说,我们现在到了下一段记忆里。”伏熙又恢复到了平常懒散的声线,他不喜欢冬天,雪太冷了,他想睡觉。
丛林中传来踏雪而行的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光秃秃的树林中出现,从伏熙三人身旁走过。
赖天来背着刚从集市上买的木炭,这个冬天就指望着这个了。
这段记忆里的赖天来看着比之前壮硕了许多,起码不再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了,身材拔高,肩膀长开,脸上的青涩褪去几分,风华正茂,翩翩少年郎。
此时他正背着柴火,回到了焕然一新的家中。
土房已经不复存在,改成了砖砌的平房,院里的石撵不再破败不堪,新换的木门木窗,屋顶也不再透风。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呀,伏熙在心里感慨道。
赖天来打开房门,风雪伴他进入家中,却被屋内的温暖阻挡,他将木炭放到一旁,生火烧水用砂锅煎出一碗中药来。
赖天来端着热乎的中药,从桌上摸起一块方糖,走进了里屋,床上躺着的是早已两鬓斑白的赖父。
赖天来轻轻吹了吹药汤,端到赖父旁边,将躺在床上的赖父扶起,轻声说到:“爹,该喝药了。”
赖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端药的赖天来,又把眼睛闭上,一言不发。
正当陈宁凯以为他要打翻这碗中药的时候,赖父睁开眼,张口说了一个字,苦。
赖天来无奈的笑了笑,把早就准备好的方糖放到赖父的手心里,又把中药往前迎了迎。
得了糖,赖父这才高兴了,把糖含在嘴里,像一个小孩一样端起中药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喝完,还向赖天来扬了扬碗,示意他喝完了。
赖天来接过陶碗,又把父亲慢慢放回床上,细心地帮他掖好了被角,从里屋撤了出去。
“他这是,转性了?”陈宁凯难以置信地说到,眼前的这个赖父与昨天的简直判若两人,那个凶残专横的赖父摇身一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个,怎么说呢,就和小孩子一样。
伏熙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对赖父扬了扬下巴。
“他现在是傻的,我感受不到他的神智。”
“哦,那怪不得。”
屋外,赖天来刚把赖父喝完中药的陶碗洗净,放到了灶膛一旁。两年前,他和赖父打了一架,结果是他获得了这个家里的话语权,从此之后,赖父的行为收敛了许多,不再花钱大手大脚,也不再成天喝的醉醺醺的。
村里人见他变了不少,还在城里给他找了份活计,虽说赖父是外来人,但好歹也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而赖天来又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懂事,除了秦家老爷,就没人不喜欢他的。
大家伙不忍心看着一个孩子养活着一个家,便给赖父找了份活计。从赖父开始挣钱后,父子俩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少。
赖天来誊抄着一份报纸,这是他在镇上找的工作,将报纸誊抄一份送到附近的村子里,报社会按月给他发钱,如果有的村长哪天心情好,他还能再赚点小费。
赖父找到工作之后,酒瘾就又犯了,赖天来不让他喝,他就偷着喝,半年前,赖父醉醺醺地走在回村的路上,被一辆路过的老爷车给撞了,人家扔下几块银元就把车开走了,权当是买命钱。
幸好村民发现了躺在路边的赖父,及时送到镇上的医院里去救治,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可惜烙下了病根,身子骨弱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前半辈子被烟酒掏空了身子,又出了这事,五十多岁的人活得像七十多岁一样,全靠一口中药吊着,这个冬天,可能就难熬过去了。
赖天来心里那个愁呀,说一千道一万的,这毕竟自己的父亲,这两年他也收敛了许多,也多多少少补上了些父亲的责任,看着父亲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赖天来或多或少地有些后悔,也许自己当初不该管那么严,哪怕让他在家里喝点酒呢,他也不至于在外面偷着喝。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