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从此以后再无任何威胁
城墙高耸,入目萧凉之景。守城将士整齐排列,每个持长枪站立的士兵身边都间隔了一个弯弓搭箭的射手,箭在弦上,对准了城墙之外虎视眈眈充满野心的敌人。
龙渊和方临川一前一后走上城墙,银白色的甲衣在一群黑红色的铠甲中间十分惹眼夺目,方临川右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像一尊神像一样站在龙渊身后。城墙上的领军见龙渊和方临川到来,立马一路小跑到龙渊身后:“将军,方都司。”
龙渊点头嗯了一声,询问:“对面现在什么情况?”
领军道:“方才喊了人说是要谈判。”
“嗯?”龙渊挑眉,靠近城墙边缘向下望,枯黄的草中趴伏着一片的人,后面又有骑着马匹的骑兵无数,看样子这是把十八部能上战场的人都拉来了?
趴伏着的人中有人站起身来,直愣愣地就往龙渊所在的方向走,龙渊身后的弓箭手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拉弦的手使力,弓弦被缓缓撑开发出细微的声响,十几支箭矢统一对上城楼下越来越靠近的敌人。
那人走了十几步后就停下了,他站的位置在两军之间不远不近的,恰好是大声呼喊城楼之上的人能听清的距离。
那人先是恭恭敬敬地用右手搭左肩左手搭右肩的交叉姿势冲龙渊行了个礼,然后再喊道:“大燕的将军,我们之间做一个交易如何?”
龙渊不屑地道:“什么交易?边境互市之间你们十八部占的便宜还少了吗?”
“将军,我们十八部大可汗可是被你们抓了!”那人仰着脑袋喊道,“这个交易自然是事关我们可汗的!”
龙渊向身后的方临川对视,笑了一声,装傻充愣:“什么十八部大可汗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抓了这么个厉害人物?小方,你说是不是?”
方临川立即配合龙渊演戏:“今日只不过是抓了几个通关文牒有问题的商人,刚押进了大牢里,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曦落城的城防图,怎么?是你们的人吗?若是你们的人,此举,是蓄意惹起战争了。”
“是啊。”龙渊道,“几个商人而已,难不成,这商人是十八部可汗假扮的?”
这让原本抱着可以顺利谈条件的使者一时之间把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主动权直接从自己这里转交到了对方手里,自己若是应下抓的商人是萨鲁桑达跟人伪装的,那不就是承认自己这方就是变相挑起战争,给了大燕师出有名的借口,自己可汗还被人攥在手里当人质。
可若是不承认,萨鲁桑达被燕军千刀万剐还是如何他们就没辙了。
使者隐忍下来,喊道:“我们可汗只是仰慕大燕威风,至于此城的城防图,你们空口白话的,我们怎么能辨别你们是不是拿此做借口扣押我们可汗!?”
“那你们想要什么?”龙渊直截了当地说道,撕破双方来回打太极的招式。
听此使者松了口气,见龙渊总算放弃揪着不放的主动权了他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沉声道:“我们手里有大燕子民上百人,希望能拿他们的性命来换取我们家可汗的性命。”
“你自己也说过空口白话,我要见到人。”
龙渊声音刚落,那使者就在头的右侧处拍了拍手,那一乌压压一堆骑兵纷纷散开,中间竟然露出一块地区,这地区内是一群破布衣衫披头散发的人,随着他们身后骑兵的驱赶,人群从骑兵中被赶到阵前。
这群人手都被绑在一起,脚上拷着互相连在一起的铁链重锁,这让他们的行动幅度都被限制住了,在面对十八部铁骑的驱赶时,只能一群人缓缓地一起想前蠕动。背部佝偻着,手脚上都结着厚厚的垢痂,一眼望去,无一例外地都是些老弱妇孺,年幼的孩子惊慌失措地握着母亲鸡爪子般干枯的手指,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不知道怎么,龙渊看着其中的一个小少年,脑海中突然联想到了远在京城皇宫中的逍遥,若是逍遥到了这个年纪被人当成牲畜奴隶对待,龙渊绝对会疯。喉咙里无意识呜咽一声,身边的方临川发觉龙渊的不对劲,连忙握住龙渊的小臂。
龙渊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连忙转移视线,手扶城墙对下面的使者道:“既然使者如此的话,我们也不好拒绝。”
方临川看着龙渊,使者得意之色浮现脸上,但是龙渊话锋一转:“只是我们怎么确认这群人里面没有十八部细作?”
使者道:“将军尽管放心,这些人手脚之上都绑着,行走缓慢。”使者顿了顿,“如果将军还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命人挨个在将军面前扒衣搜身。”
龙渊抬手制止:“倒不必如此,只是,我无法确保你们可汗是否有记住城防布图,所以,”那声音如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魔鬼,蛊惑又致命,“你们可汗的眼睛得留在大燕。”
使者的拳头在喇叭袖底下握成拳头剧烈抖动着,他用最恶狠的眼神看向高墙上那个意气风发嚣张至极的年轻女将,银白色的铠甲,这一直都是十八部骑兵挥之不去的噩梦。
“同意了,我们才能谈判成功不是吗?”
使者没有不同意的权利,他自以为的龙渊放弃主动权都是假象,主动权一直都在龙渊手里握着不曾下放。
“好!”使者咬咬牙答应下来,声音隐忍着,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咬着后槽牙说的:“那就请龙将军放人!”
看着使者脸上的表情,龙渊差点没被逗得笑出鼻涕泡来,这受到十分屈辱后展现的不甘和无可奈何的恨让龙渊很是享受。
谈判条件达成,龙渊微微向后撇了一下头,方临川会意下了城墙。
良久,城门缓缓打开仅容一人可过的缝隙,萨鲁桑达眼缠沁着血白布被人拥着往前走,出了城门之后,拥着萨鲁桑达往前的人就收回了手,对萨鲁桑达说道:“就这样一直往前走。”萨鲁桑达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可却没惨叫出来,似乎是他为了可汗尊严没有叫喊出来,从这方面来看他确实是个英雄汉。
双方俘虏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缓步向前走,那群大燕俘虏看着萨鲁桑达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也照顾了一下他的速度。
这位草原沙漠的王,宽厚结实的手腕被一截淡黄色的麻绳绑在一起,脚上也不例外地拷着铁锁链。尽管他现在外表狼狈,可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一丝败意,脊梁挺的笔直。若是忽略他好色贪婪的毛病,他可以称得上是一代英雄,勇武过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十八部可汗的位置。只可惜,这位英雄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傲视群雄的胆魄和能力,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就算是英雄也是会迟暮的。
随着双方交换的人质来到对方的保护范围之内,曦落城的大门飞速合上。
十八部使者搀扶着他那年老的君王细心地询问着,经此一事,萨鲁桑达那直立不倒的脊梁也被压弯了,待手下给他披上狼皮衣的时候他已经佝偻起来了。
方临川在城墙内吩咐守门士兵立即封上大门,巨大且沉重大门在最后一个俘虏进城之后快速关上。
城外的使者扶着萨鲁桑达的胳膊,处在骑兵阵营前排,回首望向持剑站立墙头的将军道:“其他的十八部勇士呢!为何没跟着可汗出来?”
此时的龙渊正回头着,听到使者的话,龙渊招呼方临川回到自己身边,扭头回道:“你是指这些人吗?”她扯出一个笑,嘴角向两边平行动,表情来说有些俏皮。
她身后的正在上城墙的方临川阔步来到她身后,在龙渊耳边低俯下身:“将军,按照您的吩咐都带来了。”
龙渊嗯了一声,道:“动手吧,漂亮点。昂。”
“你们要做什么!?”使者虽然听不清龙渊他们之间的对话,但心中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边得到龙渊指令的方临川点头,吩咐手下的人将一个又一个十八部俘虏押着推到城墙边,其中一个十分硬气的对龙渊喊道:“臭婆娘!你要干什么!”
龙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抽出身边士兵腰间的长刀,一刀斩向那个冲她叫嚷的人的头颅。那人只尖叫了一声,就没了声音,倒不是他硬气,而是他扎着辫子的脑袋就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大动脉喷出来的血滋了按着他的士兵和身边其他被押的十八部俘虏一脸一身。
没了头颅的躯干剧烈抽搐着,手脚扭曲几下,按着他的那个士兵一松手,身体就追随着头颅一起掉下城墙,城墙下发出闷闷地一声砰。
一样的,龙渊也被溅了一身的血,血珠从长而密的睫毛上落下,滴在地上溅出一朵血花,龙渊一摸脸上的血,被摸过的地方被红色的血糊了一层。
使者惊恐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龙渊笑道:“我们谈判只说交出你们的可汗,可没说还要给你这些人,我这只是在正常的处理而已。”
“你!”使者怒目圆瞪。
龙渊笑的极度张狂:“我如何?”
正常的打仗杀人没人发现她皮肉之下的血腥,她用外表伪装温顺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都快忘了她曾经也是一个极其残暴无情的君王。
她爱民如子,却不能容忍别人忤逆她的意思,撼动她的权力。她对爱人温柔体贴,却不代表她能对任何人都温柔体贴。
龙渊血红色的眸子乍现,嗜血的样子令人胆寒不止。
剩下的人,在恐惧中被龙渊一个一个砍了头刀剑穿胸,有一个龙渊下手的力气小了些,没完全砍断他的头,这就导致着一层皮肉连坠着脑袋,圆溜溜的头在胸前晃来晃去,看着十分恐怖。
更有甚者,龙渊虽把刀插进了他的胸膛,但刀偏离了主血管一些,渗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所有活着的快咽气的没活着的共二十几人被龙渊下令吊在了城墙上。
一排望去,二十多条血带印在青灰色的城墙砖上。
龙渊取布擦刀,城外的十八部已经被她这般血腥残暴举动吓唬住了,因为此女子眼都不眨一下地一连杀了二十多人,神情似乎还带着点不满,在听到手下之人临死前的惨叫嗷嚎时还兴奋地舔了舔唇角。
这不是宰二十多头牛羊,而是二十多个活人,她都能兴奋至此,可见也是有些疯。
龙渊擦好刀,将其物归原主。可还不等她说什么,一个声音高调喊道:“龙渊!你且别张狂!看看我手里的人是谁!”
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人从十八部人群中押着一个绑着手的人来到阵前。
龙渊定睛一看,押人者是自己追查御水珠一事时惩治的敖顺,而被押着的人居然是自己半个多月前就送到京城的敖湛!
敖顺嚣张跋扈地一脚把身形比他孱弱的敖湛踹在地上,像踩脚踏一样的把一只脚踏在敖湛的背上。
敖湛身上穿着的衣服残破了不少,脸色也难看极了,看来是没少被敖顺摧残。
“你想做什么。”龙渊把手掐出血来强迫自己冷静,敖湛不是早就已经到了京城吗?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敖顺的眼力不错,给龙渊解惑:“是不是在疑惑,我的这位好哥哥都已经到了京城了,怎么还会出现在我这里呢?”
“哈哈哈哈哈!”敖顺捧腹大笑,踩着敖湛背的脚用力向下一跺,不堪重压的敖湛登时一口鲜血吐出来。
敖顺活生生跺断了他的两根肋骨!
“龙渊!”敖顺大喊,“别忘了我的身份,劫走一个废物是多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谁让我的好哥哥执拗地坚持不肯去皇宫而是在外面的寺庙里住着,为了给你祈福呢!他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啊!”
说完,敖顺就嘲笑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龙渊灵力施压。
敖顺当年被自己惩处,心中自然怨念颇深,如今抓到敖湛这个自己身上唯一的把柄,怕是不能善终了。
“你打开城门,让我们杀进去,然后你再自刎,我就把他还给你怎么样?”
“你!”一旁的方临川看不下去了,肩膀一挺向前扒住了城墙砖,看敖顺惹人憎恶的嘴脸,心中怒气冲天,一甩胳膊就要下楼。
龙渊拉住方临川,小声提醒他不要义气用事,可她自己的手心都汗涔涔的,细汗融进伤口里,伤口处细痒的疼痛,像有百万只蚂蚁啃噬。
眼下有什么办法可以既不打开城门,又能救下敖湛呢?
可显然,无法。
等待良久的敖顺不耐烦了,抽出匕首一把把敖湛的手掌顶在地上。
“咳嗯!”敖湛手臂青筋爆现,眼睛都蹬地凸出来,他硬生生隐忍住了穿掌之痛。
“敖湛!”龙渊眼中布满血丝,她抓着青砖的手指由白到红,那红,是血。
“想救他的吧,那就打开城门,献上你的性命!”
“敖!顺!”
这两个字被龙渊咬着牙吐出来,嘴角溢出鲜血,跟脸上凝固了血融合在一起。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包含着眼睁睁地看着爱人在自己受尽屈辱折磨。
敖顺又一脚踹在敖湛脸上,敖湛的鼻梁被他一脚踹碎,额头被地面石块棱角磕破了一个掌心大的伤口,那张脸此时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一双清明如月的眼睛还在望着龙渊。
那目光清澈见底,包含着爱,可下一秒就被混杂着尘土的血给模糊了。
龙渊眼眶中的泪快要崩溃,鼻子堵塞,嘴唇颤抖着。
她想,可是她做不到。
一面是对自己无限包容的爱人,一面是国,责任和情感在龙渊的每一根血管中争斗,她只觉得快要被折磨疯了!
咔嚓!
敖顺折断了敖湛的腿骨。
龙渊泪水决堤。
方临川在龙渊身后吼道:“将军!开城门我们同他们杀一场!同归于尽我也甘愿!”
咔嚓!
敖顺斩断敖湛的脊梁。
龙渊的手按在剑上。
连同方临川一起的士兵将手里的弓弦拉到满月。
敖湛呜地呕出一摊血,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不会叫你为难的。”
手指摸到插在另一只手掌上的匕首,敖湛凭空生出力气把敖顺拉到压在地上,来不及敖顺反应匕首就已经刺入心脏。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他敖湛的逆鳞就是龙渊。
杀死敖顺之后,敖湛心中感叹,或许自己早就该杀了这个弟弟,也不至于惹出今天这些祸患。
好可惜啊,让龙渊看着自己死掉。
敖湛闭上金色的眼睛,于他而言的世界最后一丝光明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瘫软的身体,口鼻中遗出黑红的血。
“——杀!”
龙渊弯弓搭箭,身后嗖嗖的箭矢飞出。